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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一次见李玮是三年前的国庆,也是他第一次来深圳,我还记得那天的阳光温暖又不灼热,正是舒适的时候,路上的人也不需要戴着口罩。
疯了,他疯了……王鹏坐在我对面,他已经骂了李玮半个小时,还不解气,他把喝到底的奶茶杯子捏到完全畸形,嘴里依旧不停念叨这一句,疯了,这家伙彻底疯了。
从他这半个多小时夹杂在谩骂中的叙述中,我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他说李玮疯了,竟然离婚跑到深圳来找小三,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我也不敢相信,早先俩人来找我玩耍的时候,李玮还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告我早点结婚生孩子,并以他的幸福生活为例来试图说服我,据我所知,他老婆是他读研时候的学姐,也是他本科时候的学姐,甚至还是他的高中学姐,这绝对不是一般的缘分,同时也可以间接证明李玮当初在他老婆身上倾注的心思。且他们还有了孩子,就算如此,他还是毅然决然离婚了。
“老许,你怎么不说话?”
彼时我因为一场文学比赛的失利而耿耿于怀,心情也不甚美丽,哪有心思想别的,听了王鹏的愤怒,心下也有些看不惯李玮的行为,于是安慰王鹏:“等他一会来了,我跟你一起骂。”
又骂了半个小时,在王鹏已经口干舌燥的时候,李玮从出租车上跳下来,蹦到我俩面前。
“哥们好啊,这一杯是给我的吗?”李玮尚未坐下,一只手已经伸向桌子上的金桔柠檬,嘴里还抱怨从机场一路找过来有多么远,我跟王鹏都没有阻止,但也都没说话。
等他屁股刚刚挨上椅子,王鹏猝然发难。
“你他妈有病吧,这把年纪了学人家小年轻搞网恋,还离婚出来找小三,你说你是不是病得不轻。”
“你不懂。”李玮没事人一样。
“狗屁的不懂,你他妈都有孩子了,想一出是一出,网上勾搭勾搭聊聊骚就算了,竟然真的离婚,我看你就是有病。”
“唉,跟你说不通,老许一定懂我,你看他到现在还是处男。”
我嘬了嘬牙花子,对他说:“这件事,我也觉得你有些冲动。”
“你就算离婚,儿子呢?”王鹏又问。
“儿子愿意跟着她,我净身出户,房子车子都不要,存款也当作孩子抚养费留下。”
“我还是觉得你太冲动了。”我说。
李玮愤愤不平,一改先前的淡然,对我俩怒目大喝:“亏我还拿你俩当哥们,我还以为你们会理解我支持我,我这可是为了爱情呀,我有什么错,我跟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你们明白不明白,没有冲动的爱情必然死亡,死亡的爱情就不会挽留死亡的婚姻,可倩倩不一样,我在网上就迫不及待想要跟她在一起,她跟她不一样,她就像一朵沙漠里盛开的玫瑰花,她……”
王鹏打断了李玮的喋喋不休,因为他灌了一肚子奶茶,迫切想要吃点东西。能够凑齐也是不易,王鹏是出差过来深圳,再有一周就得回天津了,李玮则是处理完离婚之后的琐事迫不及待飞过来找他的情人,我们称之为小三的那个女人。
吃什么呢?王鹏说很久没吃山东菜,有些想念家乡味道,但是据我所知,山东菜馆不止在深圳,就是在全国也属稀罕物,手机上搜了一圈,坂田手造街有一个小馆子,于是打车去了。
是一个门面不小的小馆子,倒都是地道的山东饮食,馅饼包子水饺油饼,菜品也是山东人的口味,还不错,规格上不足以接待老同学,但能一解思乡之苦,也是值得。
酱茄子跟炸耦合端上来,李玮说,咱们聊点开心的事吧,上个月高书记去母校打篮球了,跟一群小学弟,臭不要脸的这货装嫩还发了朋友圈。
哪个高书记?王鹏问。
就是咱们大一大二时候班里的团支书嘛,李玮撇撇嘴,人家现在是北京人啦。
哦,王鹏想起来了,很久没去济南了。
“老许,你怎么不说话?”王鹏又问。
“哦,我咋没看到他朋友圈。”我说。
“书记把你屏蔽了吧。”李玮笑说。
“或许吧,无所谓,反正也不联系的。”我低头继续喝粥,这里的南瓜小米粥真不错,甜而不腻,米香浓郁。
俩人又聊起大学那会班里谁打球打得好,回忆起各自的光辉战绩,眉飞色舞。
“老许,你怎么又不说话?”王鹏说。
“说什么呢,我又不会打球。”我抬起头说。
“你丫太不合群了,上学那会就这样,班里的活动从来不参加,除了上课时间,人影都找不到。”王鹏说。
我连忙制止:“打住打住,怎么又开始变成我的批斗会了。”
“你不合群呗。”李玮在一边幸灾乐祸。
“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时候破处吗?”
