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伊洛娜

作者: 北沐清音 | 来源:发表于2018-12-08 22:38 被阅读184次
    永远的伊洛娜

    从切菜的声音能听出来,正在忙活着的绝对是个很有经验的家庭主妇。

    伊洛娜的妈妈穿着宽大的碎花阔腿裤,上身粉色紧身的吊带T恤,头上包着暗红色头巾,这个来自波兰的中年女人沉浸在自己奋战多年的战场里,生菜、香菜、黄瓜、奶酪、西红柿、鸡蛋,每一样都整理地有模有样不慌不忙。

    伊洛娜也赤着脚,两个辫子扎在头上盘成小骨朵,粉色的头绳上有一个心形吊坠,小丫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一直摆弄着自己头上的两个小骨朵,她有些害羞地看看我,用生疏的英语跟前台工作人员娜塔莎还有住客斯科特聊着天,伊洛娜刻意避开我的眼神,我却更想跟面前这个小家伙说说话了。

    “嗨~你好!”我用英语跟她打招呼,同时双眼温柔地看着她,她的蓝眼珠实在太好看了,让我不得不注视着她的眼睛。

    因为我的突然招呼,伊洛娜害羞得更厉害了,她向后欠了欠身子,发现沙发垫还在更后的后边,一下子没有靠稳,整个身子就向后倒了下去,然后脑袋顶到了沙发上,丫头自己竟然呵呵笑了起来。

    伊洛娜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停得轻咬着下嘴唇,然后终于鼓起勇气用英语回应我的招呼:“你好……”少女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再加上这张东欧的面孔,11岁的伊洛娜已经有了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完美”这个词用在伊洛娜身上一点都不过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不穿鞋呀?你看,你妈妈也没有穿,为什么不穿鞋呢?”我看着她赤裸的双脚,禁不住好奇地问她。

    大概是因为我讲得太快了,伊洛娜的英语水平有限,似乎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我只好又问了一遍,这次是一边问一边比划,我指了指她的脚,又指了指自己的鞋,然后摊摊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斯科特在旁边也咧着嘴笑,一只手托着腮,也扭头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只有19岁的娜塔莎从前台桌子后边探出半个脑袋来也看着越来越热闹的小厨房,后来发现桌子挡得太严实,就索性也走进厨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我们。

    伊洛娜嗔了好久都没有说出个一二三来,她抱着自己的脚丫子比划出一个形状,意思是我有鞋,只是没穿而已,然后又指了指脚下的木头地板,使劲跺了两下,然后开始单字蹦“I like”。

    我也指了指厨房的地板,因为好几个人做过晚饭,地板还没有人擦,许多油灰印子特别明显,还有零星的香菜碎片和掉在地上的蒜末。我跟伊洛娜说“地板很脏,你最好还是穿上拖鞋。”

    “拖鞋?”伊洛娜对拖鞋这个词的英语单词仿佛特别感兴趣,一连说了好几遍,第一遍的发音就非常标准,我开始怀疑这个小姑娘有某种语言天赋。我接着跟伊洛娜说:“你知道中文里的谢谢怎么讲吗?”

    伊洛娜一脸好奇地看着我,那双蓝色的眼珠清澈晶亮地像稻城亚丁的牛奶海。我用中文说了一遍“谢谢”,伊洛娜马上准确地重复了出来,然后就记住了。

    旁边的娜塔莎兴奋地用中文喊了一声“你好!谢谢!”这一下把我给惊住了,我问娜塔莎“谁教你的?”

    娜塔莎的脸有些婴儿肥,但是脸颊上两个酒窝分外明显,再加上白净稚嫩的皮肤,娜塔莎也是属于十分耐看的类型。娜塔莎说她是学中文的,在读大一,正在学中文,当然水平还属于拼音都写不全的阶段,能说出来的中文单词一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娜塔莎接着说她的中文老师只有25岁,名字叫王娟。

    我说:“25岁?你确定吗?在大学里当老师?”

    娜塔莎说:“确实是25岁啊,我给你看照片!”说着便掏出手机给我看了一眼她的王娟老师的“美照”。

    我有点忍俊不禁,说“你们知道吗?我第一天来乌克兰的时候,在基辅,发现满大街都是美女,发现几乎所有的女孩不论高矮胖瘦都长得很好看。但是现在,在乌克兰呆久了,我发现其实乌克兰女孩也分三六九等,有三分的有五分的也有七分九分的。”

    旁边的斯科特不住得点头,脸上的胡茬子从下巴一直长到耳朵后边,虽然看起来斯科特只是一个25岁的男孩,但因为这一脸浓密的大胡子看起来像三四十岁了一样。斯科特对于我的观点表示十分赞同,他说在乌克兰是这样,在他的老家波兰也是这样。

    我接着说“你们这个王娟老师的长相,在中国,我只能给3分,不能再多了。”

    众人笑得一塌糊涂,伊洛娜直接也凑过来看这个叫“娟”的中国女老师的照片,然后嘴里嘟囔着“juan,juan,juan.....”

    我跟伊洛娜说,“在中国‘娟’这个字是个说好听很好听,说难听也很难听的名字,中国实在有太多叫'娟'的人了,多到已经烂大街的地步了,所以以至于现在在中国‘娟’就成了一个又土又平凡的名字。”

    娜塔莎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我只好又给她打比方,“我在乌克兰的这几天遇到很多女孩,你看你的名字叫娜塔莎,你让我直接叫你娜莎,我在利沃夫的时候遇到一个女孩叫Daira, 她让我叫她达莎,我在中国也有一个乌克兰朋友,她的名字叫玛莉亚。娜莎,达莎,喀秋莎,玛莉亚,就跟中国的‘王娟’‘赵娟’‘李娟’是一个样的。”

