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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的老槐树,郁郁葱葱,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只要天晴或者不下雨,村里独居的王老汉就会拄着拐杖,来到村口坐村口的那块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青石板上,笑眯眯的看着偶尔来往的人影以及绝尘而去的车辆。若是有熟悉的人群过来闲聊,他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给对方递上一根乡下人眼中的好烟,闲聊天气、历史,发表一番国家大事的言论,听人家恭维两句,心理美滋滋的,一天又过去了。
这也难怪人家羡慕他。村里得人一提起他,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他,眼睛里充满了无比羡慕的神情。
一门三杰,三个儿子的成就在十里八乡首屈一指。老大在外省的省会当个副市长,这在过去可是个巡抚级别的人物,少说也得个四品官员,出门都得八抬大轿,平头百姓都要下跪磕头的。
老二在外省开了个大公司,财源滚滚,老婆是换了一茬又一茬,乡里老人虽有闲话,但也不得不佩服,要是没本事年轻女孩愿意跟他?谁也没见过村里这几十个老光棍换老婆,人家是连老婆都取不了的。男人还是要有出息,有了出息就不愁讨不到老婆。乡下人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
这老三从小会读书,当然这也离不开王老汉当年用牛鞭子狠狠的抽打。大学毕业不久在老大当官的省里的一所大学当个大学的院长,虽不能呼风唤雨,却也是风光无限。王门三子,政界、商界、学界一律通吃,真是祖宗显灵,坟头冒烟。
每到年底快过年的时候,王家三兄弟都会联系好,一同回家来祭祖。那家伙,大小车辆从乡里公路排到村里公路,从村里公路,拐弯排到王老汉的家门口,蜿蜿蜒蜒十多里长。村里面的老人说,好想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的阵势。当然谁也不会去戳破这些老人的谎话。他们没见过大的阵势,就喜欢用戏剧里的场景来做比较。
每到这时,王老汉既愁又喜。愁的是老太婆很早就走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都不知怎么应对。人家上门拜年,不说留他们吃饭,茶还是要喝一杯吧,要不实在说不过去。
喜的是,十里乡亲前来拜年,让他感受到儿子们出息给他皮皱皱老脸争光不少。不过这些年,幸亏有村长替他负责张罗招待大小事项,他也乐得一身轻松。儿子们早有想法,想接他进城,他却一口回绝,他舍不得这里的山山水水,也舍不得每天乡亲们对他的恭维,进城了谁知道他是那里来的,再说了人老了更加不想挪动了。
现在中秋已过,树叶一天天的黄了下去。年怕中秋,月怕十五。这中秋过了,过年也快了。王老汉照例像往年一样,一天天的数,一天天的等,等着过年那三五天的热闹。
树叶掉光的时候,终于到了腊月。王老汉穿着大儿子托乡长送来的羽绒服,拄着拐杖早早的出门,走了出来。青石上蒙了一层层淡淡的白霜。老汉拿这一张硬壳垫在石头上,点起了一支香烟。
太阳从树林里升起,又落到了树林里。王老头除了吃了饭,一天就耗在这里了。傍晚的时候,王老汉准备起身回去,拄着拐杖一起身,突然觉得这两脚发麻,浑身起哆嗦。
“王叔,咋了?”刚好村长开着小面包车从他门口经过。
“大牛,我这腿脚使不上劲。”话没说完,双眼一黑,晕过去了。
村长看着情景,吓了一跳,中午喝的酒一下子就醒过来了。虽说老人出点小毛病这是在所难免的,可这王老头一旦真的瘫痪,王家的三个儿子虽不会说什么,但以后咋找他们办事呢?
再说了,自己的闺女在王老三学校里念研究生了,当初就是考王家老三的关照,英语差那么多还念了一个公费,这份恩情,他都不知道怎么报答,闺女毕业后或者留校或者到政府去,还不是王家的几个儿子一句话的事。
每次王家三个儿子回来,他们必定要请他办酒席招待四方来客,光一段时间替王家办饭捞到的好处就有七八上十万,这妥妥的肥差,光明正大的赚钱。要是这老头一命呜呼,他可咋办?想到这里,村长赶紧下车,把王老汉背回自己的家里。
好在家离得不远,憋着一口气,村长就把王老汉背回了家。
“春花,快烧热水,熬姜汤!”村长还没进门就吵里屋大喊。
他老婆一听极不情愿的放下手机麻将,刚刚手气好点赢了一点小钱,就被他丈夫喊住了,脸上带着不快的走了出来。
看到丈夫将老王头背回了家,就开始数落他:“哎呀!王叔受寒了,你怎么不直接送到卫生院去,背回来干什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跟人家交代?”
