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行的人们

                     山人 1991.1.20

      春节，是中国人民古老而传统的佳节。远方的子女都要在这个时候回到父母的身边，共享天伦之乐。走亲访友，传递友谊，也正是个热闹的时节。临近春节的车站码头，更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人们如流似潮，五彩缤纷，欢天喜地。

      元旦前夕，我从塞外的驻地回家省亲，此时又千里迢迢，从黄河岸边晋南山区的故乡，离别了父母亲人，一路上匆匆忙忙，却也忙中偷闲，在运城，太原和北京稍事停留，看望刚刚大学毕业半年的老同学们，倒也欢天喜地，感受着生活的酸甜苦辣。早上八点在北京站把姨家表弟送上去张家口的火车，在热闹的京城里漫步，咀嚼品味着所历所见所闻，此刻在西直门车站等车，面对着热闹的人流，奔涌的思绪也如汩汩清泉，喷薄而出。

      是啊，在这人生的旅途之中，已经走过了二十多个春秋。五岁上学，十一岁离开父母，住校读书直到大学毕业，转瞬之间离开父母已经逝去了十二个寒暑。取之于父母辛勤血汗哺育的多，回报于父母亲人们的却少。古来忠孝难两全，此话说出来容易，然而当我面对含辛茹苦的养育了自己而略显苍老的父母，为了军人肩负的职责第一次不能回家过春节，第一次拿了工资，长大成人却还不能倾心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没能周全地照顾到兄嫂姐妹和众多的亲戚们对我帮助的情意，我还能说什么呢？半年里节省的五六百元，只够路途一个来回的花费，第一天晚上接到休假命令，第二天早上踏上归途，在火车上迷糊了一个晚上，天亮睁开眼睛已到家门口的候马，汽车火车再转两次汽车，归心似箭，一路狂奔，仓促间连吃饭功夫都舍不得，再走几里地的家乡山路马不停蹄的回到家中，却没有来得及置办一些见面礼，岂不是大错特错？十七个春秋在校园里度过，大学四年用津贴费熬过了四年军校生活，凭着一股子不甘屈服于命运的拼劲，闯过了几度挫折和坎坷，艰难苦涩不忍回头不堪说，未曾轻洒男儿泪，此时在车站静等火车之时禁不住滚滚泪水往肚里落。

       哦，那片养育了我的热土，那片童年的乐园。几度梦中把您呼唤，夜半惊醒难见您的容颜，怅相思难觅儿时欢。生活中几回露峥嵘，艰难险阻脚底踩，幸福美好的未来刚把甘露显，莫要让那眼下的困苦把心摧残。亲人啊，此刻也许你们正在舅家表弟的婚礼上欢宴，而我却面临着初步踏入社会的开端，未来的路途还正远正险，须策马扬鞭没有半点空闲留步看......

      匆匆的人流从我的身边流过，流过......也有穿着军装的干部战士夹杂在其中，这绿色的召唤，又把我的思绪引向那绿色的军营，引出我走进绿色军营的记忆。

      那是1986年7月的盛夏，山西晋南运城的夏天热如流火。面临即将高考的我，心绪烦乱。在省级重点高中------康杰中学上完三年高中，考上大学已经是稳操胜券。然而面对众多的选择，我却有些举棋不定。此时军校招生的干部走访我们学校，优越的条件激发了我对绿色军营的向往。那时候«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引起社会轰动和关注的彩色电影刚放映不久，«十五的月亮»，«血染的风采»，«小草»，«骏马奔驰保边疆»，«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等等军旅歌曲响彻大江南北，军营内外，更重要的是"一箭三星"运载火箭发射成功和"银河"亿次计算机系统的研制成功，让我更加坚定了对绿色军营和神秘的导弹事业的向往。这绿色的军人梦与广阔的蓝天白云和辽阔的沙漠戈壁相连，也更增加了军营男子汉的豪情壮志。减轻父母的沉重负荷，走向自立和成熟，便成了我十八岁的追求与思索，也与这火热的充满朝气的军营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此开始了我的军旅生涯，也用实际行动和青春热血书写对祖国和人民的忠诚。

      美国的"星球大战"计划，苏联"和平"号空间站及其对外层空间军事制高点的争夺，法国的"尤里卡"计划是那个时代热门话题，我们的国家正面临着贫穷落后和周边环境不安宁的困扰。我国的战略武器和防空武器的发展如何？该以怎么样的战略赶超世界先进水平并雄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摆脱落后挨打的被动局面成了在改革大潮中出现的文凭热出国热等等五花八门的热潮涌动之中的一批上军校的热血青年矢志报国的梦想。空间技术，通信技术，材料工程，生物工程，计算机工程等等第三次技术革命浪潮和信息技术革命的强大冲击波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

