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与离别-3

作者: Deadsouls | 来源:发表于2020-05-09 18:24 被阅读0次
献给许许多多的祭日

衣服尽然湿透,我才开始往家里走。犹然记得,至少十年前,为了降低荷尔蒙爆发的效力,总是独自一人在黑魆魆的雨夜中独行。谁引爆了我来着?

我于十年后的今日,在情感上竟然莫名其妙地呼应上十年前的某个雨夜。

隐隐约约能记起的,是那个叫做佳的女孩。

记起归记起,但细节或者梗概全然忘却。算了,不想也罢。

我进了屋,找了件从来不怎么穿的睡衣,把淋湿的运动衣换下,扔进洗衣机里。混着白天的衣服,一起放水清洗。在清洗的过程中,再次喝了杯热牛奶。我并没醉,甚至脑子更为清醒活跃,那些陈年旧事突兀地冒出便是其最有力的佐证。

喝完牛奶,沉沉的困意开始如大军压境般的袭来。衣服洗完甩干,但并不着急晾晒,没有阳光,只有连绵不断的夜雨在这个城市驻留。我推开客厅的窗子,风声一下子翻涌进来,初秋的凉意直逼神经。找来毛毯,盖住身体,躺在沙发上昏沉地睡了下去。

“我可不单单是在自杀呦。”一个浑浊的女声开始在梦里回响起来,奇异的音调忽远忽近,如同尖锐细小的刺直直地刺进冰冷的皮肤里。

不单单是自杀?我默念着。在默念的同时,把自己现有的情绪抽丝剥茧般的清点。毫无恐惧之感,想必精神已然深深地坠落在自己的梦境中,一切的感情都如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雾,后知后觉,甚至相比于后知后觉更为麻木的感受。

等精神稍微回转过来时,已然身坐在刚才吃饭的餐厅。壁挂电视放映着最新出道的少女组合演唱的单曲。想必是单曲,这帮完全分不清长相的人个顶个的无才和庸俗。只肯把自己往公众所知的审美方向调整。一来二去,不仅庸俗无才,甚至毫无特点。

我叫来正在玩手机的侍者。“能换一换音乐?”

“不怎么认同?”高挑白净的侍者微笑着问我。

“简直是垃圾,一群长相不出众,毫无才华之人,在特定的体制内制造的特定的垃圾。”

“换就是了。”侍者说罢离开。

一分钟后,传来了克莱德曼的钢琴曲。

“还不错?”他看着我。

“舒服多了。”

“那么,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好了。”说完,他退到了角落,继续低头玩起了手机。

“我可不单单是的自杀呦。”女声相比于第一次清晰不少。大概是我的脑子已经习惯了刚刚开创的混浊世界。或者说,所有的混沌和麻木并非出于外部原因,尽然是我自己对梦境把控的程度所决定的。想着,前桌坐着的女孩站起身走了过来。将手中的杂志翻到了中间的部分,白皙修长的手指抵住了书页。

“能坐?”她的声音越发的清晰明了。

“嗯。”

她坐了下来,奇怪的是并没有清晰的五官,只能隐约看清脸的轮廓。鹅蛋脸,好像是有酒窝,若能准确地把握,大概是个漂亮标志的女孩。

“讨厌这种杂志?”她看着我,或者说从这样的角度能推算出她大概是看着我。

“反正不喜欢。”我用左手搓了搓鼻翼。

“挑食可不行。”

“挑食?”

“妈妈说的。当然,对于读书这样的事,挑食也不行的。它的存在尽然有它存在的道理。至于摆上柜台书架,也有其摆上柜台书架的道理。”她大概还是在看我。

“难道要喜欢?”

“也不是,只是别讨厌,这个世界本来就被这种垃圾充斥着。讨厌这种情绪滋生,一来会气坏身体,二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动这个世界本来带有的轮子。”她端起了啤酒,把杯口递到了大概是嘴的位置。无法看清,酒杯在靠近一定的范围内也随之变的模糊不清。

“视而不见?”我也端起了杯子。

“视而不见就好。总而言之,花哨的垃圾自然有轻浮的蚊蝇靠近盘旋和吸吮。”

“比如呢?”

“刚才的少女组合。”说完她笑了起来,至少我感觉是的。

我举起了酒杯,同样回馈以微笑。

“那么说,你是那个自杀的女孩?刚才的声音来自于你对吗?”我看着她,此时电视机缓缓传来了星夜的曲子。

“对。但不单单是自杀那么简单。”她边说边精心地拨开花生的壳子。

“另有缘由?”不单单是自杀那么简单,我心里左右回想,实在想不出像样的理由。

“点燃炸弹当然就是把火把靠近引线这么简单。但具体在哪里爆炸,何时爆炸可就大不相同了。刀子是我自己动的,就那么滑过手腕,呲溜一下子的事。接下来只要把伤口置于水中,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自身的分泌物堵住,也就是确保万无一失地死掉。

“确保万无一失地死掉?”

