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尔·斯蒂芬森 I 翻译：诸葛恐龙
一场真人秀-饥饿游戏剧照
结构加固05
第287天
“有什么关于土豆的搞笑段子要讲给我听吗？”艾薇问。“噢，哥们，我就不能开个玩笑调剂调剂？”
当艾薇将她在劫难逃的家人视为取乐的对象时，戴娜不是很确定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但是考虑到他们离世界末日也就还剩下433天左右的时间了，她觉得因此大动肝火实在没有太大意义。
目前的现状确实导致了某种对困在地面上的人的没心没肺的态度。尽管他们每一个人确实都值得同情，但是把这种同情扩展到70亿人的每一个人头上真的很难做到。戴娜通过无线电已经听到了不少黑色幽默的段子，她发现自己多多少少也被逗乐了。
就戴娜家人的表现来看，这些黑色幽默的段子可不仅仅在方舟客中间传播。戴娜的家人都是些聪明人，他们的职业决定了这一点。但是他们却把聪明才智用在了讲关于采矿营地的笑话上面，这些笑话里充斥着恶搞以及会议室和办公室里绝对看不到的新奇元素。一旦他们发现什么觉得好笑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放过。火山口湖宣言后不久，鲁弗斯发的一条关于种土豆的莫尔斯码信息，已经发展成了一个还在不断更新的系列笑话，都是关于麦夸里家族如何为应对火雨做准备的。戴娜偶尔还能收到个来自地面的爱心包裹，她现在对里头发现带着泥的小土豆已经见怪不怪了，有时候还能发现土豆先生和土豆太太玩具的塑料零件。她甚至还用胶带粘了块生锈的爱达荷州车牌在她的小铺子里，上面印着“FAMOUS POTATOES（著名的土豆）”，来自鲁弗斯的美意，那是他从一位矿业好友那儿搞来的，这位好友在爱达荷州的富银矿峡谷讨生活。
“真的不可以？”艾薇问道。
“噢，我这儿现在已经被土豆塞满了，”戴娜说道。“我只是不再那么确信他们仅仅只是在说笑。”
“什么意思？”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他们自我调侃的方式：‘我们知道我们死定了，但因此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毫无意义，让我们一起哈哈大笑着迎接世界末日吧。’但是现在我开始问自己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我的意思是，他们就这样和这些大型设备一起一直呆在布鲁克斯岭。他们本可以随时驾车前往费尔班克斯，然后从那里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去干点别的，比如参观金字塔，看看蒙娜丽莎的微笑，拜访老朋友或者家人。然而并没有。他们就这样呆在那个我所见过的最荒凉的地方，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做准备？”艾薇说。
“这恐怕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答案，”戴娜说。“为长达5千到1万年的困守做准备。”
“他们不是唯一这么做的人，”艾薇说。
戴娜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朋友话里的意思。然后从艾薇的表情就可以确定她没理解错。“你不是在忽悠我吧？卡尔？”
艾薇做了个肯定的眼神。“你能想得到通常一位未婚夫会说些什么话，那些内容可不关你的事，但是除此之外他还问了不少其它的问题，比如氢氧化锂和氢氧化钠相比，哪个过滤二氧化碳的效果更好。他还让我把路易莎的论文副本发给他，就是那篇关于长期局限在小范围空间内人群的群体生态学。”
“他不会觉得你察觉不到吧。”
“当然，我能发现这背后的含义。”
“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
“嗯，”艾薇说道，“他确实掌管着一艘巨型潜艇，那是按照能够经受全球热核战争的标准来设计的。当美国不复存在的时候，从官僚序列上看他上面应该没有其他职位比他更高的人了。这时作为一位指挥官，他应该做什么？”
“但是这可行吗？”
“我猜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艾薇答道，“海洋是否会被蒸发一空。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躲到马里亚纳海沟，然后祈祷自己好运。”
“我会觉得这甚至比在太空里活下去还要困难。”
艾薇一脸苦笑的看着她的朋友。
“怎么了？”戴娜说。
“在太空里活下去可算不上什么难事儿，明白吗？”