“滚,我在思考这次评奖落选的原因。”
“评什么奖,你上次说的那个征文吗?”
我点点头,把手机里的小说翻出来发给他俩看。
他俩硬挺着看完,中途有几次抬起头显是要放弃了,都被我用眼神绑架回去。
“哎呀 老许,我觉得你评不上多半是不够主旋律,这调子太阴郁了,不够正面,不够积极阳光。”
“对对对,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你要多歌颂歌颂大好局面,写一写都市里的男欢女爱,或者精英阶层的拼搏奋斗,总好过你这些乡下烂谷子一样的糟心事,怪不得你落选。”
我翻了个白眼,嘲笑他俩不懂小说艺术,却也没有执着于此,我原本就不太寄希望于读者的理解,写作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
“老许,你怎么不说话?”李玮说。
“哦,你吃完饭就去找你的小情人吗?”
李玮一脸幽怨。
“她还上班,我等她下午下班直接去她公司门口,给她个惊喜。”
“说不定是惊吓呢?或许人家也只是跟你网上聊骚。”王鹏添油加醋也不忘调侃他。
“倩倩说了,等我过来就准备一起移民的事情。”
“草,移民,你老子娘你都不管了?”这回不止王鹏,我也有些意外。
“你总不能不顾及父母的。”我说。
李玮很激动:“我就是太顾着父母了,十年了,每次见面或电话里就知道询问工资多少,攒了多少钱,什么时候买房结婚,等结了婚又问什么时候生孩子,什么时候生二胎,什么时候升职涨薪,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今天过得怎样,开不开心快乐不快乐,好像从一个人毕业开始,高兴,快乐,这几个词汇就从一个人的人生词典中被摘除了,那时候我就意识到,别人无法代替我体会人生的喜怒哀乐,即便父母,在有些事情上,他们也只是别人,这种情绪内卷不经意间就消磨了一个人最美好的十年光阴。”
“男人嘛,不都是这样,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担当。”王鹏大有同感。
“就是这点让我愤怒,都二十一世纪了,他们依旧企图用封建社会里男人的担当那一套来绑架我的爱情,说什么一个男人的责任感体现在他对既定婚姻的负责到底,可他们却忽略了这段婚姻是如何形成的,以及我和他们在这个形成过程中各自扮演的角色,到了今天,在女性高声呐喊解放子宫的当代,他们却企图用两千年前封建社会里一个男性奴隶的职责来束缚我的人生,这难道不可笑吗?难道不可悲吗?”
我惊诧于李玮的口才和思考的深度,我不免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写小说。
但王鹏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大骂李玮是在放屁,胡说八道,就是讲出再多的歪门邪理也不能抛下父母不管不顾。
俩人一言不合差点撸袖子干起来,好在多少还顾及一点我的颜面,或许是我想多了,他们只是碍于周围老板和服务员们投过来的目光以及暗处不知道数量的手机摄像头。
“你们才不懂,老许我问你,你在这地方待了十年了,是要打算定居深圳吗?”
“定居?”
我没想到话题忽然又会回到我的身上,定居深圳显然是不现实的,尽管我在这里栖居了多年,但这里始终不是我的家。
“你们都被老一辈的观念绑住了,想不开,人在哪,哪里才是家!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买房或者结婚你就是一个深圳人了?将来你会明白,这样是没有多少归属感的,就像我之前成了别人眼里的济南人,可我心里明白,我只是在济南买了房结了婚,但那里并不是我的家,曾经,潍坊是我的家,现在也已经不是了,所以我是一个孤独的流浪者,倩倩给了我一种归属感,我明白,我要亲手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属于我和倩倩两个人的家,这个家不一定是房子,不一定是结婚证,只要我俩在一起,任何地方都可以,你们懂不懂?”
