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情愿

-001-

颜玉的婚礼上，大学同学一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毕业这些年的事情。

只耗子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新娘颜玉。我瞧在眼里，拿胳膊碰了碰他：“耗子，咋地，至今贼心不死啊？”

耗子收回目光，干咳一声：“瞎扯。”

我一拍桌子：“耗子，不要怂！今儿兄弟们都在，你一句话，我们给你上演一出抢新娘！”

这桌上都是不安分的主，听我这么一说，纷纷响应表示支援。

“别别别……”耗子立刻告饶，“你们以为拍电影呢？我可不是什么男猪脚，一会完了KTV我请，大家别闹，别闹。”

正说着，婚礼司仪宣布：“请新郎新娘交换婚戒。”

颜玉一袭白色婚纱，脸上绽开幸福的笑容。

我又偷偷望了一眼耗子，他目光如水，面带微笑。

他是打心眼里祝福颜玉。

-002-

耗子原名龚文浩，长得还算秀气，但和耗子不沾边。

不过，作为团结有爱的大学同学，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取外号的机会。于是，我们一致决定送他一个“霸气爷们儿”的外号——耗子。

他起初当然百般拒绝，但是耐不住我们一群人狂轰滥炸，最后只好无奈地接受这个外号。

一开始大家都不熟，后来才慢慢熟络，不过和耗子混熟，得从一顿饭说起。

大一刚开学那会，一天下课，耗子突然叫住我，支支吾吾半天：“请，请你吃个饭。”

“还有谁？”我一晃脑袋，四下哪里还有人？

“就我们俩！”

“啊？”我一脸疑惑。不过作为一枚吃货，什么都能拒绝，就是吃饭这种事情不能拒绝。

耗子直接带着我去了学校外一家川菜馆。我当时心里那个高兴！要知道，平时大家吃饭也就5块钱在学校食堂解决了，加个鸡腿就算给自己改善生活了。

这么好的机会，我自然不能放过。

“水煮鱼、宫保鸡丁、川香牛肉……”最后把目光从红烧猪蹄上生生挪开点了一个紫菜蛋汤，“就这些了！”我把菜单递给耗子，他微微一笑，在单子上加了一个红烧猪蹄。

我一面咽着口水，一面客气：“不用不用，吃不了这么多。”

上了菜，我就一个劲的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完全不顾形象。偶尔望见慢条斯理的耗子，只敷衍一句：“吃吃吃，别客气。”

等我吃得差不多了，耗子突然正经起来，说道：“那个，小卫，想请你帮个忙！”

我心里一惊。心想：完了，世界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也包括早餐和晚餐。

我喝完最后一碗汤，大手一挥：“没事，说吧，只要是卫姐能帮你的，肯定义不容辞。”

耗子听了我的话，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坐立不安。

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羞涩，联想到这顿饭。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该不是对我有意思吧？！

这这这，刚来大学没几天，我还是纯情少女一枚，太突然了吧，我是委婉拒绝还是直接装没听见？

正在我脑海中天人交战的时候，耗子似乎看出些我的不对，干咳一声：“那个，别想歪了哈！那个，我……我想追颜玉。”

我刚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突然一个激灵：“你说啥？颜玉？！”

-003-

我早该猜到耗子的目标是颜玉的。军训的时候，这小子就经常有意无意地跑到我们连队晃悠，还美其名曰交流促进感情，原来早有预谋。

耗子说，当初从我们连队走过，妹子们都被晒的黑乎乎一片，只有颜玉一人皮肤依旧白皙，在一众煤炭中格外耀眼。

估计是被颜玉的白皙皮肤闪瞎了眼，耗子说：“所以我对她，算是一见钟情吧。”