    伊洛娜在旁边笑得不行了,她抓着娜塔莎的胳膊,然后一边嘿嘿笑,一边重复着‘juan,juan’还有‘娜莎,娜莎,喀秋莎’,然后自己就笑得前仰后合。

    看伊洛娜笑得那么开心,我却有点担心她会对于中国文字的理解过于片面,然后我就接着说,‘娟’这个字,我说的是这个汉子,在汉语里面是一个很美的名字。在中国有一种花叫杜鹃花,跟这个‘娟’不是同一个字,但是发音是一样的,说明这个字的发音本意就是一种美好的东西。汉字在中国有两种,一种是现在流行的普通汉语,还有一种是古汉语,‘娟’字在古汉语中就是秀丽美丽的意思,所以在以前那个年代,父母文化水平不好,但是他们又特别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也希望她们长大成人也能长的好看,所以大部分人就会想到‘娟’这个字。”

    一旁的伊洛娜和娜塔莎听得格外入神,就连正在做饭的伊洛娜的妈妈都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看我,他们从来没有听过关于中国的故事,也没有听过关于中国汉字本意的故事,在他们的认知里中国的方块字没想到还有这么丰富的内涵。

    我接着讲:“在中国,我们都会学古诗背古诗,其中有一句特别美好的诗是几乎所有中国人都会背诵的一句。”

    伊洛娜眼睛都不眨得看着我,听得入神到整个脸上的表情都锁住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念完这句诗,我又用英语完整的吧诗的意思翻译出来。斯科特英语特别好,他很容易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感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我接着说“每当我们远离家乡,感觉孤独的时候,就会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我们希望这天上的明月会将我们的思念和爱恋传达给你想念的人,因为我们头上是同一片月亮。所以在汉语中‘婵娟’也是月亮的意思,所以我说'娟'这个字其实是一个很美好的字。”

    伊洛娜并不能完全理解我讲的所有的话,每每讲到难懂的话我都会放慢语速,结果她还是一脸迷惑,结果只能让斯科特给他用乌克兰语翻译,因为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国家波兰,但我却有些好奇,为什么来自波兰的两个人讲的是乌克兰语,更让我不解的是,其实斯科特的母语是波兰语,但是他们也都会讲俄语,甚至伊洛娜说她还会说荷兰语。

    我开始好奇波兰这个国家的语系分布,然后惊奇得发现伊洛娜竟然会说五种语言,如果我再教他一点汉语,就是六种了!这在中国的孩子身上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伊洛娜突然问我,“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怔了一下,才突然想起来,刚刚跟大家讲了一大堆,都没有告诉大家我的名字,然后我说我叫李东升,然后用英语解释了“李”和“东升”的含义,伊洛娜一边听一边重复嘟囔着我的名字,正在做饭的伊洛娜的妈妈的好奇心却起来了,问我的名字到底是“李”还是“东升”?

    我说虽然“李”和“东升”一个是姓一个是名,但是平时叫的时候,只有连起来念才是我的名字。

    伊洛娜也好奇起来,说“我的名字是‘伊洛娜.XXXXX’,但是名字就是伊洛娜,你的名字没有简写吗?”

    “嗯......也有,你们可以叫我后边的部分,也就是'东升',平时也只有家人和朋友才这么叫我,但是中国人的名字确实没有简写,只能连起来念,不然你单叫我'李'或者'东升'的话,中国有几千万人姓'李',也可能有成百上千个'东升‘。”

    斯科特说他从来没想到中国人的名字原来每一个都有这么深的含义,他说西方国家的名字就没有任何翻译,紧紧就是个名字而已,如果非要扯一点含义,那也只能是全名的第三个名字跟家族有关,是家族名字,但是名字里的深层是没有本意上的意义的。

    伊洛娜抓着我的手,一边笑一边叫着我的名字,然后伊洛娜的妈妈也在重复着我的名字,娜塔莎也在嘟囔着我的名字,没想到我的名字竟然引起了一众欧洲人的莫大的兴趣,念叨完我的名字,伊洛娜又用汉语说“谢谢”。

    伊洛娜说完谢谢就蹦蹦跳跳出去了,几乎是兴奋地跳着出去的,由于没有穿鞋,这个一米七大个的十一岁女孩的脚丫在地板上撞出“咣咣”的声音。不一会又蹦着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本英语书。

    “这是我的英语课本,你看!”伊洛娜把书摊开拿到我的面前,然后一页一页翻着。

    我接过伊洛娜的课本随便翻了几页,我看到几乎每一页上都写得满满的,还有很多用铅笔做的乌克兰语标注。作为一个过来人,从这课本一下就能看出伊洛娜是个学习很认真也学习很好的孩子,斯科特也点头表示赞成,他选了一段课文让伊洛娜念,伊洛娜坐下来把书摊在腿上,然后用食指指着每一行,一字一字的念着,口音里免不了带一些乌克兰语或者俄语口音的影子,但是发音十分准确,每一个单词都念对了,我便更加喜欢眼前这个小家伙了。

    伊洛娜念完,我给她竖起了一个大拇哥,然后问她:“你想我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小家伙害羞地摇了摇头。

    我说;“我以前是个空乘”,伊洛娜显然对空乘这个单词不认识,然后我接着解释说“就是在飞机上工作的。”

    伊洛娜“哇”了一声,表示十分吃惊。她把书直接摊到我的腿上,然我念一段。

    说实话,辞职已经好几个月了,对于飞机上的广播词多已忘却,但是那种语调还是记忆深刻。但是我知道绝大部分飞机英文广播都不好听,所以我干脆清了清嗓子,准备用电视主持的腔调去读,而且特意避开了美式发音。

    读完之后,斯科特竟然给我鼓起了掌,他说我的发音完全是欧式发音,伊洛娜也透出了羡慕的眼神。看着伊洛娜那个样子,我赶紧切换掉口音,给她说了一段飞机上的广播:“Ladis and gentlmen.......”

    说话间伊洛娜的妈妈已经做好了饭,简单一个菜两碗饭,伊洛娜一边吃一边说她也有个哥哥,今年二十一岁,现在在美国。

    我问伊洛娜的妈妈;“伊洛娜的哥哥二十一岁在美国是不是在读书?”

