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一艘白帆的小船在小镇的码头上停了下来。船夫跳下小船,熟练地把小船拴在了码头上,等他拴好了,朝着船舱喊:“各位,到了!”
几位身材臃肿的妇女和满脸胡须的大汉走出船舱,跟在最后的是一位消瘦的中年人,他目光深邃,鼻子细巧,透露着诗人的风雅和潇洒。他走下船,递给船夫一枚银币,快步离开了码头。
船夫手握着银币,欣喜若狂,他绝对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样一位慷慨的客人,他看着远去的中年人,猜想这位客人会是谁呢。当然,没有人告诉船夫,这位中年人是一位作家。
作家上了岸,在小镇的一家小店前停了下来,他朝小店中看去,店主正忙着擦着桌子。
店主见作家站在门外,匆忙迎出来,上前拥抱住作家说:“您终于来了,近来怎么样?”
作家微微一笑说:“这数个月来,我已经游遍了欧洲,现在想在你这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把这些日子构思的童话写出来。”作家说着,又伸进口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银币放在桌子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我住在这里的费用。”
“不,我不能收你的银币,因为我们是朋友。”
作家看店主不肯接银币,只好把银币再次装进口袋里。店主笑了,上来拍拍作家的肩膀说:“这才是好朋友,来,我带你去看为你准备的房间。”
作家随着店主一起走到小店的楼上,店主打开一间房间对作家说:“你看,还需要为你准备一点什么吗?”
作家走进房间,这间房间宽敞简洁,房间的角落放置着一张德式小床,靠着窗子的地方摆放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桌面上有一叠稿纸和一瓶蓝墨水,一只羽毛笔插在墨水瓶里。作家满意地点点头,这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吩咐布置的。他走到书桌前,轻轻推开窗户,一道柔和的阳光照进窗户,温暖异常。他站立在窗户边,朝远处看去,远处是大海,很多小帆船在海面上飘荡着,海鸥快速掠过天空,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从这天起,小店一直处于关门状态,不再接待任何客人,这位作家每天呆在简陋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挥笔快速书写着,他就像一部制造童话的机器,一篇篇即将传承百年,影响世界的童话在这里悄悄诞生着。
时间似乎已经被遗忘,只有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作家才伸一伸疲惫的身体,走出小店,到小镇的码头上散步。作家走在青石路上,他身体显得消瘦而单薄,周围的人看到他,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作家一直低着头,完全不在乎周围人的眼神,他现在忘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他的思绪已经到达了一座美丽的城堡,这座城堡有动物、精灵、天使……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他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这时,一辆马车快速的驶过小镇的街道,街道上的行人匆忙闪在街道边上,生怕被马车撞倒。可作家依然走在街道的中央,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出现的危险。幸好赶车马车夫意识到有人走在街道中央,匆忙间,马车夫勒住马绳,飞驰的骏马嘶鸣了一声,刹住马蹄。作家这才没有被飞驰的马车撞翻。坐在马车内的贵妇人被这突来的事情弄得人仰马翻,她从车窗伸出头来,大声的咒骂着。
作家终于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又低下头,继续陷入在他思想的城堡中,他一步步缓慢的朝码头而去。贵妇人对作家的表现很惊讶,问马车夫这中年人是谁,马车夫摇摇头,回答说从来没有见过。
作家到了码头,眼前已经没有路,他只好蹲在了码头上,注视着远处的波涛发呆。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嗖”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哦,海的女儿。”他终于找到了心中的宝藏,他现在只想立即返回小店中,把这篇名叫《海的女儿》的童话写出来,他告诉自己,灵感像一只顽皮的精灵,很容易逃离自己的视线,他必须立即抓住这顽皮的精灵。想到这里,作家加快了回小店的步伐。
回小店的路上,作家走到一座小小的石桥,他在桥上停住了脚步,他竖起了耳朵,他听到在小桥的对岸的一栋小屋里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钢琴声音清脆而响亮,夹杂着难于述说的情绪,他无法去表达这种感觉,可这种感觉如此真实,直逼他诗意般的情感。