这是李玮今天第二次语出惊我了,颇有佛门当头棒喝的意味,仿佛他是上苍派来专门点醒我的使者。
于是我重新回味李玮先前那一段真情流露,我与他虽然经历种种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在与父母的情绪对抗里沉沦了十年,我为了他们施加于我身上的情感秤砣而苦恼,为了他们不能于我有实际的助益而心生怨愤,但我又将这作为自己苟且的挡箭牌,只要他们不曾做出改变,我就永远是有理由裹足不前的,于是在两代人看似融洽的温情对抗中消磨着彼此的耐心与生命,直到双方都发现一切再无可能挽回,多少个中国家庭都是毁于此般境况。
李玮随之又抛给我一个惊喜,也这样说到: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为买房而奋斗不休,像一只明明营养不良却能持续亢奋的公鸡,那时候我被灌输了一种思想,那就是在哪里买套房子,我就会变成哪里的人,从潍坊到济南,其实我是进步了,在他们看来,我成了济南人,虽然不是大都市,好歹是个省会,就像老许,你就算再拼上十年,在这里买个房子,他们就觉得你是深圳人了。不对,这不对啊,房子是房子,人是人,婚姻又是婚姻,所有的一切都不应该用等号去代换,你明白吗?
他惊醒了我,因为他所说的正是我曾以为的,我至今不认为我是一个深圳人,主要凭据就是我不曾在这里买房,也不曾在这里拥有婚姻,但这两个不应该也不足以用来界定一个人的归属,有许多困扰我的问题在这一刻变得通透起来。到此刻为止,深圳并不是我的家,并不是因为我居无定所,我孤身一人,但或许有一天,我主动将这个城市纳入心里,它也会成为我的家。
我应该谢谢李玮,他点醒了我,让我在其后很短的时间里辨清了前进的方向,可惜他没有给我多少致谢的机会。那次碰面过后不久,李玮真的移民了,跟他的情人倩倩一起,漂洋过海在遥远的异国共筑爱巢。偶尔群视频的时候,王鹏依旧骂他傻缺,但仅限于倩倩不在镜头前的时候,后来听他说有了两个孩子,再后来我们视频就少了,联系也少了,他找到了他的家,而我还没找到我的家。
到今天,我已经不是那么迫切想找到自己的家了,尤其是在我见过李玮的妻子——应该是前妻——之后,我也对李玮的变节也有一些同情。那是李玮刚刚走出国门不久,是一个天气晴好的早春傍晚,我下了班,拖着自己枯树枝一般僵硬的躯壳往我城中村的住处走,就在我的门前,借着楼道里昏暗的一点光,我看到了李娟。
李娟是李玮的学姐,我跟李玮是大学同学,毕业后考研用的自习室位子还是李娟留给我们的,尤其那会子我跟王鹏吃了不少他们的狗粮,所以对这个女人我并不陌生,但她的突兀的出现依旧让我惊讶,因为她跟我的记忆不能重叠,甚至可以说判若两人。记忆里的学姐李娟是明媚的,姣好如三月的春风,如初夏的鲜花,她个子高挑,一双修长大腿,五官娇俏,一头乌黑的长发,见谁都是笑呵呵的,而当时站在我的门前的李娟,仿佛两条腿都因为缩水而短了,身材发福到严重走样,像许多影视剧里那种五大三粗特意扮丑的胖子,面容也变化极大,虽然化着妆,也可清晰看到许多皱纹,以及皱纹里嵌进肌理的愁苦,以及夹杂在愁苦里的斑点,她的头发有些枯黄,唯一让我感到熟悉的是酒窝还在,但这对酒窝并不能使她的面容看上去多么娇俏,反而跟她那一张苦瓜脸形成了天然的对比和落差,让人看了更不舒服。
“嫂子,你怎么在这?”出于礼貌,我沿用了往日的称呼。
“很意外吗?你忘了我给你寄过快递。”
我恍然反应过来。
“小许,我问你,李玮是不是找过你,你告诉我他住哪,他现在在哪?我要跟他谈谈。”
“他出国了。”
“不可能。”
“是真的,已经有段时间了,我以为你会知道。”
“出国了?跟那个骚货一起吧。”李娟忽然情绪激动起来。
这话我没法接,只能沉默且尴尬地站在那里。
“你有他联系方式吧。”
我思索着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显然李玮并不愿与她再有牵扯。于是我反问她怎么不去找李玮的父母问问。
“他们毕竟年龄大了,又不住在一起,我不想打扰他们。”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离婚后再没见过李玮的父母,我心里纳闷,老人不会想他们的孙子吗?毕竟像李玮这么冷血的人还属少数。同时让我忽然更同情这个女人,从她并不愿打扰老人这一点来看,她依旧是善良居多的。
“我也跟他没联系,以前的手机号肯定也都换了。”我撒了谎,因为实在不想掺合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