我呛了口口水，没有告诉耗子，那是因为颜玉抹了厚厚一层打底和隔离。

不过，颜玉本身确实也漂亮，身材高挑，五官精致，长发披肩，简直就是女神级人物。

会化妆，衣服多，懂穿搭。跟她一比，我浑身散发的自然慵懒气息估计要被称作乡土气息。

我们宿舍四个人，小甜和小竹都有男朋友，从高中带过来的。虽然都不在一个学校，感情稳定。两人每天晚上轮着煲电话粥虐狗。

于是就我和颜玉俩单着的勉强搭了伴，难怪耗子找我来套取情报。

其实以颜玉这个条件，身边从不乏追求者，不过她眼光颇高。

耗子估计是看着大家前赴后继地阵亡，想着曲线救国，于是这才找了我做突破口。

我一拍胸脯，拍出一个悠长的饱嗝，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自那以后，我就开始了用颜玉的情报换饭吃的美好生活。

颜玉的生日换了一顿肯德基，颜玉最喜欢的明星换了一顿食堂的豪华麻辣烫，颜玉的兴趣爱好换了一顿自助餐……

颜玉的三围换了……额，这个是我额外赠送的。

耗子每次都拿着一个小本子仔细纪录，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用他的话说，细节决定成败。

终于，耗子知道了关于颜玉全方位的情报，我也不负众望地一个月长胖了十斤。

-004-

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耗子终于准备表白了。

“我准备在颜玉的生日上表白。”耗子拉着我在肯德基坐下，眉飞色舞，”我到时候点一首《小酒窝》，跟她合唱，唱完就表白。你记得给我把玫瑰提前藏好，怎么样？”

“哦！”我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含糊答应。颜玉最喜欢林俊杰的歌，尤其是《小酒窝》百听不厌，耗子为此听了一个月的《小酒窝》，每天吊着嗓子嚎叫练习，搞得整个男生宿舍怨声载道。

很快到了颜玉生日那天。吃完饭，我们一群人转战到主战场KTV。

我故意落在后面，替耗子买好了玫瑰花，慢慢悠悠地晃过去，将玫瑰花放在了KTV前台，交待好一切才进了包房。

我走到耗子身边，给了他一个“OK”的手势，耗子心领神会，悄悄点了一首《小酒窝》并且优先。

一切准备就绪，就差临门一脚。颜玉突然拿着话筒，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人。”

我和耗子面面相觑。

颜玉回来时带了个男孩进来。

男孩简直帅气铺面，身高一米八往上走，不得不说，和颜玉真是般配。

再看看耗子，至少从颜值身高上，被碾压。

正好，这时候《小酒窝》的前奏响起，男孩很自然拿了话筒，笑着对颜玉说：“你连歌都点好了啊！”

说完，男孩和颜玉合唱了一首《小酒窝》，两人眉目传情，这首歌唱得默契十足。

不得不说，唱得比耗子好听多了。看样子耗子被碾压的除了颜值，还有才华。

我望着耗子，此刻他已经懵了。

果然，一曲终了。颜玉就拿着话筒对大家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刚从外校赶过来的。”

“好！”耗子瞬间扯起夸张的笑脸，举着一杯酒带头起哄，“恭喜恭喜，生日快乐！”

于是大家都举杯相庆，只有我看见了耗子猛灌一杯酒之后，眼神一闪而过的落寞。

但他很快又强打精神，到处找人喝酒。

-005-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耗子和往常一样，嬉笑打闹，插科打诨，一样不落。

我担心他在强颜欢笑，下课逮着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一咬牙拉着他去了食堂，说：“上次那事，是我情报不到位，向你赔罪，今天你放开吃，我请客！”

“哦？是吗？”耗子坏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愧是有钱人，一出手就点了整个食堂最贵的火锅，还乐呵呵叫了两杯奶茶。

我一边心疼自己的钱，一边咒骂耗子，当然也是毫不留情的吃着火锅。

耗子吃饱喝足，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望着我：“结账吧，小卫姐？”

我满不情愿地去结账，结果收银的却一脸懵逼：“不是结过了吗？”

我回过头，耗子一脸坏笑地望着我，起身溜出了食堂。

我追上去，一路走到学校的湖边，我怯懦的说：“颜玉他男朋友是外校的，两人在网上认识的，我们宿舍都不知道！”

“哦！”

