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使之千秋
1
按照信号指示，罗笙走进医院抢救室，这是他的第一个特殊任务。虽说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冥使，第一次接特殊任务还是有些忐忑。
这次要引渡的魂魄名叫顾承礼，六十五岁，是一个知名作家。老人少年时便显出写作天赋，一生顺遂，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有四十五岁那一年，他罹患癌症，本来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但几乎一夜之间，他的病情开始好转，并且最终痊愈。
时至深夜，抢救室的白色墙壁被灯光照得惨白，犹如用冰雪筑成的墙。
四个人，两男两女，围在一张病床旁边。年龄稍长的男人一脸凝重，连同身上的深灰色大衣也如同水泥般沉重。另一个年轻男人双手插袋，皱着眉撇着嘴，表情有些拧巴。两个女人站在一起，年长的搂着年轻的肩膀，两人都在默默擦眼泪。
罗笙其实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但想着是特殊任务，不由地多看了他们几眼。
病床上的顾承礼紧紧闭着双眼，脸颊上的沟壑像用刀刻出来的，他的眉间还有皱褶，似乎死前非常痛苦，以至于凝固的表情仍带着一丝苦涩。
罗笙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顾承礼刚死五分钟。转头扫视了一圈房间，他突然定住了，眼睛直勾勾瞪着靠墙的角落。
这不可能！他全身的气息紧绷，身体像被装进了密封的塑料袋。他又迅速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别的鬼魂了，那么，此时站在角落里的那个少年鬼魂真是顾承礼？
他一边盯着那个白皙瘦弱的少年，一边思考着目前的局面。人的魂魄的模样跟死时无差，顾承礼才刚死，魂魄理应是六十五岁的样子，而那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长相也跟顾承礼毫不相似。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手伸向身后，准备拿出锁魂鞭，先逮回去再说，人间不能留游魂。
少年本来安安静静站在墙角看着顾承礼，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和洗得发白的布裤，从袖口露出的手指宛若枯木，整个人像刚出土里爬出来一般。
就在罗笙抽出锁魂鞭的瞬间，少年突然抬头，空洞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下一刻转身穿墙而出。
“我去！”罗笙咒骂一句，赶紧追了出去。
夜色深沉，湿漉漉的街道倒映出两边的路灯，细雨簌簌飘落，砸在地上迸出一股股凉气。
少年跑得很快，像吃了激素一样，罗笙这才切身体会到任务的艰巨，连同肩膀也变得沉甸甸的。
他铆足了劲加快脚力，离少年魂魄越来越近，他拿捏好距离，甩出了锁魂鞭，眼见鞭子就要接触到少年的魂体，突然橙光一闪，鞭子偏离了预定轨道，他看到鞭子被什么东西撞开了。
就这么一瞬间，少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我靠！”罗笙狠狠将鞭子抽向地面。
“居然跑掉了！”是一个女孩子忿忿不平的声音。
罗笙寻声看去，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正拿着个类似流星锤的东西，盯着少年消失的方向不停跺脚。他气不打一处来，冲口而出：“你谁啊？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女孩扭头朝他一瞪，“是你坏了我的事，还恶人先告状啦？”
罗笙愣了下，这女孩子居然长了三只眼，额头上的那只眼睛像一颗菱形的蓝宝石，瞳仁里有点点光芒犹如星辰，女孩子一眨眼，那星辰便闪闪发亮，缓缓流动，又如银色流沙。
“你看什么看！”女孩子吼道。
“三只眼……”罗笙喃喃道，不禁摩挲了下胡子。