“嗯。”

“但总有什么原因吧。你如果是琦口中的女孩,想必我们的年龄应该差不多才对。于我而言,实在想不出在三十岁前英勇赴死的理由。”我叫来侍者换上第二杯。

“我也再来一杯。”她对着侍者笑了起来。令我吃惊的是,侍者面对毫无细节的五官竟然没有任何诧异之意。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唯独是自己无法看清眼前这个女子全部的面容。

“琦。”她拉长了声音,费力地读着这个名字“恕我直言,死后的日子实在不怎么样。和无关的人发生关联,有关的人渐渐抛之脑后。”她似乎是在苦笑。“琦这个人确实不错,有责任和担当,工作方面能力同样出众。对于女生的所要所求,无所不能的尽数办到,实实在在的好人。

“他为你的死伤感来着。”我告诉她。

“错解。”她喝了口啤酒。“他的伤感来源于相同之人的溃败,并且因此看不到任何希望所造成的。他和我相同,是一群被现实条条框框制作的精良的木架扼住喉咙押赴刑场的人。我呢,则是半路的逃兵。”

“既然同在押赴刑场的路上,那与其拉长自己的恐惧期,不如当下就死去好了。”我尝试总结她话里的另外含义。

“正解。我便是其中之一。但,无论如何,能看得出,你同我们实在不一样。我和琦,甚至更多人都处于无路可走的境地。而你不同,你的脖子上并无所谓的枷锁。换言之,你属于自由的那类。但不与人同行让你觉得不安,所以你在缓缓其行的日子里,自己的双手习惯性地扼住自己的脖颈。”

我木然,并不知如何去回复她的话。于我自身而言,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有任何同其他人留有的不同之处。

“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在这个空间和你关联。”她笑了笑,自顾自地碰了一下我的杯子。

觉得奇怪,一天之内尽发生怪诞的事。

“可最终也没说为何自杀。”

“如果想听故事的话,关于我的,有些长。虽然我对于死后的日子不怎么喜欢,从我的话里尽可能感受到。但绝不是心血来潮的死去。所有的事,尽然有自己的推导过程以及航向。”

“请讲,梦里的时间随意控制不是吗?不用担心时间问题。”说着我叫来了侍者,再次端上了啤酒。

“准确地说,这并非梦,而是你和我相互连接所存有的特定空间,也就你和我所存留的世界边缘的交汇处。”女孩停下了摇动的手指,笑了起来。

“交汇处?”

“交汇处,不属于你的现实,也不属于我的现实,仅此而已,能多少理解?”

“说实话。很费力。”

“我出生在一个官员家庭,衣食无忧的那种。当然,所有的忧愁尽然在其他的方面体现出来。母亲是个不怎么有才华的音乐家,父亲则是地方政府的高级官员。两个人对我的期望各执己见,父亲希望步入官场,母亲希望成个钢琴家。怀着这样的期望,我童年的记忆都是被打骂和眼泪充斥着。虽然我最后都放弃了。但我仍旧能弹得一手好琴,和我本意无关,只是指尖存留的肌肉记忆罢了。

我从小就被规定,只能和父亲或者母亲同事的孩子玩。无论多远,管家只管开车去就好。总之和其他的人不能有任何接触。而我的玩伴在一起无外乎炫耀自己的玩意罢了。也曾真心地说上几句柔软的话,但被当成了笑柄,甚至让父亲抬不起头。此后,我能接触的同龄人越来越少,而想对人诉诸心绪的冲动也渐渐被磨平。

当然,学校还是要去的。俗气至极的学校,俗气至极的同学。三句话不离自己父母的职业和家庭的收入。在那么小的年纪里,大家整天的攀比来攀比去。老师也没老师的样子,柔软的像个白煮蛋,谁也不敢得罪,遇到事情只能叫家长协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苛责任何一方。

随着这样的环境把我团团包围,我开始下决心努力地学习,无论如何要翻越这样的高墙。我不想将其打破,但翻越出去这件事,肯定是要做的。于是我开始不再反抗父母为我做的任何决定,心甘情愿的练琴,社交。尽管时候会如同中暑一般的恶心干呕,但仍旧要坚持。对于学习方面,我除了努力听课,也央求父亲找到个出色的家庭教师。无论如何我要走出这个圈子。

后来我上了全市的重点,但这并不足以脱离父亲的掌控,那些裹在我身上厚重的线就那么轻盈的在他手里浮动着。我申请过寄宿,被父亲责骂,被老师谈话,任何一丝的脱离都会被周围的人无限放大并联合父亲将这些微小的苗头彻底扼杀。我见过很多谈恋爱,勇于追求感情的人,无论别人怎么嘲笑,我仍旧觉得男孩站在主席台读检查的样子散发出无尽的光辉。当然,我也曾想过靠近谁,也就此做了。但最终被发现并遏制,在根本没发生任何事的情况下,被老师训斥,被主任训斥然后被校长训斥。但我坚信父亲在所有事情的背后暗自操作着,以至于所有的人都将矛头紧紧地指向那个男孩,本该是写检查就能解决的事,却被学校的领导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无限放大,最终将他开除。

“唉。”女孩叹了口气。“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我一定在那个年纪死了无数次。我见到了他的母亲,那个满脸皱纹,手上长满粗糙厚重老茧的四十出头的女人。那副浑浊的眼睛满含着眼泪祈求主任留下他。那个丝毫看不出四十岁痕迹的女人颤抖着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那样冰冷的触感,犹如父亲以及和他联合之人所拥有的冰冷的心脏。她恨我,我知道的,我看的到她浑浊的眼睛放射出的细密的刺,她恨我毁掉了他儿子的一生,她恨不得我在此死去。

可,我也喜欢他啊,那个男孩,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孩。他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没说什么。

“总之,以后的日子你好好保重。”他笑,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一句话和微笑,在那个阴雨连绵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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