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一年中最被高估和令人失望的夜晚。”
鬼知道柳娜是在哪里看到这样一句话,她向来不喜欢看字数太多的小说,所以极有可能是在某个小故事或者某篇公众号文章里瞄到了这句话。
它看起来也像是故事或者文章的名字,甚至不用点开来看就能得到这样的一个总结,柳娜这一年的生活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过去一年既被高估了,也同样令人失望了。
大概在今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柳娜做了一个关于战争的梦,而且是她感兴趣的二战期间,跟以往的血腥梦境不同,她无需拼命逃跑,也不用拿刀砍人,居然是一个关乎爱情的片段。
这也太戏剧化了,在柳娜的真实生活里是不可能产生这种题材的故事的,无论是战争,还是爱情,但只要多留意一下报纸、新闻报道以及爱情小说,仿佛在下一秒,人人都有可能陷入到残酷的战争和浪漫的爱情当中。
在那个梦里并没有过多的描述,连柳娜自己的模样都是模糊不清的,她遇到了一个戴上帽子比脱掉帽子帅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军官,他代表的国家是她所在国的对手。
可以说,这个梦的戏剧冲突主要来自于人物角色的设定,战争中是否存在着正义和邪恶、错与对、光明和黑暗?
柳娜没空也没心情从一个虚构的梦里得到这个深奥问题的答案,她只想听到军官的一句深情表白,可惜他只是帮她成功逃离了险境,始终没有对柳娜说出过一个字。
深情到某个地步是不是会沉默不语?毕竟他眼神中的爱意是骗不了人的。
柳娜为梦里那位军官找了这样一个看似理由的理由。
“我妈说我们也该拉埋天窗了。”
相比不发一语的深情军官,刘钧起码说话了。
可问题偏偏出在这里,他还不如不说话呢!
这话让柳娜听得很不舒服,不知为什么,她连“我又不是嫁给你妈”这种理由充分的反驳都懒得说出口。
柳娜和刘钧是通过相亲认识自己,还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对对方的长相、身高、家境和工作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就像是根据条件连线配对那样,他们走到了一起,反正这又没有绝对权威和正确的答案。
那个“该”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邻居张大爷今年九十二岁了,明年,不,明天他就九十三岁了,他平常见人就骂,言语恶毒到不堪入耳,按照七十七岁这个平均寿命来看,柳娜也没见这个张大爷的生命之火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有所减弱,反倒他的骂人声越来越大,昨晚还透过墙壁传到了柳娜的家里。
所以有什么该不该的,只有想不想。
张大爷不想离开这个世界,而柳娜不想跟刘钧结婚,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理由之下。
“我得早点跟他讲清楚才行,结婚这种事情,无论男女都拖不得。
只要跟大家一样就能把问题解决了吗?
身边的人都结婚了,小孩早就会走路、能说话了,就算柳娜是有对象的人,她很早以前就发现自己越来越难融入到那个圈子里。
不过,柳娜好像也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进到过哪一个圈子里头,从幼儿园开始,到大学,再到职场,一直都是这样一种情况。
“娜娜妈妈,娜娜好像不太喜欢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她经常一个人……”
“你怎么都不串宿舍的?从来都不来找我玩。”
“我们下了班一起去逛夜市吧?娜娜,你上次说家里有事没去,这次有空去不?”
……
老实说,柳娜从来都没想着要融入到某一个圈子里,她没考虑过是什么原因,单纯觉得不舒服、不自在,所以也没想着要加入某一个群体,很多时候还会拒绝掉某些人的邀请。
这样的想法和行为并不阻碍柳娜完成学业、求职和找对象,可能也是因为这些才让她不至于被大家定义为“异类”。
凌晨那个梦让柳娜从美好中睁开了双眼,窗帘将冬日的阳光给阻隔了,她所在的这座南方小城降温没几天就回暖了,因此,阳光在这里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不受重视的又何止这个呢。
在这里,连梦想、快乐、幸福这些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大多数人只是过着跟别人一样的生活,有工作,有家庭,却独独把自己给丢掉了。
在这种事情上,如果连自己都不在乎,旁人又怎么可能会在意呢?
