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商代称为:大食,周秦称为:饔、朝食,朝餔。《周礼》有,早餐丰盛,中晚餐食用早餐的余馔。俗语说,早餐吃好,午餐吃饱,晚餐吃少。实际早餐并非如此。
我的童年是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靠父亲一月28元工资,维持一家9口人的生计。童年的早饭是玉米粥,我老家在苏中地区,不种水稻,主要种玉米、红薯、大小麦等,大米少。粥里是大米与玉米粉各半,有时加几块红薯,别有风味。特别是秋天,新机出的玉米粉,有股像荷花一样,甜甜的清香味。偶尔,冬天小学一二年级上学,来不及吃早饭。母亲总会送来热腾腾的玉米粥,在窗外徘徊,等待我下课喝粥。我在教室里看到母亲隐隐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常常责怪她,不该送来。但母亲总是慈祥看着我,催我趁热喝掉。热粥既充饥,又增加热量,真好。童年的早饭里盛满了贫困中的母爱和纯真的乡情。
高中毕业,正值文革,父亲被批斗关押,造反派强令我去江苏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我分到15团16连种棉花。夏天战草荒中暑;秋天杀虫打剧毒农药中毒。冬春盐碱地上白茫茫,我们像寒风中柔弱的盐蒿摇晃、挺立。
早饭开始是純玉米糊、窝窝头和馒头。大家都吃不习惯,难于咽下。后来,有所改善,主要吃纯米粥和馒头,个把月才吃一次肉。知青劳动强度非常大,粮食定量供应,感到吃不饱。个个面黄肌瘦。一次有人谈到,本连有位女生排排长饭量惊人,一顿可吃20多个肉包,3盆稀饭。一下子激起大家的好胜心,一场饕餮,我共吃了12个肉包,3盆稀饭。饭盆是现在小瓷碗的3倍。这是我早饭的最高纪录。知青的早饭里是生活的磨难和前途的迷惘。
读研时,我的导师移居美国,就请他在北京的好友,一位资深研究员指导我。80年,我初到北京做毕业论文。导师要求很严,白天计算机忙,半夜才轮到我们上机。题目难度大,曾请人做过,做不出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年多,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攻克难关。
那时我每月定量32斤粮票。一斤粮票可买2两粗粮,5两面和3两米的饭票。早饭是純玉米糊、粗粮窝窝头和馒头,稀饭很少,感到很不习惯。但喜欢吃米的人多,米票紧张,早饭也只能硬着头皮喝純玉米糊,啃粗粮窝窝头。偶尔吃面条当早餐,也算是一次享受。星期天是两餐,6时起床,要熬9时才有早餐,也算商代遗风。妻子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并已怀孕,无人帮助,还要上班。我帮不了她什么忙,很惭愧,只能勉力做好论文,报答妻子和未来的孩子。北京的早饭里是攻关的艰辛和远方的思念。
90年赴美做中美合作研究。刚开始,语言和计算机系统不适应,进展慢,美方教授很生气。我很快就适应环境,取得初步成果。美国教授治学十分严谨,追求真理,追求完美。我经常与教授讨论,有时,我发现其方案中有错,他就非常赞赏我。学生对他都直呼其名,他可亲可敬。
早饭是稀饭、一杯牛奶和几片烤面包,中西结合。牛奶是脱脂的,喝奶如喝水,不顶饱。美国人是从冰箱取出牛奶,直接喝。我不适应,仍喝热牛奶。面包里学美国人夹几片奶酪,增加能量。但奶酪有股酸腐怪味,有点要吐。后来,慢慢地就习惯了,觉得有味,很喜欢它。在美国,大开眼界。他们的敬业、文明和真诚,使我受到很大的冲击。孤身在美,非常孤独。“孤客每嗟随断梗,慈亲常把梦连环。”思乡心情如窖藏得陈酒愈来愈浓烈。美国的早饭里是深深的乡愁和西方文明的融合滋养。
人到中年,经过多年的拼搏,事业初步有成。但我的身体开始衰弱生病,痛风如万针刺骨,疼得深夜睡不着。先吃西药治疗,后来又服中药控制。很不方便。偶然,看到报上有文章介绍,百合与痛风药秋水仙碱的秋水仙同属百合科,药性相似。用百合加入大米中熬粥,可预防痛风发作。百合还有养心安神,润肺止咳,对中老年人非常有益。
八年多来,我坚持食用百合粥早餐,控制痛风的急性发作,很好地养生保健,增强体质。中年的早饭里是中年硕果的芬芳和衰病的警示。
年过花甲,逐渐从岗位上退下来了。喜欢到大自然中去,听听虫鸣鸟叫、花开叶落的声音,看看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感受风霜雨雪,四季的轮回。更喜欢简单纯真,似乎回到童年。
每星期一早晨要赶到老年大学听课,就近在夫子庙早膳,赋七绝一首:“侵晨赶课忍饥行,汤饼朝餔自有情。孤座兼看千载水,一窗初唤六朝声。”
现在生活富足,心中还晃动饥馁的鞭影,食不厌精,肉不厌多,肥胖、“三高”多了。我在岗位上,应酬多,血脂升高,将军肚出来了。现在,多吃自然食品、粗粮和各种蔬菜。少吃鱼肉、油盐糖和细粮。早餐又增加玉米粉、小米等,并蒸点红薯。晚年的早饭是岁月磨洗的静美和人生长征的休整加油。
晚年的早饭如童年的早饭,喝玉米粥,吃点红薯。早饭似乎完成一个轮回,回到人生的起点。轮回里充满了人生的况味。早饭的轮回是岁月的轮回,生命的轮回。人如稻谷在岁月轮回的磨盘里碾磨,脱去粗砺的硬壳,碾磨出稻谷里宝玉的晶莹和泥土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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