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出生时,我和爱人的年龄加起来接近70岁了,护士看了我填的单子,忍不住“噗嗤噗嗤”笑起来。有些情形,夫妻俩相加的年龄很大并不奇怪,比如老夫少妻,或者老妻少夫。年龄大才生育的情形或许会更复杂些,比如不想生、不敢生、不能生、一时不会生等等。
我们俩的年龄几近,迟生的原因真是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的苦楚被儿子降临的忙乱和欢笑淹没。转眼,儿子上了幼儿园。一天晚上睡前,他很认真地问我们,为什么别的小朋友要么有哥哥或姐姐,要么有弟弟或妹妹。为什么他既没有哥哥、姐姐,也没有弟弟、妹妹呢?
虽然当时二胎政策没放开,但儿子上的是私立幼儿园,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的父母亲多是个体、进城务工人员和独生子女。非独生子女父母的,为了实现儿女双全的小目标,他们都是在经济上付出了被处罚的代价的。
我们夫妻俩都是单位正式职工,超生不是罚款能解决的问题,不仅单位要被一票否决“优、先”称号,我们俩也要被开除。我们俩已近不惑之年,哪能承受被开除之痛呢!我们给他解释说,生了弟弟妹妹,我们家就没饭吃了。儿子天真地说,没饭吃找爷爷要饭吃啊,爷爷家里米有很多。那时,父亲种了很多水稻,节假日我们带儿子回老家,他认识了五谷六畜。回城时,车里塞满了父亲种的大米和蔬菜。
儿子不知道,能有他,我们已经都不容易了。
我们一结婚就两地分居。没有高速公路和动车的年代,夫妻团聚一次,需舟车劳顿4个多小时。结婚3年后,我的工作调动看到了希望,我们才敢想为人父母。
当妻子在200多公里之外告诉我喜讯时,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与可贵。那些日子里,我总感到太阳特别金黄,花朵尤其娇艳,月光皎洁明亮。当然,也有点紧张,毕竟初为人父母。
小生命的到来,并未给爱人带来很大的不适。爱人也不好意思给单位通气,请求照顾,仍像往常一样踩着自行车上下班和出差。怀孕40多天的一个上午,爱人的身体突然出现异常,下午独自跑到医院。经检查,医生告知可能“先兆流产”,需绝对卧床,爱人不知何为“绝对卧床”。那时的家住在4楼,没有电梯。外出、回家都得爬楼梯,去医院打保胎针也不能例外。
去医院就诊的第二天,爱人躺在沙发上,肚子翻江倒海,绞痛阵阵,感觉身体被掏空了。次日,爱人跟医生描述了情形,医生判断可能已经流产了,接着,B超确定了医生判断,为了防止留下不利爱人健康的东西,做了“清宫术”。为了不让在外地的我操心,这些苦痛,爱人独自承受了。
爱人后来说,不知道是心痛加剧身痛,还是身痛加剧心痛,当时她整个人空荡荡的,身上只剩下刻骨铭心的痛。无法坐着更不能站立,只能蜷缩在医院冰冷的长凳上,淹没在无尽的痛楚中。好在有位姓何的白衣天使,热心地帮她跑上跑下刷卡、拿药,给她温暖与力量。
无论是肉体上还是心灵上的伤痛,治疗的最佳良药都是时间。3年之后,我们才生下儿子。随着儿子慢慢长大,他对有了弟弟或妹妹就会“没饭吃”的概念相对理解了。但对于拥有弟弟或妹妹的渴望始终没有减退,每次见到亲戚朋友家的小孩时,都抢着抱住,然后依依不舍地还给人家。
我们拔长了耳朵,紧张地听全面放开二胎的声音。2015年底,全面放开二胎的政策终于落地。此刻,我们的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可以合法生二娃,忧的是都40多岁了,敢生吗?我们心忖着,要是政策早5年下来该多好啊!但迟来总比不来好吧!
小学快毕业的儿子可没有想得那么多,他喜滋滋地给我们说,二胎政策都来了,你们赶紧帮我生个弟弟、妹妹吧。
爱人立即到医院对身体做了个全面检查。虽然她的身体没问题,医生还是提醒说,这个年纪生孩子,要慎重。
经过慎重考虑,我们还是决定生。为了降低风险,我们调整作息时间,加强锻炼身体,增加营养,一切都尽量往好的方面去选。
一切顺利。当爱人透露喜讯的时候,我们家里充满了欢乐,儿子立马帮助取好了名字。可是,去医院体检的时候,指标表现却不怎么好,孕酮尤其低。我们很紧张,四处求医问药,小心翼翼地遵从医生的交待,吃药、打针、静卧……
遗憾的是,现代科技和药物也只能让小生命维持了40多天。这个结局,让我们一家人很伤心。尤其是儿子,嘤嘤大哭。
休养后,我们还有过重新再来的念头,但医生告诫我们说,你们年龄太大,真不要再生了。
至今,爱人常说,他们离去时的阵阵绞痛,就是彼此难分难舍的表现,这个缘分,她今生不会忘记。我知道,虽然一晃,时光又过去了几年,但在爱人的内心深处,早已为他们俩专门留出一块温暖、安全地方,时刻挂念。
如今,儿子见到小区里襁褓中的婴儿,仍忍不住要讨来抱一抱,亲一亲。长大的儿子懂事了,他怕刺痛我们,不再囔囔要一个弟弟、妹妹,他把这个遗憾深深地埋在心底。而这样的遗憾,何止是他一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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