“是啊，祖传的天眼，不然怎么能跟你交流，笨蛋。不过呢，一般人是看不见的，便宜你了。”
罗笙如梦初醒，对啊，这女孩子居然能看见他，而她确实是个人，只有她额头上第三只眼能解释这件事了。没想到人间真有天眼，他之前只是听闻相关的传说，还真被自己给撞见了。
“你知道我是谁？”罗笙小心问道。
女孩收起“流星锤”，拍了拍手，“既然我能看见鬼魂，当然也知道冥界一些事，看你的样子，还有手臂上的红杠，大概就是个通使咯。”
活人的事罗笙管不着，于是道：“那个少年鬼魂你不要管了，那是我们冥界的事。”说完扭头就走。
“等等！”女孩跑到罗笙面前，眨了眨眼，露出笑容，“不如……交换信息，我们家一早就接触过那个少年，知道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当然啦，为了弄清楚他的事，我也需要冥界提供一些消息。”
“你为什么要找他？”
“这个嘛，你不同意交换信息，那我可没义务告诉你。”
如今鬼魂跑个没影，罗笙也暂时想不到办法，不如听听这个女孩的线索，说不定能快点找到少年，不然这诡异少年在人间惹出什么祸事，他麻烦就大了。这么想着，他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2
两人在马路牙子上坐下，女孩从包里掏出一粒松露巧克力塞进嘴里，慢慢道：“我叫严琪琳，我们家世代都有天眼，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
她望向天空，月光倒进了她的眼睛里，似乎浮起了一层朦胧的光芒，“我才两三岁时，我舅舅就过世了。后来听妈妈说，舅舅身上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当年舅舅因为不能适应天眼而患上抑郁症，吞服了大量安眠药自杀，本来生命垂危，但仅仅过了一夜，他居然好起来了。”
严琪琳歪着头，眉头皱起来，“但他整个人跟疯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喊着妈妈，一会儿又按着头似乎在害怕什么。家人束手无策，还没来得及送医院，舅舅就跳楼身亡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妈妈看见了那个少年。之后许多年，妈妈都在找那个少年。但我们家族的人一旦过了四十岁，天眼就会消失，所以现在轮到我来找他了。”
“这么说，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我在冥界从没听说过。”罗笙陷入了沉思，“你是怎么追到这里来的？”
“本来我也没什么头绪，但那个顾承礼是个大作家，前段时间还得了个什么文学奖，有杂志刊登了他的专访，里面提到他早年患癌，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但一夜之间他的病情好转，很快痊愈出院，这跟我舅舅当年的情况如出一辙，于是我就在他们家对面租了个房子，打算调查下。今晚他家门外来了救护车，我就悄悄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冥界怎么会任由游魂留在人间？”罗笙抽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所以我才需要你提供线索啊。顺便问下，你抽烟是什么感觉？”严琪琳伸出小手就要去碰那支烟。
罗笙“嗖”地起身，“不过是生前保留的习惯。”他居高临下看着严琪琳，“你胆子不小，知道我是鬼，还敢跟我做交易。”
“习惯了呗，从小到大，妈妈就训练我，看见鬼魂时要淡定，就当看不见。正因为这样，我见过冥使办案，听见过冥使之间的交流，渐渐了解到了冥界的事情。本来我们就想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是舅舅那件事后，妈妈觉得，既然我们明知道有鬼魂在作祟，却毫不作为，良心过意不去。”
“你找到那个少年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严琪琳耸了耸肩，“到你了，冥使大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次是特殊任务，表明要引渡的鬼魂十分难搞。从你说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涉及到某种禁术了。”