    伊洛娜妈妈说;“在美国工作。”

    我有些不解,“二十一岁不是应该上大学的年纪吗?”

    “是上学,他是一边上学一边工作,”伊洛娜的妈妈解释道。

    我知道在美国上学有多么难,学费有多么高,大多数去美国念书的人会直到毕业后多年还一直在为还学贷而努力,更别说买房子买车子了。

    我问伊洛娜,“你想你哥哥吗?”

    “嗯......想......”伊洛娜停下了手里的勺子,停了好几秒没有动静。

    我又问她:“你爸爸呢?为什么只有你和你妈妈出来旅行,你爸爸在哪?”

    伊洛娜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异样,之前如果说伊洛娜是害羞,那么现在不说话的样子可就完全是另一种心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看了一眼伊洛娜的妈妈,发现伊洛娜妈妈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两个人都不说话,场面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我开玩笑的小声跟斯科特说,“肯定有什么事不对劲,我说错话了对不对?”

    斯科特也抿了抿嘴然后点了点头,很明显,伊洛娜的爸爸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一定很复杂。

    我赶紧岔开话题,问斯科特乌克兰语的数字“1”到“10”怎么说。

    斯科特只教到5,我就有点放弃了,因为乌克兰语和俄语一样,发音的时候舌头和嘴唇在口腔里的打架太厉害,我实在发不出那个音来,一来二去大家都被我奇怪又好笑的发音给逗笑了。

    伊洛娜也一边嚼着嘴里的饭一边教我6到10,然后又用俄语和波兰语教我,我一听直接放弃,连连摇头说我一个都没记住。伊洛娜笑得差点喷出饭来,当老师的兴致瞬间就高涨起来,明明知道我念不对,还是执着的硬要教我乌克兰语的“你好”“谢谢”“对不起”“再见”“OK”,一个词教十遍我也记不住,斯科特中间还打岔,穿插教我几个波兰语和荷兰语的单词。

    然后我就崩溃了,我抓着脑袋直接撞墙,连客厅里玩手机的那个来自摩洛哥的哥们都不厚道的笑了。

    伊洛娜有了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她站在我面前,把她胸前的裙子上的图案指给我看,是一个用无数白色圆片拼成的心形。伊洛娜跳着转过身去,双手在胸前上下拨动了两下,然后又跳着转过身来,那个白色的新兴图案变成了蓝色。我才发现原来那些圆片是两面都可翻转的,一边是白色另一边是蓝色,在我看来如此幼稚的行为却让伊洛娜感觉无比傲娇,她蹦了两下一溜烟又跑出去了。

    等伊洛娜重新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小书包,她把书包上的那个突然指给我看,我才发现原来书包上和她裙子上的图案是一样的东西做成的,伊洛娜开心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小玩意,是塑料做的一个十分袖珍的“心”,她把小东西塞到我手里。

    “送我了?”我问她。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我却开心的不得了,跟个小孩儿一样竟然把玩着那小玩意玩了十分钟。这感觉太奇妙了,不知不觉我也有了一颗童心。

    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青旅渐渐归于平静,我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洗了个澡就拿出电脑坐在床上整理几天来的照片。晚上回来时路过超市买了一点葡萄洗了放在旁边,我一边吃着一边修着照片,六人间的房间今天只有我一个人住,青旅位于一个小区院子的角落,入夜之后的小区静的出奇,即便离着主商业街不过百米的距离,此时却听不到一丁点喧闹的声音。

    突然,房门从外边打开了,我以为是新来了住客,毕竟这么大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住还是显得有些太空空荡荡了。门打开之后并没有被推开,而是被打开了一个小缝,我听见门口有脚步轻飘飘的脚步声。

    伊洛娜探进半个脑袋进来,原本盘着的头发这会散开成了两个小辫子。小姑娘一看见我就害羞地笑了,我没想到竟然是她,我赶紧下床去开门让她进来,伊洛娜却站在门口靠着墙不往里面挪步。

    “进来呀”,我笑着对伊洛娜说。

    “嗯......我......你.......”伊洛娜却突然结巴了,本来会的英语单词就不多,她这会却好像只会一个“I”和一个“You”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我接着问她。

    小姑娘还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抬头就那么直勾勾看着我。

    “你等一下,等一下啊”,我回床上把自己袋子里的一大串洗好的葡萄拿出来,然后塞到了伊洛娜的手里。

    “给你的,拿回去吃。”

    伊洛娜却十分紧张起来,两只手捧着一大串葡萄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断断续续蹦出来的英语单词的意思是“我不能要,你吃”。

    我说:“没关系的,你看,我还有很多。”怕小家伙不要,我赶紧指了指我床上的盛葡萄的袋子,里面还有两大串。

    看到我还有很多葡萄,小姑娘原本紧张的表情才松弛下来,然后又用生涩的英语说:“我妈妈喜欢吃这个。”

    说完小姑娘兴奋得跑下来楼,两条大长腿在楼道里拐着八字弯,差点撞上刚上楼的客人。

    看着伊洛娜开心的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我站在门口笑着站了半天,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被陌生人善意的对待和无比真诚的微笑。

    可是没一会伊洛娜又蹦着回来了,这次是穿着拖鞋回来的,看我还站在门口,她却蹦了一半就不蹦了,剩下一半走廊又是害羞着走过来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妈妈呢?”我问她。

    伊洛娜用手朝下指了指,意思是妈妈在楼下。

    我把伊洛娜拉进屋,她就在我旁边床沿上坐下了。看我电脑上正在放着的照片,她的眼睛不自觉的就被照片吸引了。

    “照片......你的?”伊洛娜的意思是问我照片是不是我拍的。

    我指着电脑上的照片对她说:“对啊,都是我拍的。我是个摄影师,没想到吧?”

