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一辈子似乎与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一生都在养家糊口的路上劳苦奔波,哪有时间注意路边摇曳的花儿,更没有时间在家里摆弄花草。但是在我心目里,妈妈就是一朵花,田野中一朵凛然开放的花儿,开得奋不顾身,把鲜艳和芬芳毫无保留的给了家庭,给了她三个子女。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那里水清草绿,家家屋前屋后都是树,屋后种普通的树,杨树、柳树、梧桐树、榆钱树,屋前种桃树,杏树,梨树,桑葚。到了春季,各种果树依次开花,杏花谢了桃花开,桃花谢梨花开,跟商量好了似的。而且颜色决不相同,红色是杏花,粉红的是桃花,白的是梨花。最后开放的是一串一串的洋槐,像风铃一样挂在天地间,风来随风飘荡,送来幽幽香甜。当所有花几乎在春雨中香消玉殒之后,杨絮柳絮又潇潇洒洒漫天飞舞。
那一天,槐花飘香,妈妈带我去割草喂猪,妈妈挽着一个篮子在前,我屁颠颠跟后。田野的小道两旁是沟渠,两边有横斜的藤条,更多的是青青的杂草。还有一种草,颀长的茎顶着一朵黄花,把花摘下来,再把花蒂轻轻摘掉,会有像丝一样的黏液连着花和花蒂。把带有黏丝的蒂粘在耳朵上黄花缀在下边,就是一副天然耳坠,在风中摇摇曳曳,闪闪烁烁。
妈妈停下脚步,顺手摘了两朵,轻轻把花蒂摘掉,粘在我耳朵上,扶着我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笑笑说:“不错!”我高兴的把头晃来晃去,似乎听见花瓣叮铃铃的声音。
一阵风儿吹过,送来阵阵清香,甜而不腻,媚而不俗。槐花,是槐花,不远处,有一棵槐树,黝黑的枝干,纵横的树纹,瘦瘦弱弱的向东倾斜,似乎是被谁轻轻地推了一下。上面伶仃的挂着些槐花,洁白如瑕,像串串风铃在空中飘荡,送来阵阵暗香,盈人鼻翼。
我禁不住诱惑,闹着妈妈给我摘两串。树虽不高,但往沟渠处倾斜,似乎想在水里照个影似的。妈妈只好垫着脚尖,伸长胳膊,手指触到了一串槐花,一阵风儿吹过,槐花调皮的和风儿舞动。到手的花溜走了,妈妈又不得不更加伸长了身子,这次她抓到了一个小树枝,枝上有两串槐花。妈妈轻轻地把枝条往下拽,用另一只手把槐花摘掉。我忙跑上前,好香,每一朵花闭合着,好像还在做着春天的梦。
忽然,我听到妈妈急切的说:“快,快,丫儿,帮我挤挤。”妈妈蹲在地上,食指和拇指捏着脸颊,“能看到刺吗?拔掉。”我凑近妈妈的脸,一个红红的印子上有一个勾状的东西,妈妈被蜜蜂袭击了,蛰在了脸上。我捏着手指,用指甲掐着勾状的刺儿,大气不敢喘,似乎一喘气刺就会被吹进去似的,一拽,出来了。我深深出口气,好像在水里潜伏,到水面吸气一般。
回到家,妈妈用水和点碱面,涂在脸上。但妈妈的脸还是肿了,亮晶晶的,皮薄薄的,微微红,像吹起来的气球,右眼肿成了一条缝。
我内疚地扑在妈妈怀里,妈妈抚摸着我的头,笑呵呵的说:“没什么,没什么。没蛰到你,就很好啊!”
每当忆起此事,感觉是那么缥缈朦胧,似乎只是一场梦;有时感觉又是那么清晰如初,好像就发生在昨日。前不久,我和妈妈谈及此事,妈妈浅浅的一笑,眼角聚满皱纹,似一朵含笑的菊花,“有此事吗?不记得了啊。”是啊,妈妈怎记得这件事呢?花怎么会记得她的阵阵清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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