罗笙摸出“禁术指南”，这本册子他带在身上十几年了，第一次拿出来竟感到有些陌生，“冥界在大混沌时期，很多禁术被创造出来，但随着秩序和规范，这些禁术的练习方法被封存，但以防万一，冥界制作了这本册子，要求我们一旦发现禁术的痕迹就要立即上报。”
“这上面记载了禁术的表现特征。”罗笙一边翻册子一边解释道。
哗哗几页翻过，罗笙的手指停在了某个页面上，“应该是这个，‘千秋’。用无生池水练就的禁术药丸，人服用之后魂体瘫软，游魂就能侵入人体，吞噬本体灵魂，代替那个人活在世上。人一旦死亡，游魂自动剥离人体。”
“千秋……”严琪琳撇撇嘴，“挺文艺的嘛，说白了就是自己可以选择人生咯。”
“没错，人将死之时魂体最为虚弱，这个时候服下‘千秋’效果最好。从你舅舅和顾承礼后面不同的情况来看，你们家族的灵魂应该异于常人。”
“也许吧……”严琪琳伸了个懒腰，“现在怎么找那个少年呢？”
罗笙合起小册子，“冥界鬼魂是不能直接接触活人的，顾承礼既然服下了‘千秋’，那么一定是有人给了他药，我们必须先找到这个人，才能得到关于那个少年的线索。”
3
虽然家里的气氛向来很安静，但如死寂一般却是第一次，连同话多的顾承沣也只是靠着窗沉默地吸烟。
顾承佑环顾四周，默默地叹了口气。二妹顾杨和妻子陈瑶坐在沙发上休息，陈瑶半闭着眼，头靠在沙发背上，看起来有些虚脱。顾杨心不在焉地翻着家庭相册。家里唯一的动静来自佣人苏姐，她像平常一样按部就班打扫卫生。
律师马上就要登门宣读父亲的遗嘱，但顾承佑知道，大家目前烦恼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三天前医生说的话。
主治医师跟父亲的关系很好，父亲过世后，医生十分严肃道：“顾老先生的身体一向硬朗，也定期做体检，突然猝死有些蹊跷，建议你们报警，让法医解剖遗体。”
没有人回话，医生的声音在病房里孤独地回荡。
顾承佑作为长子，知道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主持局面，“医生，我爸会不会有什么隐疾是体检查不出来的？”
医生摇摇头，“顾先生的体检做得很详细，而且他平时作息健康规律，没有压力也没有剧烈运动，猝死不合常理。”
顾承佑长吸一口气，缓慢吐出，他扫视了一圈，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差。
“好的，我马上报警。”他做出了决定。
门铃响起，顾承佑的思绪回到了当下。
律师马晙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先向大家鞠了个躬。坐定后，他拿出遗嘱，道：“顾老先生委托我做他的遗嘱执行人，根据顾老先生的遗嘱，他名下的财产会以比例进行分割。顾承佑先生获得50%的份额，顾杨女士和顾承沣先生各获得25%的份额……”
顾承沣冷笑了一声，“马律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马晙抬起头，表情里夹杂着惊讶和茫然。
“小沣，听马律师读完遗嘱。”顾承佑压着火气。
顾承沣站起身来，踢开地毯上的软垫，“顾杨是老爸的私生女，我们顾家养她十年不错了，老爸对她只是尽责任而已，怎么可能分给她跟我一样多的财产？还有大哥你，已经掌管了公司，居然还能拿到一半的财产。”
“小沣！你可以不尊重我，不尊重你二姐，但你不能冒犯爸爸。”
顾承沣勾了勾嘴角，“说得真好听，你们真的尊重爱戴老爸？”
顾承佑铁青着脸，攒紧的拳头微微发颤。顾杨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马律师，遗嘱我不会签字的。”说完，顾承沣将外套搭在肩上，快步走了出去，留下很重的摔门声。
顾承佑转向马晙，“不好意思，马律师，请继续。”就在那一瞬间，他发现马晙瞟了一眼顾杨。
4
严琪琳住在二环边上的一套单人公寓里，房间布置得简单清爽，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唯独床上和沙发上堆了很多公仔，小黄人、功夫熊猫、哆啦A梦，还有几个罗笙也叫不上名字。