    小姑娘一脸惊奇,我把自己的摄影包拿过来,因为回到青旅我都会把相机装起来不让别人看见,出门在外生怕遇上不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所以也就没人知道我是搞摄影的。

    我一打开摄影包,伊洛娜一看到我的相机镜头瞬间睁大了眼睛,我把相机拿出来让她拿着,70-200的镜头实在太重了,小姑娘本来就瘦,一下子就把胳膊压弯了。伊洛娜小心翼翼的托着相机,湛蓝的眼睛一下就找到取景器瞅过去了,那架势还颇有几分专业的样子。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东西,但是她一定知道这相机很贵,所以伊洛娜拿着特别小心。她在取景器里瞅来瞅去,我告诉她让她找到一面一个小黑点,也就是对焦点,她点点头示意找到了,然后我把她的食指拿到快门键的位置上,然后让她试着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伊洛娜听着快门声又兴奋起来,然后迫不及待让我给她看刚才她拍的照片。因为是在房间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镜头不过是对着房间的门随便拍了一下,而且对焦都没有对准,但是当伊洛娜看见自己的照片出现在相机显示屏上的时候却无比开心。

    “你,去那边站好”,伊洛娜示意让我站到门口,要给我拍照片。

    我只好配合她,听着快门声“咔嚓”完了接着“咔嚓”,虽然房间光线不好,构图也有待讲究,但是每一张照片都对焦清晰,而小家伙自己也已经有些沉迷于此了,她看着自己给我拍的照片,脸上的表情让我感到有些似曾相识。

    我们对于一种陌生事物的体验,以及对于喜欢的事情的投入,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开始相信伊洛娜是真的有某种天赋存在,不仅仅是语言天赋,对于艺术对于摄影,也是有天赋的。

    我问伊洛娜:“你想看我以前拍的照片吗?中国的照片?”

    伊洛娜十分用力的点点头,我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床边让她坐着,我把电脑放在床沿上,因为床的高度实在别扭,我只能半跪在床边。我把在新疆、四川和福建武夷山的照片一张一张放给她看,她看得特别认真,一边看一边问我问题,很多问题用英语不会表达,她就让我用手机上的谷歌翻译软件翻译给我听。

    看到中国的大山大海,她会问这是哪里,然后我就在地图上指给她看。一看到小动物的照片,她更是兴奋地指着电脑屏幕,嘴里不停地发出一种“biu~biu~”的声音,那样子可爱极了。

    我问她:“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明天带你去拍照片好不好?”

    小姑娘回答的磕磕绊绊,边说边比划,说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原来是要去征求她妈妈的同意。

    我说“OK!”

    她也说“OK!”

    就在这时,房门又开了,是伊洛娜的妈妈。已经不知不觉十二点了,伊洛娜的妈妈来叫伊洛娜回去睡觉,顺便谢谢我送的葡萄。

    我说:“不客气。”

    伊洛娜却用汉语说了一遍“谢谢”,然后突然起身抱住了我,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我的腰。

    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了一跳,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在异国他乡被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紧紧拥抱着,她的脸紧紧贴在我的身上,我感受到了她双手的温热,也感受到了她脸颊的滚烫。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瞬间,人只有在多么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给出这样温暖的拥抱啊。

    伊洛娜撒开手,依依不舍地跟在妈妈后边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尽头走去,我站在门口看着这对母子,心里却不知不觉五味杂陈起来。我不知道伊洛娜的家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提及她的爸爸的时候他们表情如此难堪,我开始试着去想象伊洛娜的童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时光,当“父亲”这个词变成了人生中的一个敏感词的时候,这是多么让人可怜又让人心疼的事。

    看着母女二人远去的身影,想起“父亲”,我知道在这个晚上我和伊洛娜一样,都体会到了一些比别人理解更深刻的东西。

    第二天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了,昨晚跟伊洛娜约好要带她出去拍照片,伊洛娜肯定早早就起来了,怕被小家伙嘲笑我睡懒觉,我赶紧起身收拾。

    刚起来坐在床沿上,突然却发现拖鞋上放着一个青苹果,苹果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边用圆珠笔画着一个戴眼镜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一个方块状的东西,人的脑袋上写着我的英文名字。

    一定是伊洛娜干的,这家伙竟然趁着我睡觉偷偷潜入我的房间,我却一点都生气不起来,看着那跟我一点都不像的肖像画,我竟然坐在床沿上噗嗤笑出声来。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她不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而是放在拖鞋上?孩子的脑洞谁能想的明白呢,也罢。

    我把那个贴着我肖像画的苹果放在一边,拿起洗漱包准备去外边的洗手间洗漱,开门的一瞬间却看见伊洛娜就在走廊里站着,在另一个门口外跟那屋里的人说着话,小家伙今天看样子确实早就起来了,发型从昨晚的两个鞭子变成了今天的一个马尾辫,昨天的蓝色裙子也换成了红色的毛衣。

    小家伙看见我开门出来,一下子就窜过来了,站在我面前却不说话。我睡眼惺忪的样子一定丑爆了,但是看着小家伙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笑都要拧成花了,我问她:“你几点起床的?我拖鞋上的苹果是你放的吧?”