       四年的军校生活转瞬即逝，从中学生到大学生，从一名军人到一名军官，从十八岁的梦幻到二十岁的动荡到二十三岁的成熟，还要面临一年实习期的考验，部队的生活和现实会改变那不曾改变的追求和梦想吗？君不见中东地区烽烟又起，美国的空袭正笼罩着伊拉克的天空。一场空袭与反空袭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前几次中东战争的戏剧性场面和德国滑翔机降落莫斯科红场的闹剧也正记忆犹新。我们的防空导弹部队面对着严峻的形势与挑战，每时每刻都在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辽阔的天空。虽然我们手中的武器不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为了祖国经济建设的腾飞还要勒紧裤腰带过紧日子，但是他们那英勇顽强胸怀达观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与其他兵种的战友们共同塑造了祖国蓝天卫士和坚强的钢铁长城的风采，保卫着祖国和人民的和平幸福与安宁。

       塞外的群山在召唤着我，事业和未来在召唤着我，可爱的军营在召唤着我。我将在那寒风呼啸的塞外度过第一个不在父母身边的春节，去在那可爱的军营里书写新的篇章，奏响青春的旋律。也许有的朋友们会说，在考场上奋力拼搏，身经百战，却在大学毕业后分在一个山岭山沟里，在那塞外的小镇上每月只拿百十元的工资，实在是太亏了，太不划算啦！图个什么啊？

      是啊，图个什么？也许对我来说，生活更是显得那么苛刻，许多女同学因为我这身国防绿，因为我可能钻山沟，进戈壁大漠对我望而却步，甚至吓破了胆。对她们来说，也许是«高山下的花环»对军营生活艰苦的一面过分夸大而印象深刻，起到了适得其反的副作用。也许军人夫妻分居两地的现实困难与现代社会激烈竞争的压力以及繁华都市生活的诱惑，还有事业追求发展渴望得到帮助和宠爱的心理需求得不到充分的满足，而出现了这样那样的不可逾越的"爱的冰线"么？

      然而军营是社会的一角，虽有其独特的一面，但不可能脱离社会而存在，社会在飞速发展，军营也绝不可能裹足不前。现实生活中也不乏忠贞于诚挚的爱情，具有独到见识和高尚品德的女同胞，包括现代的女大学生们加入到军人妻子行列，构成了绿色长城坚强的后盾，给军营点缀着浪漫的色彩，这不正预示着美好的未来吗？

       生活唯其不断变幻才焕发出丰富的色彩和深邃的内涵。然而对事业的执着追求和坚定的信念却不该随意改变。生活中有多种多样的选择，然而一经认定，便不可轻易的改变。如果说命运让我再一次选择，也许我仍然会选择军校，选择导弹事业，尽管其他道路也许更加具有诱惑。正如一首歌曲中唱的那样，我们对着太阳说，向往不会改变，我们对着大地说，贫穷总会改变!

       在不太长的人生经历中，生活也许已经赋予我很多很多。家庭天灾人祸的袭扰，成长道路上的曲折坎坷，还有爱河中的浪花与漩涡;顺境时的鲜花和欢乐，逆境时的痛苦迷茫和拼搏;所有的一切都让我经受了锻炼和考验，也使我走向了成熟和练达。生活的蜜酒是那样的甘醇芬芳，酸甜苦辣的调味品也使生活展现出丰富多彩。对生活中真善美的执着追求也让我的心更加年轻，生活的节奏也跳跃着明丽的旋律。人生之歌，象«便衣警察»主题歌一样庄重严肃，也像高山流水一样的和谐。"热爱生活，唱自己的歌"将激励我真诚的生活，不停地求索。未来的路，即使有坎坷，又能奈我何？

       走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匆匆地逆流而行，更是让我的心又年轻了许多。是啊，除了我们军人，还有谁能够做中流砥柱，担负起民族的危亡呢？除了军人，还有谁能不避艰险，勇往直前地战胜敌人，战胜困难的呢？有我们的党，有我们的人民。党的正确领导和军民鱼水情是我们军人的主心骨和割不断血脉。生活在这样的一群年轻的富有朝气的军人之中，生活在多姿多彩绿色军营之中，让我拥有一颗永远年轻的心，这样的生活和人生不是很有意义的么？把自己的青春热血挥洒在绿色军营，浇铸于伟大的绿色长城之中，不也是不朽的壮丽人生吗？

        就我自己而言，是棵平凡的小草，然而我的同伴遍及天涯海角，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祖国各地。 正是我们这些年轻的军人，构成了军人雄壮的绿色波涛，铸成了坚强的绿色长城。在那逆流而行的人们当中，你我他共奏着绿色的歌，挥洒着绿色的情。

     翻检出二十多年前刚到部队的旧作草稿，几乎没有修改地一口气将其打成文字，回首三十年有余的军旅岁月，几乎没有再和父母家人一起过春节也有二十多年啦！军人的特殊职业，尤其是地空导弹兵常备不懈的战斗值班和各项重大活动，虽然世事沧桑，有些人有些事已经面目全非，有些明星也成了被金钱和糖与炮弹打倒的人，有些国际风云已经变换了时空，但是那种专注于事业的精神，献身国防事业的初衷却不曾改变。三十年岁月弹指一挥间，如今在军改大潮面前，也面临着走与留的无奈选择。从军三十年，初心不改，执行军令向后转也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小算盘而无视大局，军人一切行动听指挥，当然也包含脱下军装与军营告别。三十年的军旅生涯，重读旧作，也是一种自我激励，生活总会改变，不变的是初心，人生总会有转折，不改的是军人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