罗笙一屁股坐在功夫熊猫身上，点了一支烟，“我去公安局蹲了几天，顾承礼的尸体已经解剖完毕，结论是不明原因的心脏衰竭，应该是禁术造成的，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给顾承礼服用‘千秋’，人体是不能承受第二次禁术的。”
“就是想杀人呗，不过杀人的方式很多种啊，干嘛选择这种呢？”严琪琳摆弄着朱迪警官的兔耳朵。
“警察那边也没什么头绪，你那边呢？顾家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
严琪琳拆开小熊饼干，一边吃一边道：“这家人很有故事，顾承礼有三个孩子，老大和老幺两个儿子是亲生的，女儿是一夜风流的结果。女儿名叫顾杨，十年前她母亲过世才来到顾家，据说不怎么爱说话，挺阴沉的。”
“所以，你认为凶手就是顾杨？”
“没错。”严琪琳抹了把油嘴。
罗笙总觉得“千秋”只用来杀人太不合理，“千秋”的提供人一定会再跟凶手联系。接下来几天，罗笙24小时跟踪顾杨，终于有了点眉目。
这天，顾杨出门后戴上了棒球帽和墨镜，开车经过的也都是小路。半个小时后，她的车停在了郊区一家湖边咖啡后门。
顾杨在湖边找了个圆桌坐下，不一会儿，顾承沣出现了，身后还跟着马晙。
顾承沣翘起二郎腿，笑道：“哟，顾杨，咋看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在躲避狗仔呢。”
“顾先生，请你注意下语言。”马晙解开了西装扣，似乎有些闷热。
顾杨立即轻拍了下马晙的手臂，低垂着头，手里拿小勺搅拌着咖啡，“小沣，你想怎么样？”
“叫我名字。”顾承沣皱了下眉，“大哥恐怕还不知道你跟马晙的关系吧，你俩会不会串通好伪造或者篡改遗嘱，这可说不清。”见顾杨搅拌咖啡的手停了下来，他得意地笑了笑，“别急，我不会说出去的，只要你把那25%的财产让给我就行。”
“遗嘱是真实有效的！”马晙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
“你是律师嘛，当然有办法证明遗嘱的真实性。不过你也为顾杨想想啊，现在警察已经开始调查老爸的事，如果我这个时候放消息出去，媒体会怎么想怎么写？警察也会产生怀疑吧？到时候顾杨的画展还开得了吗？”
“你……不要欺人太甚。”马晙瞪着顾承沣，气息变得沉重。
“敢作敢当嘛，顾杨一直恨老爸，家里人都知道。顾杨，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答应。”顾杨回道，重新开始搅拌咖啡。
“你不能妥协，那是你应得的。”马晙靠向顾杨，神情焦急。
“我已经决定了。”顾杨别过脸去，似乎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
“爽快！”顾承沣起身哈哈大笑，“马律师，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咯。”
回到严琪琳家，罗笙简单说了下情况。严琪琳一边吃着乐事薯片，一边皱眉点头，“这个顾杨明显理亏，错不了，是她干的。”
罗笙揉了揉太阳穴，“疑点太多了。看起来是家庭纠纷引起的谋杀，但为什么要用‘千秋’杀人，避免留下痕迹吗？但未免大材小用。还有，到底是谁给了顾杨‘千秋’？这个人跟那个少年是什么关系？他的目的是什么？”
“要是能直接问顾杨本人就好了。”严琪琳自言自语道，突然停下抓薯片的手，“别说，还真能问她本人，我们也用她和马晙的关系来威胁她说出给她禁术药丸的人。”
“这太冒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来头。”
“你放心，我会乔装打扮一番，顾杨就是个普通人，就算她通知幕后大佬，他们也根本找不到我。”
“你不怕她报复你？”
“你是在担心我吗？”
罗笙愣了下，一缕烟灰落下，刹那消失了。
“有病。”
5
严琪琳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罗笙差点没认出来，严琪琳穿着修身的驼色长风衣，里面一件白衬衣搭一条黑色工装裙，原本的中长发变成了长长的大波浪，一副黑色蛤蟆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使得艳丽的口红尤为突出。