“那个，情报是不准确，大不了以后多请你吃几顿饭！”

“哦！”

“喂！能不能好好说话！”

耗子站在湖边，望着远方不说话。

“不然你也可以装作伤心一点，比较符合剧情。”

“去你的！”耗子赏给我一个白眼，“我大好青年，前面一片光明，有什么伤心的。”

“恩恩！”我点点头傻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偏在本班找，是吧？”

-006-

结果耗子既没有在本班找，也没有去别的班祸害人。

我怂恿耗子：“其实吧，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到？”

耗子偏头看我。

我清了清嗓子：“我继续给你提供情报，你指定能把颜玉挖过来。”

耗子一脸嫌弃看着我，一幅耻于与我为伍的表情。他语重心长：“这位同学，你这个思想吧，很危险。”

那之后，我们都没再提起这件事。

结果大二一开学，颜玉就和男朋友分了手。就和她的恋爱一样，分手也是毫无预兆。

颜玉在宿舍宣布自己恢复单身的时候，我一边给耗子发消息报告情况，一边问她：“为啥分手了？”

问完就后悔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颜玉倒是淡然：“没啥，不合适就分了！”

“哦！”作为恋爱史一片空白的纯情少女，除了机械般点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颜玉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云淡风轻。至少，我看见过她的手机在深夜亮起，伴着低低的抽泣。

我把消息一股脑儿全部透露给了耗子，鼓励他一鼓作气拿下颜玉。耗子得到消息，重新燃起了对颜玉的热情，再次开始了追求。

-007-

具体的过程我不清楚，反正那段时间我基本上没有单独和耗子吃过饭。

直到有一天，耗子偷摸找到我，带着我去外面吃了一顿大餐。

一路上耗子心情大好，吹着难听的口哨，双手插兜，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我问他：“捡到钱了？”

他摇摇头。

“买彩票中奖了？”

他摇摇头。

“那肯定是桃花开了。”我撇撇嘴。

他笑出声来：“哈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我一脸无语。

他这才老实交待，昨晚成功牵手，颜玉现在是他女朋友了。

“这丫头！我回头得好好敲她一顿。”

“别别……”耗子连忙阻止我，“吃什么我请了，别去跟颜玉说。”在我的追问下，耗子和盘托出。

两人在一起其实没花多大力气。

耗子昨晚陪颜玉散步，走着走着，颜玉忽然转过头对耗子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耗子一脸懵逼，下意识点点头。

颜玉垂下眼眸，声音有些轻飘飘的，说：“那我们在一起吧！”

“啊？“耗子望着颜玉，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不愿意吗？“颜玉抬起头，眸子里有一丝失望。

“不不不……“耗子先摇头，摇了一会发现不对，又换做点头，”愿意，愿意。”

颜玉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过，颜玉却要求暂时不要公开，说都是一个班的大家知道起哄不好。

耗子这颗被爱情冲昏的头脑，自然是点头如捣蒜答应下来。

“玩得挺高端啊！“我揶揄道，”什么年代了，还地下情！”

耗子摸摸后脑勺，难得一脸羞涩：“这个，真的就你一人知道，别声张。”

“保密费呢？”

“肯德基全家桶。”

“成交！”

耗子一脸开心，继续在我前面开路，吹着口哨哼着歌。

我垂着头，心里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

-008-

果然，一个星期之后，颜玉提出了分手。

听到这个消息，我气冲冲跑到宿舍，推开门对着颜玉一顿吼：“颜玉，你特么的，这么玩耗子有意思吗？“

小甜和小竹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我一挥手：“出去，我和颜玉有话说！”

两人默默出门，还非常贴心地替我们关了门。

颜玉低着头，有些低落：“不合适，就分了。”

“不合适？“我双手叉腰，”那你干嘛和他在一起？”

“不在一起，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我……“我一时语塞。脑子刚反应过来，想反驳，颜玉坐在椅子上，轻描淡写地说：”我和他分手，你这么激动干嘛？”