“哦，对对对，不好意思。我忘了……”假惺惺一下。“那将会是个令人惊叹的挑战，”她立刻纠正了自己，用NASA公关部门最正式的腔调说了起来。
“我觉得这和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差不多，”艾薇说。“你得把整件事拆分成许多小问题，然后逐一解决它们，不然的话你会被压垮的。”
“我们真的在这么做？”
“是的。”艾薇转了转眼珠子。
“除了开玩笑调剂调剂，你脑子还在想些什么？”
“还想着你呀。你现在干得怎么样。还有你的健康问题，”艾薇说道。
“天哪，我们这是在开工作会议吗？在这儿聊这么严肃的事情？”
艾薇没理她。“你在T2上呆的时间太少了。”
T2就是瑞斯负责建造的第二个大圆环，它在第140天就已经开始运转了。它的模拟重力是地球正常重力的八分之一，仅比第一个大圆环高了一点点。它更大，转得也更慢。瑞斯这么设计的目的是希望呆在它上面能稍微舒服点。只需要呆在T2上，就能部分抵消长期在太空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长期生活在零重力环境下的人，骨密度会逐渐流失，肌肉也会萎缩。眼球形状也会发生变化，从而导致视力下降。以往空间站的乘员们会通过使用一些给骨骼增加压力的健身器械来对抗这些负面影响，但这这些临时措施只适用于在太空呆几个月的人。戴娜、艾薇，还有伊希上最初的其他10位乘员到现在已经在天上呆了快一年了。零时后的最初几个月里，没人关注长期健康的问题。所有人都要死了。有些侦察兵们甚至没到这儿就已经死了。一直以来，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紧急。但是到了建造仓鼠管和进行结构加固的那几个月，冷静下来的生命科学家们开始发表意见。最近这几周里，戴娜已经不止一次被提醒她在T2的模拟重力区呆的时间不太够了。
“在重力环境和无重力环境来回切换实在是太痛苦了，”戴娜说。“我每次都要吐。并且我的工作材料T2上都没有。”正如艾薇能理解的那样，她指的是她从事机器人工作的这个小铺子。
“你这些工作大部分不是都可以远程操作吗？比如写代码什么的？”
“是的，可我就是喜欢在能看到它们的地方干活。”
“它们不是都有装微型摄像头吗？”
戴娜无言以对。
“不管你在这儿做的是什么，”艾薇继续说道，“你都可以在T2上找个地方做，那儿的重力可以强健你的骨骼。”
“确实也和瑞斯有那么一点点关系，”戴娜承认了。“我和他的关系现在有点怪怪的，而我只是不想……”
“瑞斯现在甚至都不去T2了，”艾薇说。“他现在和可充气建筑工作组的那帮人呆在一块儿。”
“那好，”戴娜说。“帮我在T2找个可以干活的地方，然后……”
“还有一件事，”艾薇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当她的职位迫使她做一些不情愿的事情时，她才会发出这种叹气声。会议记录里从来不会记下它们，但是每当它出现时，总是有大事发生。
“我都不想问是什么事，”戴娜说。
“我们现在都是电视真人秀节目里的演员，”艾薇说。“你可能还没发现这一点。”
“是的，我本来就不怎么看电视。”
“额，这可是现在地面上的人们唯一可做的事了。经济运行已经完全停滞，大家都嗑着瓜子，坐在电视机前打发时间。”
“好吧。”
“我已经收到命令，要求我在舆论引导上更加用心。”
“舆论引导？什么意思？”
艾薇又长叹了一声。
“好吧好吧，当我没问。”戴娜说。
“人们想知道他们的土傲娇现在怎么样了。”
“不会吧？”
“是真的，”艾薇说。“人们喜欢他们的土傲娇。他们记得你对缇克拉做的一切。顺便提一句，缇克拉相关的色情产品已经是个大产业了。”
“我不想听这个。”
“不管怎么样，人们都在问那个坚强果敢的机器人女孩儿和她的机械动物园现在在哪里。”
“我可算明白为什么我会收到一些奇怪的邮件了。”
“陌生人发来的？”
“不是，我家里人发来的！陌生人发来的邮件我从来不看。话说回来，你呢？你在真人秀里头是什么角色，艾薇？”
艾薇平静的注视着她。“我就是那个紧张兮兮，应付不了这一切的坏女人。”
“哦。”
“对美国观众而言，我不是个真正的美国人。而对中国观众而言，我只是个香蕉人。”
“真为你感到难过，艾薇。”
“这个就是那个坏消息。”
“好吧，那好消息是什么？”
“所有在网上说我刻薄话的家伙们，433天后都会变成死人。”她一本正经的说道。
对。这就是那些黑色幽默的一个实例。
“到那个时候，除了我能为我们的遗产做些什么，其他都无所谓啦。”
“好啦，宝贝儿，我能帮你做点什么？”戴娜问道。“我们俩可以一起拍张自拍照，然后我可以把它发到土傲娇的博客上去。”
“我们俩就要去做一组方舟对的首航试飞，”艾薇说道，“你马上就能体会到1个G的重力是什么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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