罗笙清了下嗓子，“这么快？问出什么了吗？”
严琪琳取下墨镜和假发扔在一边，颓废地坐在沙发上，“不是顾杨。”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肯定？”
“她是我中学同学兼好朋友，原名叫杨希。我了解她，她不会杀人的。”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变？”
“我今天见到她，聊了几句，我知道她没变，一点都没变。”
“算了，这事我自己来调查。”罗笙起身就要走。
“等等。”严琪琳抬了下软软的手臂，“她马上就过来了，她答应我会告诉我真相。”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罗笙气不打一处来，“能够操纵禁术的不是一般人，不对，不是一般的鬼。”
严琪琳闭上眼，“我说了，顾杨跟这件事没关系。”
罗笙双手叉腰还想发泄，但敲门声响起了，他沉着脸退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在了皮卡丘身上。
“顾杨，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什么要答应顾承沣的要求？”严琪琳正襟危坐。
“开画展是我妈妈的心愿，她说她活着的最大动力就是看到我的画展，只可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想要完成她的心愿，眼看就要实现了，我不会为任何事放弃。”顾杨松了口气，似乎吐出了心里郁结的阴霾，转而问道：“琪琪，你为什么要调查我家的事？”
“你爸爸的事可能跟我舅舅的事有关联，你老实回答我，有没有人给你一种药丸？”
顾杨摇摇头，“没有。你刚才说你舅舅的事，莫非这件事跟……鬼有关？”
“有可能，你是为数不多知道我有天眼的人，我信任你，希望你也相信我。”
顾杨笑了笑，“当然啦，虽然毕业后我们失去了联系，但是你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严琪琳笑了下，又马上严肃起来，“老实说，我怀疑你爸爸是被害死的，应该是吞服了某种药丸，你爸爸身体怎么样？会不会定时服药？”
“我爸身体一向很健康，除了每天服用维生素，连医院都很少去。”
“你家里人都知道他服用维生素吗？”
“都知道，每天早上十点，苏姐会把温水和维生素片放在餐桌上，爸爸会自己去服用。”
“出事那天，家里都有哪些人？”
“那天是周末，大家都在，上午马晙也来了一趟，是爸爸叫他来的。”
严琪琳靠在椅背上，“这么说，都有机会换药啊。那……不好意思有点冒犯，除了你，家里面还有谁跟你爸爸关系不好？”
顾杨用手撑住下巴，想了想，道：“就我了吧。”说完，自嘲似的笑了下。
“马晙你了解吗？会不会……”
“他是我男朋友，没错，我相信他不会做那种事，但我不能保证。”顾杨顿了下，似在犹豫，“其实顾承沣也恨爸爸。”
严琪琳吃了一惊，“据我打听，你爸爸对你大哥很严厉，但很宠顾承沣啊。”
顾杨长叹一口气，“爸爸虽然事业很成功，但对继母不好。继母任劳任怨一辈子，结果被爸爸的绯闻女友骚扰到心脏病发。顾承沣跟他妈妈的关系非常好，所以……可想而知。”
“即使如此，也没有到弑父的地步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说出我知道的事情。”
送走了顾杨，严琪琳窝在沙发上啃苹果，“谁都有机会下手，要说动机的话，顾承沣算一个，马晙也得好好查一下。”
6
随后三天，罗笙和严琪琳分别对马晙和顾承沣进行了调查。
“马晙最可疑的行为是托私家侦探查了什么事，可惜我只看到他们交易文件，却没法看到文件内容。”罗笙背靠书桌，扭头看了眼向窗外的马路。
“顾杨说得没错，顾承沣跟他妈妈感情很深，他去墓园看望了他妈妈，还说了句‘那老头子终于死了，妈，你可以安息了’。”严琪琳将薯片袋扔进垃圾筐，又补充道：“最有嫌疑的还是他俩。”
短暂的沉默后，严琪琳的手机铃声响起。
“顾杨，怎么了？”严琪琳忽然瞪大了眼，“真的吗？我马上过来！”
严琪琳跳起来，胡乱扯了件外套披在身上，“走走走，有大新闻。”不等罗笙回话，她拉开门跑向电梯间。
