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蝉声

1.隐约的蝉鸣

已经是盛夏。

我又一次回故乡看母亲。吃罢午饭，我躺在老家的土炕上，享受着窗外吹来的自然风，偶尔还会闻到阵阵扑鼻的花香，给人的感觉是那么惬意而美好。我伸了一个懒腰，四肢和土炕亲密地相拥，心灵与泥土又一次融合，一种生命回归自然的宁静四散开来。

乡村的中午是那么静，仿佛整个村庄都地处世外桃源，没有汽笛马达的声响，没有来往穿梭的人流，时间静止了一般。闭上眼睛冥想：儿时的记忆仿佛就在眼前，仿佛又都在昨天，又仿佛已经飘得很远。

隐约中，似乎有一个声音时断时续、若有若无地传来。侧耳倾听，听出来了，是大自然的歌唱家——蝉在逗弄夏风。声音那么遥远而微弱，如果不认真听，是听不出来的。我的心不禁一震：记忆中的盛夏，怎能少了蝉声？此时，它应该抓住生命的最后时日，在大树下或小树上不停地鼓噪才对啊！怎么，现在的蝉午休了？搬家了？为何声音那么渺远？它们去哪里了呢？

今朝蝉忽鸣，迁客若为情。便觉一年谢，能令万感生。——《新蝉》

突然想起了这首诗。

2.美妙的序曲

蝉，我们儿时忘不掉的记忆。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那段岁月，家里虽然没有一样让我们沉迷的电子产品，但我们却最幸福最快乐。我们能走进大自然，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与花鸟虫鱼为伴，与清风明月共舞，倾听来自于大自然的所有声响。

春天刚刚探头，布谷鸟就在天空中呼唤它的同伴了，那一声声“布谷布谷”，不知吸引了多少小伙伴驻足仰望，也不知让多少父亲母亲不得不编出无数个关于布谷鸟故事讲给孩子们听。直到多年后，我们知道了布与谷的故事，知道它有那么多的名字，就更加佩服我们父母的想象力了。

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        ——李白

杜鹃啼血声声响，我看布谷何时见。那时，我们幼小的心灵，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布与谷早日团圆。

3.捕蝉

在殷殷的期盼中，布谷声渐渐远去，盛夏来临，蝉终于登台献艺。

无论清晨午后，亦或傍晚黄昏，蝉都不知疲倦的在树上声嘶力竭的歌唱，完全不顾及疲惫的人们是否能安然休息，因此，我曾经讨厌过它的歌声。后来，法布尔的《昆虫记》告诉我它是聋子，它不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干扰了大家，我才原谅了它。于是，在每一个午后，我们这些小伙伴都禁不住蝉声的呼唤，一起去寻找它的踪影。找一根铁弹弯成圆形，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再找一些蜘蛛网，轻轻缠绕在铁弹围成的圆圈儿上，捕蝉神器就做好了。

“知了知了……”，那时候家家户户村里村外到处都是树，到处都有蝉在歌唱。我们举着捕蝉神器，寻着它们的声音轻轻地来到小树下。看到了，它瘦小的身影在树上轻轻地颤抖，两只透明的翅膀有节奏地和着歌声的节拍，一张一合，仿佛在跳一支劲舞。它全然不知我们来侵袭它，仍旧“知了知了……”不停地叫着，真不知道它知道多少，竟这样肆无忌惮声声叫，一点也不低调。

别出声，我们悄悄举起“神器”向它的身后轻轻靠拢，在它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神器猛地扑向它，哈哈，它飞了！明明是毫无戒备的，就这样让它顺利逃脱了，真不知它怎么发现我们的。后来也是从书中知道，蝉虽然没有听觉，它的五只眼睛视野可是十分广阔的，只要发现稍有一点儿不对劲儿，迅速扑扇着翅膀就飞走了，我们只有望蝉兴叹了。

尽管我们仰得脖子疼，可我们并不认输，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有些蝉会在低矮的树上唱歌，这时我们会放下捕蝉神器，蹑手蹑脚走到它身后，举起小手轻轻地一捂，这样也能抓到。你是不是想起了“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的诗句？是啊，多年后我们才发现，只有生活才能造就美的诗篇啊！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一个中午总会抓到几只，把它们放在玻璃瓶里，让它们近距离给我们歌唱。殊不知被我们“关押”起来的蝉，任我们怎样拍打玻璃瓶，它都不会为我们哼上一句，更别提给我们唱歌了。我们不甘心，几个人围着玻璃瓶期等待着，直到暮色降临，直到我们各自回家再从梦中醒来，发现它们一个个已经静静地躺在玻璃瓶底了。原来，没有自由之身，它就没有动听的歌声，甚至以死相炕抗。从此，我们不再捕蝉了。

4.寻知了猴

受树上蝉蜕的启发，我们开始寻找蝉的前身——知了猴。每当晚饭后，我们几个小伙伴就穿梭于各家各户、村里村外的大树下寻找知了猴的身影。在地下沉睡了多年的知了猴， 趁着暮色大多数人们还在用餐的时候就破土而出，去寻找它们能够歌唱的舞台——大树，它要找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在黎明到来之前褪去坚硬的外壳，变成蝉飞向自己的天空。

借着朦胧的月光，常常看见几只知了猴奋力向大树上端爬去，那速度是极快的。我们伸手去抓，一抓一个准，眨眼之间就能抓几十个。回到家放到玻璃瓶里，等到它第二天挣脱外壳，变成会飞的蝉，在屋子里给我们唱歌。

它的蜕变，我们是见过无数次的。脊背上先裂开一条缝，露出白嫩的肉身，最后爪子也脱离肉身，完全从坚硬的外壳儿里脱离出来。这个过程，给我们的感觉就是痛，身体的爆裂，要承受多么大的痛苦啊！所做的牺牲，还不都是为了飞翔的梦？刚蜕壳出来的蝉翅膀有绿色的，还有白色的，它们的翅膀和身体慢慢的坚硬起来，最后变成黑色，直到能飞上窗子。整整一个夜晚，它用痛苦换来在世间短暂的停留，却不幸的被我们抓住，连登上树枝的机会都没有，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呢？

度娘告诉我，蝉在土里呆的时间多的需要17年以上，要蜕变四次，在黑暗中坚守的这份执着，都是为了钻出土地飞上大树的梦，它付出的代价是极大的，我突然对它肃然起敬了。

4.远去的蝉声

一天去朋友家里吃饭，餐桌上，我看见满满的一大盘子炸好了的知了猴，我惊讶不已！蝉，大自然的歌唱家，夏天的弹奏师，就这样被端上餐桌了吗？虽然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人把抓来的知了猴当下酒菜，却没想到今天它就摆在了我的面前，让我怎忍心下口？

我知道，这是一个吃货的时代。讲究舌尖上的味道的人们，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都吃了个遍，土里钻的也不放过，管你几级保护动物，统统拿来吃便是。虽然蝉的前身——知了猴并不是多高级的保护动物，但它是大自然的一员，它有权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而今，夏夜黄昏，到处都是拿着手电筒找知了猴儿的人，蝉再也没有机会破茧起飞，再也没有机会为盛夏歌唱了。

渴望安静，却不是这种形式，大自然的天籁之音，我还是希望常常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