这下我真懵逼了，脑袋瞬间空白。

对哦！我干嘛这么激动？

我支支吾吾半天，挤出来一句：“因为……因为我们是兄弟！”

-009-

耗子心情低落的时候，不会让人找到他。

我提了一袋子啤酒，在教学楼顶层看见坐在栏杆旁的耗子。我把啤酒扔给他：“你想咋的？跳楼吗？”

耗子苦笑一声：“不好，万一脸着地，下辈子就不好投胎了。”

我在心里笑道，能开玩笑，说明还能抢救。

耗子不说话，只是喝酒，我为了显示哥们儿情谊，自然要陪着喝酒。

喝着喝着都喝多了，两人扯着不着边际的淡，吹着撑破天的牛。我大着舌头问他：“你丫怎么就指着颜玉这颗歪脖子树吊死呢？别的班一大票妹子对你虎视眈眈呢！”

“啊？我怎么不知道？”耗子醉醺醺。

“额！”我咳了一声，“那个，你当时不抱着非颜玉不要的心吗，那些情书啊什么的，我都给截下来扔了。”

“操！”耗子惊，咬牙切齿道：“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我听不出有异，仰头灌了一口酒：“哎，你丫还没说，为啥就喜欢颜玉呢？”

耗子一口喝完啤酒，拿着空罐晃了晃，扔在一边。

他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出声爽朗：“我啊！就是喜欢她，没有什么理由，从第一眼就喜欢，以后也会喜欢。”

“你丫跟我在这装痴情呢？”我轻笑，“就不怕孤独终老？”

“怕啊！”他也笑笑，“不然能怎么办？”

我又灌下一口，大声喊：“耗子你个傻瓜！”

他大声接：“耗子傻瓜！”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拍在他身上。

直到眼角渗出泪。

-010-

后来，大三，耗子提前申请了实习，下学期就不在学校上课了。

颜玉依旧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又换了几个男朋友，都以分手告终，直到毕业，也没能找到那个所谓的Mr Right。

大四毕业的时候，耗子风尘仆仆从北京回了学校，带着一只凉透了的北京烤鸭给我，我一边啃着北京烤鸭一边吐槽说北京烤鸭味道不过如此。

耗子拍了拍胸脯：“你要是以后来北京，我请你吃正宗的，热乎乎的北京烤鸭。”

我笑着说好啊好啊。又问耗子：“这都毕业了，颜玉也恢复单身了，你就不最后一搏？”

耗子笑笑：“不了，有些事情，回忆比较美丽。”

“哦！”我叼着鸭腿含糊回应。

-011-

后来，耗子真的再没找过颜玉。

就在我以为他们一定还会有故事的时候，传来颜玉结婚的消息。

我望着耗子，他望着台上的颜玉，眼神温柔却没有了波动。

我也浮起浅浅的笑容。

婚礼散场，耗子请我们去唱歌，大家许久没见，乱哄哄交谈，喝酒。

耗子默默点了一首《小酒窝》，我瞧在眼里，不动声色拿起了话筒，和他一起合唱。

那一刻，整个乱哄哄的KTV仿佛安静了，我只能听见耗子温柔唱歌的声音。

从KTV出来，我和耗子打了一辆车去火车站。

车上，耗子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这首歌唱得不错。”

我笑笑：“你也唱得比以前好听多了。“

“是吗？“耗子哈哈笑了两声。

在火车站候车的时候，耗子突然上下打量我，皱皱眉：“比以前瘦好多。”

我接过话头：“这不离开了你这个饭票，饿的嘛。”

耗子大笑出声：“那你有空来北京，指定让你吃肥了再走！”

“放心，去了肯定吃穷你！”

耗子回北京，我回深圳。

两辆列车以每小时300公里的速度远离，最终相隔千重山，万重水，千里万里。

一路上风景不断的后退，像再也回去不的青春年少。

我们一路前行，明明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回首，转身却泪流满面。

我又想起那个晚上星光灿烂，有一个少年望着星空，转过头问我：“我是不是有些一厢情愿？”

我当时低着头没有回答，只是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是啊，可不就是一厢情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