    伊洛娜靠着走廊的墙站着,点了点头。

    我又问她:“为什么要给我放在拖鞋上呢?为什么不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伊洛娜刚要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好指了指我手里的手机,说了一句“翻译”。我赶紧打开翻译软件她用乌克兰语说了很长一段话,翻译的结果语序不太通顺,但是意思大概能明白——“我起床的时候你还在睡觉,我不想打扰你睡觉,我放在拖鞋上是想让你一醒来就能看到。”

    看着那蹩脚的翻译,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伊洛娜这小姑娘的心比窗外敖德萨明媚的阳光还要暖。我让她等我十分钟去洗漱和换衣服,小家伙点点头,转身蹦着大步跑下楼了,看得正在走廊里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也笑了。

    收拾好出门带的东西,一开门又看到伊洛娜站在走廊里等我,看着我手里拿着的相机,她脸上的兴奋就跟我第一次碰单反相机时一模一样。伊洛娜的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我问伊洛娜吃过午饭没,她只说她吃过早饭,我说没关系,我带你出去吃。

    伊洛娜的妈妈看到我手里的相机也着实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我除了是一个空乘之外竟然还是一个摄影师,当伊洛娜跟妈妈说想要和我出去一块玩的时候,她妈妈十分爽快得就答应了,临走的时候还多嘱咐了伊洛娜好多话,虽然他们讲乌克兰语我一句都听不懂,但是看得出伊洛娜十分听话,妈妈跟她讲话的时候她都是非常认真得听。我想大概也是因为伊洛娜平时就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所以伊洛娜的妈妈才十分信任地将孩子交给我。

    走出青旅的院子,浓烈的阳光瞬间将我们包围,敖德萨作为黑海度假胜地,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宜人的气候,也难怪俄罗斯的黑海舰队驻扎在这里。我拿出太阳镜戴上,伊洛娜却被太阳晒得眯缝着眼睛,我把眼睛摘下来给她戴上。伊洛娜本来就瘦,脸又小,方形的太阳镜一戴上,把她整个面部的线条全部勾勒出来了。

    我心里不禁嘀咕着:“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就已经完全有了模特的气质,这要长大了那还了得?”要知道,这是万千中国家长梦寐以求的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是万千中国少男未来的梦中情人,这张纯正的东欧血统的脸,加上基因里注定的海拔高度,还有这后天的爱学习和知书达理的气质,想不喜欢这孩子都难。

    “伊洛娜,你饿不饿?”我边走边问她。

    “嗯......还好,我早上吃过了面包、鸡蛋、牛奶......”伊洛娜把自己会的关于食物的英语单词都快罗列完了。

    “我知道你吃过早饭了,我是问你现在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午饭好不好?”

    “呃.......呃........”伊洛娜笑着说了两个“呃”的语气词,也对,她就是饿了她也不好意思说呀,也罢,干脆顺水推舟吧,索性我就把“呃”当成是“饿”了。

    “你吃过中餐吗?我知道敖德萨城里有一家中国饭店,走,我带你去吃中国菜!”我看着手机地图上的中餐馆的位置,大概有一公里距离,不是很近。

    “餐馆离我们有1000米的距离,我们走着去可以吗伊洛娜?”

    “1000米......呃......”小姑娘好像对距离的概念用英语理解地不是很透彻,我只好换了种说法,“走路十分钟,我们走着去可以吗?”

    伊洛娜边走边点头,小姑娘穿了一双凉鞋,走起路来“嘎达嘎达”的,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故意把鞋子在地上蹭出些声音来,可是因为我穿的是沙漠靴,厚重的牛津鞋底只能撞出一种厚重的“咚咚”声,伊洛娜笑得跟朵花似的,我情不自禁用中文说了一句“你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一个傻子”,然后我就哈哈大笑起来。

    伊洛娜当然听不明白“大傻子”的意思,她只是看着我笑了,她也笑得更厉害了。过马路等红灯的时候,因为担心她的安全,我用右手抓起她的左手手腕,用身体把她挡在马路里侧。

    没想到伊洛娜直接把我的手拿起来,然后放在了她的手上,就这样,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紧紧是一个小小的细微动作,我却一边走一边心里暖洋洋的,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和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孩手牵手,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是伊洛娜的哥哥,是仅次于她远在美国的亲哥哥的另一个哥哥。

    可是,这样一个让人心生欢喜的波兰小姑娘,我只能当她一天的哥哥,当我离开乌克兰,当我离开欧洲,我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这里心里不禁难过起来。这一难过,抓着伊洛娜的手就抓得更紧了。

    按照谷歌地图的导航,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在一个路口的拐角出看到了“红日饭店”的招牌,门口停着两辆电动车,一个头发花白的乌克兰大叔正倚着一辆车抽着烟,看样子是饭店负责送外卖的。大叔看着我领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进去,在门口大声喊了一声,屋里的人听见门外的动静,一个乌克兰姑娘赶紧从后厨出来招呼我们。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国餐馆,店面不大也就四十平方,大厅里摆着四张沙发座,中间摆着三张普通单人桌椅,前台桌上摆着两个发财猫和一个财神爷,顶上吊着四个红灯笼,但是灰尘早已积了厚厚一层。三面墙上挂着几幅不同的书法作品,还有一副竹叶画和扇面画,一把三页开得木质屏风摆在最角落,将两张六人座的桌子分隔开来。

    “这是典型的中国餐馆的装修,却也不是真正的中国餐馆的样子”,我对伊洛娜说。

    伊洛娜则坐在沙发上突然老实了,也不说话,只是仰着头看着饭店里的所有东西,尤其对后边墙上的汉子书法兴趣颇深的样子,盯着那个“一帆风顺”的“风”字看了很久。

    服务员是乌克兰本地人,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大厨也是本地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家中国餐馆就是真正的挂羊头卖狗肉了。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想让伊洛娜尝一尝真正的中国菜,而不是山寨菜。

    服务员把餐具拿上来,我和伊洛娜每人一个小盘子,然后给伊洛娜的盘子里放了一把叉子,然后给我的盘子里放了一双一次性筷子。

    这个倒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服务员倒还是很有眼力见,知道中国人来吃饭应该给筷子。伊洛娜反倒看着我面前的筷子吃了一惊,我把一次性筷子掰开,分成了两根,她嘴巴都成圆形的了。

    我用英语教她筷子的英语单词怎么读,她只听了两遍就记住了,我把筷子拿在手里捏来捏去运用自如,伊洛娜一直都睁大着眼睛瞅着我,那眼神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就是“我靠!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问她:“你要不要试试?”