罗笙跟着严琪琳到了郊区一家旅馆前，旅馆的招牌是亮眼的桃红色，上书四个妖娆的字“夜涩旅店”。
顾杨迎面走过来，脸颊微红，像是躲着什么似的不停回头。走到严琪琳跟前，她把手靠在嘴边，低声道：“你之前说顾承沣有害死爸爸的嫌疑，所以我留意了下他。今天他离开家的时候，特意跟大嫂打了招呼，这很反常，我就跟着他出来了，没想到……”她露出尴尬的神情，“他和大嫂进了这家旅馆。”
“这一看就是情人旅馆嘛。”严琪琳的声音微颤，两眼像玻璃球一样反光。
“对啊，你说会不会……”顾杨欲言又止，眉头拧成了小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他俩有一腿的话，不是应该害你大哥吗？但是相比你大哥，顾承沣好像更恨你爸爸，所以有可能是两人串谋，顾承沣图财，你大嫂图顾承沣这个人。”
两人正说着，突然严琪琳的目光飘向旅馆出口，“咦？那不是马晙吗？”
只见马晙快步朝旅馆大门走去，刚好碰上出来的顾承沣和陈瑶，他举起手机就“咔咔”拍了几张照片。顾承沣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马晙的衣领，“你干什么！把照片删了！”
马晙没有挣扎，盯着顾承沣，不紧不慢道：“你说如果我把这些照片发给媒体，大家又会怎么看顾老爷子猝死案？有没可能顾老爷子撞破了你和你大嫂的奸情，所以你一气之下杀了他？”
顾承沣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举起拳头就要砸向马晙的脸。几乎是同时，顾杨和陈瑶喊了“住手”。
十几分钟后，在场的五人坐进了附近小酒馆的角落。
马晙看了眼顾杨，又迅速别过脸，最后叹了口气，“对不起，顾杨，我找私家侦探查顾承沣只是为了收集他的丑闻，这样他就不能逼你让出属于你的遗产。”
“我说过了，我不想纠缠这件事。”顾杨闭上眼，用手指揉搓着鼻梁。
“那顾先生，你和你大嫂是怎么回事？”严琪琳死死盯住顾承沣。
“你是顾杨的朋友？我家的事关你什么事？”顾承沣不打算搭理严琪琳，起身就走，“事情到此为止。”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严琪琳迷惑不解，但当她瞧见陈瑶的脸色，马上知道应该从哪里入手。
顾杨撵走了马晙，只剩下三个女人面面相对。顾杨身体前倾，语气温和，“大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瑶面色苍白，头发也像是许久没搭理，刘海乱糟糟地堆在额头边。她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似乎将整个身体都托付给了椅子。
半晌过后，她沙哑的声音缓慢地响起，“我没有办法了，轩轩的病越来越重，我的积蓄已经花光，只能找承沣借点。”
顾杨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说出来的话也有些结巴，“那……大嫂……那……轩轩怎么会生病？他不是去外公外婆家玩了吗？还有……还有，就算轩轩生病了，你应该找大哥啊。”
陈瑶垂下头，肩膀颤抖起来，“轩轩……不是承佑的亲生孩子。”
严琪琳一口果汁喷出来，赶忙拿纸巾出来擦拭，一边点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您继续。”
陈瑶似乎没注意到严琪琳，仍旧垂着头一动不动。
“顾杨……”她缓缓抬头，伸出手握住了顾杨搁在桌子上的手，“我知道你是好人，大学毕业后没拿过顾家一分钱。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找个人说说话，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顾杨看着陈瑶通红的眼睛，眼珠还挂在眼角，她反握住陈瑶的手，点了点头。
“承佑……他……他不能生育，所以孩子是我借……”陈瑶的声音低了下去，“借精生下来的……他平时待孩子也不错，但前些日子孩子被诊断出患了白血病，他怕治疗过程中发现他不是生父，所以不许我说出去，让我偷偷带回老家去治。但没多久，他说公司那边急需资金，拿不出钱给轩轩治病了。”