“你还是不擅长说假话,大学那会就是一骗人就低头。”她直直的看着我,说,“别逼我在这里撒泼,我也不想闹你,你就给他打个电话,我跟他说句话。”
“只是说句话?”我迟疑地问。
见她再次点头,于是我给李玮打了电话过去,那头很快就接了。
李玮的心情应该很不错,笑着问我什么事,我还没回答,李娟已经把手机夺过去,对着手机喊到:“狗日的李玮,你儿子死了,死了。”
我有些不太记得那天李娟是怎么走的,但我再未见过她,李玮没有因为儿子的死而回来一趟,想想也不奇怪,活着的儿子都不足以让他留下,已经死了的儿子更不可能有那个份量。我还有几次自己琢磨,是不是李娟撒了慌故意气他的,反复思量后,我觉得不至于,也没必要,而李娟并没有在电话里提及任何别的,诸如有什么要求,她不辞辛苦跑到深圳找到我,似乎就是为了在电话里冲李玮喊这么一句,告诉他这个消息,别无他求。
我不太清楚她们的婚姻里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短短数年间有这么多变故,又是那样的结局,但我忽然对婚姻不是那么期待了,或许我要找的家,只需有我自己一个人。
他们不了解我,却自以为了解我,譬如那天在李娟面前说话低头,并非是因为说谎话,而是我忽然觉得皮鞋有些不合适,很难理解吧,人类的思维就是可以那么跳跃,在一个时间节点穿梭于毫不相干的事情之间,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过了三十五岁的生日,正式步入中年男人的行列,我不能穿得像以前那么随意而年轻,李娟走后,我立马去置办了一身新的西装皮鞋,香水也换了一款更显成熟的基调。
他们不了解我,因为我从不跟旁人提及我的工作,在他们的认知里,我只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职员,所谓搞投标的马仔,实际上,这个工作性质更像是交际花,一朵雄花而已。
我把生活跟工作分得很开,绝不让二者有任何纠缠,这是我的生存原则,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我接触了许多女性,她们容貌各异,身材不一,年龄横跨极宽,有的单身,有的已婚,但无疑的她们都被外界视为成功女性,把持了我们这个行业里许多重要的关隘,这些关隘就像老人的血管,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去疏通,于是就有了我们这样一些人的存在,在适宜的时间跟她们上床,远比所谓的商业公关好使,按照我们业内调侃的金科玉律,没有什么是上一次床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上一次。
我在步入三十六岁的这一年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尤其是我们这个行当,每年都会涌入一批年轻的血液,他们初出校园步入江湖,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朝气蓬勃与涉世未深的单纯,这种年龄独属的气质赋予他们更为得天独厚的竞争优势,与他们相比,我的优势则是岁月历练留下的各种技巧与经验。我从不焦虑,且依旧把生活跟工作严格分割开来,我工作的时候会在不同女人的床榻之上极尽鱼水之欢,像一个衣冠禽兽发挥着雄性动物的本能,我不工作的时候会泡图书馆,写小说,看话剧,听演唱会,像一个衣冠楚楚的都市精英,但我知道,这样的分裂不会永远坚固长存,尤其是在李玮的事情发生之后,也就是我意识到深圳不是我温暖的港湾这一点之后,我的心态在某一个瞬间发生了蜕变。
正式步入中年男人的第一个年头,我跳槽了,离开了供职多年的老东家,从建筑业转战生产业,但我的工作性质不变。
新工作的第一个任务是接待一个南非的客户,同行的有二女一男,两个跟我年岁相仿的中年女人跟一个新入行的大男孩,是的,他甚至不能算男人,而是一个男孩,才二十一岁,这让我不免觉得新东家对我的重视,这是让我一个老前辈带一带新人吧。
去酒店之前,我特意检查一遍仪容,确认西装上没有褶皱与落发,自己的发型也很规整,周身上下都符合我以往的规矩,这才上车赶往目的地。
