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刘老师,还认识我们吗?”
我刚走进饭店,一大帮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窝翁地围了上来,把我团团围住,看着这帮学生灿烂的笑脸,除了班长陈敏芝之外,我一个都认不出。
“今天是我们小学同学毕业16年的第一次同学聚会,别为难刘老师了,我们那么多人,又过了那么长时间,刘老师可能记不得我们了,只要我们记住刘老师就行了,来,来,来,我们一起来敬刘老师一杯。”
能说会道的班长为我解了围。看这帮年轻人,我教的第一批学生,十几年前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2001年9月,大学刚毕业的我被分配到了一个距离县城50多公里的一个乡下小学。开学的前一天,教育站的两位工作人员带我和7位新的女老师到学校去报到。
一路上,我和这帮准备走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异常兴奋,说个不停,聊着新学校的面貌,聊着以后的工作、生活,个个都憧憬着教师生涯的开始。
破旧的车在尘烟滚滚的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我们好不容易到了准备工作的地方----高福小学。
在破旧的校门口,穿着朴素的校长挨个的和我们握手,还一个劲地说谢谢教育站的领导能雪中送炭,给学校安排这么多女老师。从校长口中得知,这里已经四年没有一个女老师,五六分钟的时间校长就带我们逛完了整个校园。
八个破旧漏雨的瓦房教室把校园围成一个四合院,教室里课桌椅只有一半是完整的,看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和学校的凄清景象,怀揣着一颗为教育事业奉献自己一生的伟大梦想走上了自工作岗位和想干一番大事业的我此时心凉了半截。
02
刚走上工作岗位,校长就给予我重任,做六年级甲班的班主任。
“校长,我刚毕业,没有经验,我还是从一年级教吧,我得多向您们学习才行”我忐忑地说。
“你是我们这里学历最高的,并且我欣赏年轻人有一股干劲,我相信你能把这个毕业班带好的。”校长期待的目光使我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使命。
六甲班人数不算多,有32个人,其中女生11人。我选了陈敏芝这个长得挺机灵的小男孩做班长,周建松做学习委员。
农村的孩子,学习的底子差,但他们学习的热情高 。每天早读,朗朗的读书声传遍了附近的村子。课堂上,那一双双求知的眼神让我懂得教师是“传道受业解惑也”。课间,他们喜欢围着我听讲故事。他们天真无邪的笑脸使我忘记了一切,与学生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快乐又充实。
那年,那事,我一生的遗憾小学一天的课程安排不多,上午三节正课,下午两节正课。下午四点多钟就放学了,学生离开后的校园一下显得安静多了。
学生放学后的时间是最难熬的时候。在这个偏僻的村完小,对我来说有“四难——吃难、住难、用难、行难。
没有菜吃。这里离圩上远,很难买到肉和菜吃。学校外面有一大块空地,那些老教师都是在那里种菜,自给自足。我这个刚毕业的姑娘,也扛起了锄头,开垦一大块土地来种菜。刚刚走出农门的我又要过着农民的生活。
我的房间是破旧的瓦房。大晴天时,头上是顶着许多小太阳,雨天时,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晚上则是经常有老鼠来拜访。经常是睡到半夜,又被几只逃窜的老鼠惊醒。
喝水、用水都难。用的水要到几百米外的河里去挑,挑着空桶下坡容易,挑着满满的一担水爬上陡坡是一场考验。我常常是中途喘着气,站着歇息。
喝的水是井水,到村里农户的井里取水。主人在家时去挑能满载而归。碰到主人不在家时,接待我们的是人类的忠实朋友——狗狗,经常是我们在前面跑,狗在后面追。真正体验到了“落荒而逃”的滋味。
平时要到圩上买东西难,去县城更难,路坑坑洼洼,难走。那里一天才有一趟班车,早上六点多就开车了,晚上七八点车才回到那里。
有一次,我要到中心校去开会,迟了几分钟没搭到车,在班车后面猛地追赶,一位送学生来上课的好心的家长,用它的摩托车载我追到了班车。我当时感动得连说谢谢。
03
艰苦的地方能磨练人的意志,也能摧残人的意志。我是属于后者,我选择了逃避。
在高福小学教了一个月,听说圩上的一个初中缺副科的老师,虽然不是上本专业的课程,我还是坚定的做出了去初中教副科的选择。
离开学校的那天,我没有勇气跟学生道别。我跟校长道谢,感谢他一个月以来对我的信任和关照。
“年轻人,有更高的追求是好的,这里太艰苦了,留不住人才,所以几年都没有一位女老师敢留在这里。”
听了校长的话,我觉得脸火辣辣的,尴尬的我迅速离开了我工作的第一个学校。
来到圩上的板细初中,心里少了一份烦躁。这里的条件虽比不上县城的初中,但吃、住、用、行满足了我的要求。心里也多了一份牵挂,我之前教的那帮孩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离开小学后的第二星期,之前跟我一起去小学教的一位女老师来中心校听课,带给我一叠厚厚的信。
“这是你教的学生写给你的信,你调走了,应该去跟他们说一下。他们还以为你还会去教他们,每天晚上都去等候迟迟未归的班车,希望你的身影能出现。校长安排了一个男老师去接你的班主任工作,学生的情绪很不好。”
我一时无语。
我小心翼翼的把学生写来的信拆开,一封封的读下去。孩子们真挚的情感,懂事的心却让我觉得愧疚。孩子们有的问老师是不是生病了,有的问是不是他们不听话然后我不愿意教他们,有的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教他们。
其中一个男孩的一封信让我惭愧地留下了眼泪。
“刘老师,您回来教我们吧!我知道您怕挑水,您回来后我天天帮您挑水,我是男子汉,我有力气......”
我没想到我只教学生一个月的时间,却在他们心中有那么重的份量,那么地依依不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认定了我这位老师,而我......
我拨通了校长的电话:“现在,我想这周星期五去看一下学生,跟他们聊一聊,我想他们了。”
“刘老师,谢谢你对学生的那份情感。其实我和学生都希望你能来,但对于接你班主任工作的老师有影响,学生的情绪波动大,他的工作不好做啊。为了你的学生好,你还是不来了吧,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是啊,为他们好,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们。
曾经无数次我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当年我留在村完小继续教学生,他们的命运是不是今天的样子,是不是比现在生活得更美好?
从那次离开学校之后我就没有再去看过那帮学生,那次的离开是我的遗憾,也是我教育生涯中我的一次成长经历,它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也让我在以后的岗位上坚守着一份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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