其实,作家听过许多歌唱家的歌声,听过许多演奏家的演奏,他心目中的至爱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歌唱家,作家一直认为只有他至爱弹出的钢琴才能让他的灵魂颤动,可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弹奏出的钢琴能让他灵魂颤动。
作家生来就怀有一颗强烈的好奇心,他决定弄清楚谁在小屋里弹奏钢琴。他悄悄朝小屋走去,他脚步轻盈,生怕自己弄出的声音打断了琴声。他来到小屋的窗口,朝窗户看去,看到窗户边的钢琴前坐着一位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灵巧的小手正像波浪一样在黑白的键盘上翻动着。他看着小女孩跳舞的双手,听得如痴如醉,当最后一个音符落定,他终于忍不住站在窗口边鼓起掌来。
小女孩听到有人在窗外鼓掌,吃惊的抬起头,注视窗外这位陌生的听众。不一会,小女孩的母亲从小屋里出来,热情地邀请作家到小屋里坐一坐。作家很愉快的接受了邀请,他跟着小女孩的母亲进了小屋。小屋内摆设简单,窗沿下摆着一架已经用旧的钢琴,小女孩坐在钢琴前的椅子上,穿着一条淡红色的衣裙,她身体有些羸弱,脸颊苍白而消瘦,仿佛生了病一样。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动人的琴声。”作家和这对母女说,“我相信她长大后,一定会成为欧洲著名的演奏家。”
母亲低下头,神情悲伤,没有回答,作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小女孩站了起来,很礼貌地说:“叔叔,您好,我叫玛丽,这是我妈妈沙雅。叔叔你呢?”
“叫我作家或者诗人。”
“作家?你会讲童话吗?”小女孩想了想,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安徒生童话》在作家面前晃了晃说,“我说的是这样的童话。”
他人扫了一眼童话书,点点头回答:“当然!”
“那这样吧,你以后给我讲童话,我给你弹钢琴。”
“好啊!”作家高兴地回答。
小女孩的母亲见作家很爽快的答应给小女孩讲故事,她立即为作家搬来一张椅子坐下。作家坐在椅子上,开始给他讲自己刚构思出的童话《海的女儿》。
小屋里响起了作家清晰的话音,小女孩专注的看着作家,她母亲站在一边,一同聆听这个感人的童话。时间在童话故事中快速的流逝,等作家把童话讲完,夜幕已经降临,作家意识到今天该走了,只好站起来告别两母女。
母亲和小女孩把作家送出到门口,小女孩边走边说:“你讲的故事和安徒生写得一样好。”
“是吗?”作家笑了,指着不远处的小镇对女孩说,“我住在小镇的小店中,不用送了。”
作家转身要走,小女孩却叫住作家说:“叔叔,你明天一定要来,我在这里等你,这是我们的约定。”
“好,一定来,我一定给你带新的童话来。”作家说着,借着明亮的月光,大踏步朝小店走去,今夜,他还需要赶回去把这篇童话写出来。
这一夜,作家房间里的灯光昼夜未息。直到清晨,他才把昨天构思的童话写了出来,他收好笔,打算先休息,可是他还未躺下,听到一辆马车在楼下停了下来,他从窗户看下去,看到一位邮差拿着一份信件出现在小店门前,并向他招手。
作家知道自己的信件到了,他匆忙走下楼去,从邮差手中接过一份信件。等邮差走了,他急忙拆开信件,读完信件,呆立在门外,精神似乎受到重创了一般。
店主走出店外,见作家魂不守舍,上前扶住作家,把他扶到店中的椅子上坐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要结婚了?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作家吃力地蹦出几个字。
店主虽然是作家的朋友,可是他不明白作家口中的“她”是谁。只有作家心里清楚,这个“她”是他心中的挚爱,他和她在威尼斯认识,在柏林相处一段时间,他们曾经一起在威尼斯大剧院中同台演出,他对她爱慕已久,她是作家心中的女神,地位至高无上,没有人可以替代。尽管作家知道他俩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她的声音,她的演奏像魂一般徐绕在作家脑海里,驱之不散。他一直担心今天这一刻的到来,现在,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最终要嫁人。作家为此事痛彻心扉,可是他还是镇定下来。
“我今天走。”作家站起来,阴沉着脸说,他还是决定出席她的婚礼。
“一定要走吗?可是到晚上才会有船。”
作家点点头,转身上了楼,回到小屋前整理近来刚写出的手稿。
店主知道他无法留住这位作家朋友,他更知道这是作家的性格,诗人的性格,四海为家,永远不会在一地长久驻足。
傍晚,作家带着一叠手稿辞别店主朝码头走去。作家坐来时的白帆小船现在停在码头,船夫见到作家,马上认出他就是那位出手阔绰的客人,他迎上来,笑盈盈的问作家是否准备离开。
作家给船夫塞了一个银币,上了白帆小船,船夫很高兴地接了银币,解下船的绳套就要走。这时,作家站在船头,又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小镇传来,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船夫喊道:“停,停!”