    “呃......OK!”也就只有“OK”她说的最溜,这是全世界通用普及率最高的一个单词了吧。

    我跟服务员又要来一双筷子,伊洛娜把筷子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然后“咔嚓”一声把筷子掰开,然后两根筷子就在她手上打起架来。

    第一次用筷子,这可难为她了,两个筷子在手指头上跑来跑去,伊洛娜脸上的纠结表情告诉我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手指了,她看着我的手指捏筷子的位置,再看看自己筷子,我拿的是筷子最顶端,她拿的却是最低端。两根筷子从她虎口处交叉着伸出来跟两根天线一样,我让她把拿筷子的位置换一下,然后让她把中指抵住下边的第二根筷子,用食指和拇指来控制第一根筷子。这一教不要紧,伊洛娜果然天赋异禀,没过一会就已经能很好的控制住两根筷子了,她开心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成就感。

    我说,“别动,保持这个姿势,对,就是拿筷子的姿势,我给你拍个照。”

    小姑娘一听我要拍照,瞬间紧张起来,原本脸上爽朗的笑一秒僵住,一同僵住的还有手里的筷子,“咔嚓”快门一响,伊洛娜害羞又紧张的样子就永远留在了我的相机里,也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蔬菜炒面”“木须肉”“锅包肉”“干煸豆角”“酱油炒饭”,五个菜一上来伊洛娜就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了。我看看这个菜,又看看那个菜,不知道哪个该吃哪个不该吃。炒面的分量很大,慢慢一大盘我也吃不完,我给伊洛娜用小盘子盛了一些,伊洛娜看着面前盘子里的面条状的东西,忍不住趴下去闻了闻,闻完就冲我笑着点头,说了好几遍“Good”。

    刚学会拿筷子就去夹面条,这确实对她来说有一定难度,炒面的面条已经是相对比较粗的了,但是伊洛娜还是夹不起来,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夹起了一根,刚要往嘴里送,面条很滑,出溜一下又掉回盘子里了。

    这把伊洛娜给气的不行,小姑娘很执拗,非要夹起来不行,一个劲用筷子在盘子里戳弄着。我告诉她夹这种东西最好不要一根一根夹,要很多面条夹在一起才比较容易,我赶紧给她做了示范,两根筷子夹起一大坨面条。

    伊洛娜像是顿悟了一样,学着我的样子也夹了一坨面,果然奏效。面条里面还夹带着一大块鸡蛋,这一大筷子面条夹起来就往嘴里送,原本温柔而雅的小姑娘一下子把嘴巴张得老大,面条夹着鸡蛋一口塞进嘴里,油水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

    看着小女孩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忍俊不禁,赶紧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慢点吃。

    “味道怎么样?”我问伊洛娜。

    “Good, good!”小姑娘嘴里塞着一大口饭,已经顾不上去想“delicious”这种词汇,一个“good”加上她吃饭的表情已经足以表达她的开心。

    小姑娘吃饭很安静,也不怎么说话,看着盘子里的菜,偶尔问我这个菜叫什么,问我那个菜里的肉是什么肉,她说她妈妈不吃肉,只吃素,但是她可以偶尔吃肉。

    五个菜对于两个人来说确实多了一点,直到最后小姑娘也没吃多少,锅包肉只吃了一块,估计是这种油腻的中国菜她还不是很适应,倒是炒面吃了不少,炒饭也吃了一大碗,木须肉里的肉没动,只吃黄瓜和木耳。

    “伊洛娜你知道吗?你的胃就是典型的西方胃,而我的胃是东方胃”,我说。

    “你喜欢这里的食物吗?”伊洛娜问我。

    “乌克兰的食物也很好吃,这是我还没有习惯,不然我也不会要带你来吃中餐。”在欧洲的半个多月,每天除了披萨就是牛排沙拉,要么就是烤肉卷和汉堡包,这些在中国都不会经常吃的东西自打来到乌克兰之后几乎是每顿必吃,吃到今天我感觉自己的胃真的要吐了。

    “以后等你到了中国,我带你去吃最最好吃的中国菜。我带你去哈尔滨吃笨锅炖,去长春吃烤猪蹄,去内蒙古吃牛肉,去新疆吃抓饭和羊肉串,去成都吃串串,去重庆吃火锅,去武汉吃热干面,去青岛吃海鲜。”我一边跟伊洛娜细数着中国的美食,一边也幻想着自己回国之后的日子再不会为每天吃什么而发愁。

    伊洛娜听不懂那些中文菜名,只是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珠痴痴地看着我,然后摸摸自己吃撑的肚子,然后就嘿嘿地笑了。

    结账的时候伊洛娜问我吃的这顿饭贵不贵,我说不贵,跟在中国比起来便宜多了。伊洛娜这才放下心来,用中文说了好几遍谢谢。

    吃过午饭走出餐厅,这次是换成伊洛娜牵着我走路了,我说我要去海边,去沙滩。伊洛娜说她和她妈妈昨天去过,她可以带我去。

    “你知道路吗?你确定?”我问她。

    “我们昨天去了舍甫琴科公园,然后去了沙滩,他们离的很近。”伊洛娜一脸正经地说。

    “可是你知道舍甫琴科公园在哪吗?我们是走着去还是坐公交车?”我又问她。

    她皱了皱眉头,牵着我朝大马路方向走。走着走着就停下来问路人,小姑娘问路的时候一点也不害羞,俨然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一连问了三个人才终于把我带到了有轨电车公交车的车站。她看着站牌上的线路,然后惊奇的发现了“舍甫琴科公园”的站名,然后十分肯定地跟我说就是做这个车,然后伸了三根手指头出来,意思是车票要一个人3块钱。

    她一连无奈的看看我,说她没有钱,问我有没有3块钱,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都低了下去,似乎特别不好意思。

    我说当然有,我拿出零钱给了她三张,她特别不好意思地接过去,然后一直到上车都没再怎么说话。

    这样的细节,伊洛娜已经不是表现出一次两次了,伊洛娜的妈妈家教是真的好,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如何待人接物,伊洛娜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人性中最美好的那些闪光点,这一点在年轻人甚至是小孩子身上显得尤为可贵。