美梦没有让柳娜忘却全身肌肉的酸痛,去年,她开始加入了健身行列,这大概是柳娜这两年养成的为数不多的好习惯之一,有氧拳击、Hiit、Tabata、游泳、瑜伽,最近还开始了力量训练。
在运动过程中,柳娜很放松,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跟着视频完成一个个动作,几乎不需要思考,时间久了,肌肉比大脑反应得还要及时,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复制毫无新意的生活方式呢?
那样,只需要条件反射就能应付过去了。
早上空腹练上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吃早餐,开始一天的工作。
冰箱保鲜那一格多了几样平时没有的菜。
“这些就是今年最后一顿饭的食材吗?”
柳娜妈妈听到这个提问笑了。
“这只是新历的最后一天,不过旧历也只剩下一个月了。”
一年的最后一天就像是被“绑架”了一样,一把利刃架在它脆弱的脖子上,稍稍用力就能把它送走。
“今年读了多少本书?”
“今年看了多少部电影?”
“今年听了多少首歌?哪几首歌听得最多?”
“今年叫了多少次外卖?”
“今年买了多少东西?在哪些地方花的钱最多?”
……
“快说!再不说,你今年就算是白过了!”
实际上,几天前,一打开手机,各种年度总结扑面而来,这些总结真的能分析和概括柳娜的这一年来的生活吗?
翻看了几个年度报告以后,她不打算花时间看这些了,也不再相信那一串数据和几十一百来字的总结,这些还不如梦里那个始终沉默的军官来得真实,后者给柳娜带来了一种关乎美好爱情的感觉和想象,前者带来的只有焦虑和空虚。
有朋友在群聊里分享了图片,某站的年度报告,上面显示了“2021年XX与你共度了363天……”
“天呐,一年我只有两天不玩XX?”
朋友还配上了表示惊恐的表情包。
三万多个视频、将近八百个小时呢!
今年,柳娜在随身携带的手机上删掉了这个软件,另外一部手机还留着,主要用来观看健身视频,不然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看一个又一个视频,它们有的长,有的短,只要点开一个,另一个紧接着就会安排上,往往还不止一个而已,随便一刷,时间就狡猾地溜走了。
反正也没有办法把时间攒起来留着明天用,除了必要的工作以外,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把时间打发掉,这也不为过吧?
不!柳娜对此持反对态度,她也那样子做过,结果并没有感到很开心,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她明明在呼吸,却很少会真正觉得自己还活着。
如果在出生前就知道生活是这种模样,柳娜绝对会打退堂鼓,可惜她没有这种机会和选择。
有那么好几年,柳娜在年末时听到烟花爆竹的声音,内心会莫名感到焦虑和不安,这两年来,她才克服了这个难题,突然在某个瞬间就想通了,焦虑也好,不安也罢,它们好像对自己的人生并没有提供什么帮助,还阻碍了感受当下的感受。
自从想通以后,柳娜更坦然面对自己目前的生活,从前那些健身焦虑、工作压力、人际交往难题、年龄焦虑等等化成了绽放的烟花爆竹,就这样消失了,居然连响声都没有。
如果仪式感太强的话,柳娜会觉得不习惯,在这样的一天,她做完拉伸运动,简单冲个澡,清洗干净瑜伽垫,穿上衣服,准备上班去,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走进电梯,柳娜打开手机,塞上耳机,尽量避免跟别人交谈的机会,重点要避开的对象是张大爷,戴着口罩的她低头在手机上敲着什么内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电梯里糟糕的信号并没有阻止信息的发送。
“我们分手吧!”
柳娜没有算从二十九楼坐电梯下到一楼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她刚走出电梯就收到了回复:“嗯,好!”,手机上也没有显示那条信息到达的时间。
看来刘钧早就料想到了这种结果,他那天的试探没有白费,从柳娜那种不自在、不舒服的表情就能猜中她的答案,现在,他也明确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个朋友大早上就在群里分享了一张图片,以总结即将过去的这一年,上面配着这样一句话:“我和我的狐朋狗友在2021年一事无成的地迈向2022年”,立马得到了另一个朋友的肯定:“这个总结很到位”。
谁说不是这样呢!
果真是一事无成啊!
这样看来,跨年夜的确是一年中最被高估和令人失望的夜晚。
柳娜多么希望能在今晚的梦里再见到那个戴上帽子很帅的军官,如果他能跟自己说话就更好了。
“好了,开始这一天的工作吧!”
柳娜给自己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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