船夫只好停下来,好奇的注视着作家。作家又跳上岸来,又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银币给船夫说:“等我一等!”船夫还来不及询问作家打算做什么事情,作家已经离开了码头。
作家一直朝女孩所在的小屋走来,来到小屋外,看到小女孩坐在小屋内专心致志的弹钢琴。小女孩弹完一曲,抬头见作家站在窗外,又接着给作家弹了一曲,这音乐是如此柔和,作家只感觉灵魂要完全融化在音乐中,等女孩把曲子弹完,他沉浸在刚才悦耳的旋律中还没有回过神来。
“叔叔,进来啊!”小女孩喊道,作家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还站在窗子外。
小女孩的母亲把作家迎进了屋子,像昨日一样,作家坐在一张椅子上为小女孩讲童话,小女孩听得入迷,作家也讲得入迷,时间流逝,大家又完全忘记了夜幕已经降临。
等小女孩听完最后一个童话,小女孩抹着眼泪问作家:“卖火柴的小女孩会到天国吗?”
“善良的人都会到天国。”作家很严肃地回答。
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要求作家道:“叔叔,你再讲一个吧。”
作家朝窗户看去,窗户外夜色朦胧,月光洒在大地上,树木落下斑驳的黑影,他确定时间不早了,他站起来说:“今天,恐怕不能再讲了。”
小女孩也站起来说:“那你明天还来吗?”
“我今夜要离开这里。
“你还会到这里吗?”
作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一直四处旅行,他不知道是否还会到这里,所以他只好说:“如果我不能到这里,等你长大了,可以来找我。”
“好啊,等我长大了,来找你给我讲童话,我呢,给你弹钢琴,记住哦,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可不要忘记了。”
作家笑了,他本想告诉她,等她长大了就不听童话,可是作家还是停住了,用坚定的语气的说:“好,这是我们的约定。”
“我到什么地方找你?”
“我在丹麦等你!”作家郑重的说,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他不会再听他心爱女人的琴声,那么,这个世界上能感动自己的琴声,也只有这位小女孩的了。
作家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此刻,他百感交集,感慨万千,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站在小女孩身边的母亲。小女孩的母亲悄悄擦着眼角的泪水,把作家送出门去,在作家离开的那刻,她本想告诉作家,自己的女儿身患重病,可能活不过今年。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女儿和作家的约定那么的美好,她怕现实会破坏这种美好的氛围。
作家终于坐上了白帆小船,船夫划动小船,小船缓缓驶出了码头,作家站在床头,注视着这座渐远的小镇,他又听到悠扬的琴声隐隐约约从小镇方向传来,作家知道这是小女孩正在用琴音送自己离开,他心中又默默地说:“我在丹麦等你!”
站在一边的船夫一直好奇地看着作家,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问作家道:“请问贵客如何称呼?”
作家回过头来,平静地回答:“汉斯·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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