    公交车上伊洛娜一直在看着窗外发呆,一向乐观开朗的孩子这会却看起来有一点隐隐的忧伤,那忧伤隐藏的很深,以至于如果不是仔细看她的眼睛我都很难发现。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女孩,她似乎懂得一点都不比我少,甚至很多时候在很多事情上做的比我要好,她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和真诚,少女的心总是那么简单而纯粹。

    喜欢,就要微笑;热爱,就去拥抱。

    车一到站,伊洛娜就又重新焕发了活力,一路都是领着我蹦蹦跳跳,看到路上的小狗小猫,她就会无比兴奋的“biu~biu”得屏着嘴巴叫着,那样子看起来比那些猫猫狗狗还要可爱。我把相机交到伊洛娜的手里,虽然相机很贵重,但是队伍伊洛娜这样的孩子我是无比放心的,因为她一定会对待我的东西比她自己的东西还要珍重。

    事实证明小家伙确实有摄影的天赋,我把相机各项参数调成了自动,这样她只需要构图和按快门就可以了,伊洛娜的拍照确实不赖,虽然相机很重,伊洛娜拿着确实坠手,但是她却拿得很稳,为了防止相机脱手掉落,她直接把相机袋子挂在脖子上。

    “你站在那,我给你拍照”,一到海边,伊洛娜就迫不及待把我安排起来。

    “不是应该我给你拍照吗?来来来,你站在那,我给你拍。”我本来是要给她拍照的,没想到倒被她抢先了,我拿过相机,不由分说要先给她拍几张。

    可以伊洛娜一面对镜头就不自然了,我让她摆动作摆姿势却怎么摆都不自然不好看,尽管伊洛娜的脸十分上相,可是身体的别扭也同样是不能接受的。我问她:“怎么了?你是不喜欢拍照吗?”

    伊洛娜指了指相机,又指了指我,说“我给你拍。”

    无奈,我只好把相机重新交给她,长焦镜头实在太重,我给她换了一个广角镜头,这样一是轻便而是可以更好的拍海景。伊洛娜指着海边石头的一个位置,示意让我站好,我一动她就直吵吵说不让动。我就只能也僵硬地站着,摆着我自己也觉得无比生硬的姿势拍了一组巨丑无比的游客照。

    “这个照片不好看,呃......这个也不好看,这个不好,删掉,你帮我删掉”,伊洛娜自己一边回放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点评着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最后让她自己满意的照片就剩一张,我看着那张硕果仅存的照片,居中构图,曝光准确,只是我脸上的表情过于狰狞,明明摆了一个李小龙的招牌动作,却分分钟排成了成龙的喜剧电影。

    “我一会让你拍的时候,我要跳起来,我说三二一,你就按快门,要一直按着快门不动,直到我落地,OK?懂我的意思吗?”

    光是听我说的话,她肯定是听不懂,但是我这一顿比划之后就不一样,她右手一直跟我伸“ok”的手势,然后又让我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3!2!1!”我一跃而起,同时听见相机无数次的“咔咔”连拍声,我迫不及待让伊洛娜回放给我看,连拍了6张,挑到最高点的那一瞬间正好抓到,加上特别正的构图,简直完美,水平一点不熟给我。

    我连连对她表示称赞,夸她拍的好,这下她更开心了,脖子上挂着相机看见啥拍啥,沙滩上的鸽子,天上的海鸥,晒太阳浴的路人,时而蹲下,时而站上高台,端着相机的姿势颇有气势。

    “你知道Pahlava吗?”伊洛娜突然问我。

    “什么?Pahlava?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我实话实说。

    “是一种小吃,很甜,很好吃,你想吃吗?”伊洛娜跟我说。

    “你想吃吗?”我知道估计是她想吃甜点了,吃午饭的时候我就记得她说她喜欢吃甜点,但是我告诉他中餐馆里没有甜点,她就“哦”了一声,说没关系。

    我决定给她买她想吃的这个Pahlava, 就问她在哪里有卖的。

    她指了指身后不远处在一个高台子上站着的一个大妈,大妈旁边放着几个方盒子,盒子里摆着一种用面做成的被油炸过然后外表裹了一层蜂蜜和糖的东西,跟中国的某种小吃很像,我小时候吃过类似的东西。

    我说没问题,果断买了一个,伊洛娜看着我,问我为什么只买一个。

    我说:“我不吃甜的东西,一个就够了,你自己吃,好不?”

    伊洛娜手里拿着Pahlava,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吃起来,然后就原地蹦了好几下,浑身抖动像跟打了鸡血一样,我说“有那么好吃吗?太夸张了吧你”。

    伊洛娜把这个叫Pahlava的东西塞到我手里让我吃,我没要,又给她塞回去让她自己吃,她还是不甘心,就掰了一块给我,我准备用手接,她却直接给我送到嘴边了,这下我不吃都不行了,只好一张嘴“啊”了一声把送到嘴边的“礼物”接下。

    确实,那味道跟小时候吃过的用面做的那种甜果很像。

    “这个不是很贵吧?”伊洛娜突然问我。

    “啊?贵?不贵啊!”一共才30格里,等于人民币不过7块钱,当然不贵。

    但是小姑娘却很担心我花了很多钱一样,吃午饭的时候也是问我贵不贵,买这个小吃也是问我贵不贵,昨天晚上我把一串葡萄塞给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这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啊,生怕占了别人便宜,收了一点点别人的人情心里就过意不去感觉内疚。可是伊洛娜越是这样,我却越不在乎,甚至想她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她什么,只要在我承受范围之内。

    “你给我买这个的事情,不能让我妈妈知道”,伊洛娜再一次向我申明了立场。

    我冲她做个鬼脸:“No problem!”