照例,我们先在饭局上碰面,我被指派对接的是一个黑人女性,单从外貌上让我无法判断她的年龄,但据我观察她的言行举止,想来应该不会超五十岁,她的身材很优越,即使穿着宽大的衣服也遮掩不住那些光芒,我试着跟她聊一些商务意外的事情,比如一些风俗,一些异地见闻,当然少不了穿插一些荤段子,而荤素的比例也是徐徐渐进,在我确定她不反感的前提下加紧攻势,在这期间我发现,她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旁边的小丁,也就是我们同行的那个年轻的男同事,他很腼腆,一直低头沉默地进食,很少主动开口,这让我心中有些警觉,黑女人想要吃嫩草,真是没见识,像他这种胎毛未退的男孩子有什么好,说不准还是处男,一点技巧也不懂,凭着一股子血气,三两下就完事,说起来,上了床,还得是我们这种风月老手最吃香,男人在床上的时间决定了他的市场,这是男女之间的共识。
我心中鄙夷,面上却不好有所表现,只等随后在床上证明自己的优秀。一些事情很快就在饭局上敲定,剩下的一些还需要双方正式商谈,在此之前,就是我发挥作用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想,明明是荷尔蒙的一点冲动而已,怎么就会发挥如此重要的作用呢?简直有些荒谬,尽管我身在其中多年,每每思索时,依旧觉得像漂亮国爱情片里随时随地亳无来由的做爱一样无法理解。
但我不需要理解,我只需要完成我的工作,让每一个鱼水交欢的女性满意,至于事后她们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作何感想,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
那天我是赌上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尊严奔赴战场的,酒店的房间里灯光暧昧,空气中弥漫着靡靡诱惑,关于如何调动氛围,也就是所谓的调情,我很拿手,女人黑色的身体迅速火热起来,我勾着手将身上衣服一件件脱下,正要攻城拔寨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我强忍着披了衬衣去开门。
“小丁,你怎么来了?”
看到门口的小丁,我很困惑,但从小丁脸上我找不到答案,他穿着紧身的低开领白T,修身的牛仔裤,将四肢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饱满的胸肌仿佛斗志昂扬的战旗,除了脸上的拘谨,小丁的身体每一寸都彰显着昂扬的斗志。
“她们让我来的。”
她们?我不清楚这个她们是我的同事还是此刻躺在身后床上的黑女人,就在我准备将小丁赶走的时候,身后伸出一条胳膊,一把拉住了小丁,我心中愈发觉得不妙。
“什么?你要我们三个一起?”当我听清黑女人的意思之后我断然拒绝,这是对我男性尊严的挑战,也是对我职业操守的挑战,无论从哪个方面讲,我都不能说服自己答应她的要求,我也放下狠话,我跟小丁,她只能选一个。结果就是我被扫地出门,小丁被她留下。我披着衬衣,怀里抱着西装跟皮鞋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脑袋里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的,我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顶替了,身体的浴火一旦熄灭,我浑身上下只觉得一股凉意沁透心脾。
第二天,我亲眼看见小丁被黑女人搂着腰子去酒店餐厅吃早餐,小丁仿佛一夜之间完成了蜕变,脸上的拘谨谨慎全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刚刚从青涩变为成熟的大男孩的自信与活力,他的手,女人的手,都放在对方的腰上,彼此爱抚着,交融着,仿佛融化的两块巧克力,极力要将彼此吞噬。
我辞掉了新工作,在那次回来之后,如今我成了一个无业游民,在深圳游荡,日里,夜里,风里,雨里,我独自游逛在这座城市的任意一个角落,我观察过往的行人,观察行人脚下的道路,观察行人头顶的灰色天空,我把他们记录下来,审视着他们,假装自己是一个深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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