“你懂个屁!快点烧开水去!”
村长下了命令,他老婆吓得立马不做声,她小学都没念完,能够嫁给村长,家里人平时受他照顾不少,再说这些年自从她当村长以来,也给家里捞了不少钱,吃喝花销从来没亏待过她,他的话自然是圣旨一般有效。
村长把老王头轻轻得放到自己铺得厚实得棉花床上,便马上联系了村卫生所的陈医生。
“老陈,你得好好看看,我王叔这病要紧不?”见到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赶来的陈医生,村长像见到了救星。
陈医生给老人白了把脉,翻了翻昏迷中老人的眼睛,拉着村长往里走。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村长,王叔多半是受了寒,看着样子恐怕会中风了。你得赶紧联系他的儿子。”
“中风?”
“是的。他每天坐在石头上,夏天倒是问题不大,你看现在这天这么冷,他天天这么坐着,年轻人都得熬出病来,何况是他?你还是联系他的儿子,把他接到大医院去治治吧。”
“陈医生,你看我王叔会不会有大问题?”
村长心理在盘算着,要是王老汉让他的几个儿子接走了,以后办事就难多了,再者就马上就要过年了,要是老汉不在这里,这差不多十万的收入,哪里去寻。
要知道这笔收入,他老婆是查不到的,每次她问起的时候,他都吓唬她说,王市长说,这是经济秘密,不能让他知道。这么一吓,他老婆果然乖乖的,不再问起,他也乐得那了这笔钱逍遥自在,没有这笔钱他哪能与县长搞好关系,说下次换届的时候想把他弄到乡里去当副乡长,没有这笔钱他哪能与刚来到这里来的乡计生办的胡美女主任搞好关系。
想到这里,村长胸口发热,口舌焦干,似乎喘不过起来。他正要硬着喉咙正要说话,忽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陈医生,你就帮帮我,把我王叔治好,要是他出了问题,我可担不起责任!”
村长内心的情感如决堤的洪水,伴着泪水与鼻涕一起迸发出来。吓得正在熬姜汤的春花也一并跑来噗通一声跪下,如同捣蒜一般不停磕头。
陈医生赶紧扶起村长夫妇,于公于私他自然也不愿意看到王老汉出事。
“哥,你别急。你先给老人烫个脚,喂点姜汤散散寒,做点吃的。如果老人能够及时醒过来,那就问题不大。”
“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熬姜汤!把留给娃过生日的那只老母鸡宰了!”
村长朝他老婆一吼,吓得春花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天可怜见。在陈医生以及村长以及村卫生所的五六个人的拿捏推揉之下,老人总算醒了过来。春花又给老人喂了散寒的姜汤以及金黄透亮的鸡汤,总算脚下有点暖气,幸亏没有大碍。
怕老人晚上出状况,村长一宿不敢睡觉,一直坐在床边守着王老头,把他得一双老脚揣在自己得怀里捂热,比伺候他亲爹还尽心。那时他刚当选为村长,他爹中风卧病在床,几个月时间他就看了几次然后打发自己几个嫁在本村的妹妹日夜照顾,那时他实在是太忙了,天天要去喝酒应酬。
天明时分,王老汉总算平安无事。村长请老汉把这事挨个告诉了他的几个儿子。一天功夫,第三天村长一下子来了几十上百人,都围着王老汉嘘寒问暖,围着村长夫妇以及陈医生等人了解当时的紧急情况。王老汉得几个儿子回来后更是对村长得救人之举心存感激,一口一个王哥的叫,好多年没这么亲切过了。
不出村长所料,王老汉还是像往常一样固执,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老家。无奈之下王家兄弟,只得拜托村长平时多费心照顾。老二在走之前他掏出一哥厚厚的信封,递给村长,并再三握着村长的手说道:
“哥,我爸多费心。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就行。”
村长感到无比温暖,幸福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转动。
老三也拉着他的手说,“大牛,你闺女工作的事就交给我了,毕业以后就让他留校。”
不久之后,老二还特意给村里投资了一条公路。当地村卫生所也被评为“全省基层文明卫生示范单位。让村长不该想象的事,他竟然在当地的媒体上作为新时代“好邻居”得典型到处传播,使得他一下子成了当地得名人。县长还特意给他送来一块写有“乡村好邻居”的牌匾,让他挂在大门外。
半年以后,县里下文了,村长因为管理有方,才德兼具备被破格提拔为副乡长。王老汉依旧每天坐在村口晒太阳,不过为了怕出现意外副乡长安排村里每天雇几个老头老太太陪着王老汉聊天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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