    伊洛娜这才放心的吃起来,吃东西的样子就像个小猫,一边嚼一边“biubiubiu”地作着怪声,我们一边吃一边往沙滩浴场的方向走去,形形色色的男绿老少穿着比基尼享受着黑海的阳光,有的全家好几口人都泡在海里,有的是情侣一起漫步沙滩,伊洛娜走在我前边,我则踩着她走过的脚印跟在她屁股后边。

    突然伊洛娜转过身来,把吃了一半的零食塞给了我,说了一句“我妈妈!”

    “啊?你妈妈?你妈妈在哪呢?她怎么在这?”我没想到伊洛娜的妈妈也在沙滩上。

    “你快帮我拿着,别让我妈妈看见”,伊洛娜紧张坏了,如临大敌一样,不过是一个小零食,对她来说却像是天大的事一样。

    我只好接过来,顺着她眼睛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她妈妈正在沙滩上的一个椅子上坐着,手里拿着中午做好的吃的,正在一边看着海景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美食。

    伊洛娜跑到她妈妈跟前,我也只好跟过去,跟伊洛娜的妈妈大招呼。看着伊洛娜脖子上挂着我的相机,就跟她用乌克兰语说起话来,伊洛娜把相机还给我,我只好接着,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好像我说什么都救不了她一样,伊洛娜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跟她妈妈说着什么。

    我手里拿着伊洛娜吃了一半的Pahlava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跟伊洛娜的妈妈笑着说我们中午吃了中餐,伊洛娜还要我拍的她拿筷子的照片给她妈妈看,她妈妈看了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让我务必用Facebook传给她。我把手里的Pahlava递给伊洛娜的妈妈,说这是伊洛娜的,她妈妈笑着接过去放在了一旁。

    我坐在旁边听喝伊洛娜和妈妈说着话,不知两个人说了什么,伊洛娜突然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豆大的眼泪啪啪往下掉,伊洛娜手里拿着脱下来的外套,用外套的袖子擦起了眼泪。伊洛娜突然的哭泣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把她吃的东西给了她妈妈让她觉得露馅了,或者是因为我给她妈妈看的照片里中午吃了一大桌子菜让她妈妈觉得也过意不去所以批评了伊洛娜。

    我不知道伊洛娜为什么哭,我只能一边摸着伊洛娜的头,一边说“没事的,没事的”,可是伊洛娜的眼泪却分明告诉我她有事,而且她十分伤心。看着伊洛娜哭,伊洛娜的妈妈也一边笑一边跟她说话,看样子伊洛娜的妈妈也没想到女儿会哭,虽然我听不懂她妈妈讲得什么,但是那语气分明就是十分温柔的安慰的语气。

    过了好一会,伊洛娜才渐渐平复好心情停止了抽泣,我拿着相机一直对着她,“咔咔”按了两下快门之后伊洛娜突然又笑了,这一笑不要紧,一个大鼻涕泡喷了出来。

    这一下弄得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伊洛娜也知道自己犯了糗,朝我倔着个嘴。这时突然又几只麻雀飞过来,就在我们前面的沙子上悠闲的蹦蹦跳跳,踱来踱去,伊洛娜马上又兴奋的指着小鸟“biubiubiu”地叫喊着,她这一叫,三只小鸟飞走了两只,只剩下一只扭着头看着我们。

    我把相机给伊洛娜,伊洛娜蹲在地上慢慢地靠近小鸟,一支眼睛紧闭着,另一只眼睛认真的瞅着相机取景器里面,然后快门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看着女儿这么认真的拍照,伊洛娜的妈妈悄悄的起身拿起手机在女儿身后排起了照片,那场景还真是完美的诠释了另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她们“捕”的是照片,“捕”的是爱。

    第三只小鸟还是飞走了,伊洛娜略显失望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也坐在一旁静静享受起这惬意的下午时光。伊洛娜从沙子里扒拉出几个小贝壳,一只手靠着我的腿,另一只手把贝壳都放在了我的鞋面上。我也从沙子里捡了几个小石头,放在了伊洛娜的脚面上,就这样,两个人各自跟鞋子上的石头贝壳玩了起来。

    “你一会要回旅馆吗?”伊洛娜问我。

    “现在吗?现在不回去啊,现在才下午三点半,我晚点再回去”,我说。

    “我们一会要做公交车回旅馆,十五分钟后,我和我妈妈一起回去。”伊洛娜接着说。

    “啊?这么早?”我本来想多跟她在外边玩一会的。

    “我们是十五分钟后回旅馆,那个.....五点的火车,回卢斯克。”伊洛娜说这句话的时候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还带着一些伤心。

    “卢斯克?”我突然想起来,那是伊洛娜的家,在波兰和乌克兰的边界处。

    “你们要回家了?回波兰?”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要分别了。五点的火车,现在已经三点半了,他们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离开敖德萨离开乌克兰了。

    “嗯......”伊洛娜低着头,那样子伤心极了。

    一时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我好喜欢伊洛娜这个孩子,我特别不想跟她分别,哪怕再一起多待一天,哪怕半天也好。等她们母女二人离开敖德萨,第二天我也就该离开了,从此就是天涯海角,从此就是异乡故人。

    我好舍不得伊洛娜,那一刻,我竟然有点想哭了,就像跟亲人离别一样的难受。

    伊洛娜的妈妈站起来跟我告别,我说了一堆英语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啥,除了一路顺风就是祝你好运,可是就在伊洛娜也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我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我赶紧掏出手机让伊洛娜的妈妈给我和伊洛娜照张相,我不想分别,如果一定要分别,那我只能留住此刻的瞬间。

    伊洛娜抱着我的脖子,我搂着伊洛娜的脑袋,就这样我们笑着合了影,伊洛娜跟我挥手说再见,我也挥手说再见。

    黑海的海风从东边吹过来,出港的大型邮轮正在驶向远方,几只海鸥飞来飞去盘旋在天上。我看着伊洛娜跟在妈妈后边朝着西边走去,小姑娘一路走一路回头,那双蓝眼珠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伊洛娜,再见。

    愿我的余生还能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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