顾杨嘴唇微张，愣了半晌。她的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吐出话来，“大嫂，轩轩也算大哥的养子，你去跟他说说，他不能不管轩轩。”
陈瑶用手撑住额头，眼泪顺势滴落在了桌子上，“没用的，如果有用，我就不会去找承沣借钱，我撒谎说买金融产品亏了钱，他就约我到这个地方来，说是朋友开的店。”
严琪琳刚才听到“借精生子”被水噎住，这会儿气顺了，脱口而出，“顾承沣带您来这种地方就是不安好心！”
“他答应了……借我十万，让我别再找他。”
顾杨和严琪琳同时语塞，两人对望了一眼，都读出了对方眼里的不可思议。
7
顾杨虽没多少积蓄，还是拿出了部分给陈瑶。夜里辗转难眠，她知道顾承佑向来事业为重，没想到这般冷酷，不由地替陈瑶捏了把汗。睡到后半夜，她实在无法入眠，索性起身去一楼厨房倒水。
厨房里有一面大玻璃窗，即使在晚上，也有路灯的光芒照进来。顾杨没开灯，接了杯凉水慢慢喝着。正当她喝完打算洗杯子时，她听见了很轻的脚步声，而且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莫不是进贼了？她紧张起来，悄悄溜到了厨房门口，露出小半个头朝客厅方向望过去。趁着从外面照进房内的灯光，她看清了两个人的面貌，前面是顾承沣，后面是陈瑶，两人走进了靠近厨房的会客室。
待到会客室的门关上，顾杨走到门外，将耳朵紧紧贴在了门上。
“我求你了，轩轩没人照顾。”是陈瑶带着哽咽的声音。
“我说过了，事情应该结束了，轩轩的事我会想办法。”顾承沣的声音依然不带任何温度。
顾杨心生疑窦，顾承沣不是答应借钱了吗？这又是闹哪出？不久，里面传来靠近门口的脚步声，她迅速躲进了厨房，就在那一瞬间，她看见客厅那边有黑影闪过。
临近早晨，顾杨才勉强眯了一个小时。半梦半醒间，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她披上开衫，揉着睡眼下了楼。
刚下到一楼，只见苏姐拍着腿大喊，“警察同志，再等等吧，顾先生很快就回来了。”其中一个警察回头，“陈女士已经自首，我们必须马上带她回去审讯，后面会有刑警来勘察现场，请你们不要再动家里的物品。”
“这不行啊，哎，警察同志，通融下好吗？”苏姐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
说话的警察留下一句“请配合办案”，便押着陈瑶出去了。走出家门前，陈瑶回头看见了顾杨，突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苏姐，大哥人呢？”顾杨慌忙拉住苏姐。
“顾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我已经打了电话，他说在出差路上，马上赶回来。”
顾杨也没别的办法，打算坐下来等顾承佑回来。走进客厅，她看见顾承沣坐在飘窗边抽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想起昨晚看到的情形，她不禁怀疑其中有隐情，为什么陈瑶跟顾承沣谈完后就马上自首了？而且据她的了解，虽然爸爸不怎么跟陈瑶交流，但两人也谈不上仇恨，为什么陈瑶要谋杀爸爸？
这么想着，她不由自主地走向顾承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承沣依然看着窗外，眉头微皱，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
“大嫂不是凶手对不对？你昨晚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顾承沣这才回头，“昨晚你看见了？”
“没错，我在厨房接水，看见你们进了旁边的会客室。”
顾承沣掐灭了烟头，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很抱歉，陈瑶就是凶手。”
“你说什么？”
“出事前一晚，我半夜才回来，洗完澡出来听到楼下有动静，我往下一看，发现陈瑶在放药的柜子前弄什么东西。当时没在意，后来老爸死了，我就怀疑她，看她一直没动静，我才约她出去问清楚。”
“不是借钱吗？”
“借什么钱？”
顾杨摇了摇头，看来陈瑶撒谎了，但轩轩的事不像假的，顾承佑确实很久没提起轩轩了。她又问：“大嫂她承认了？”
“算是默认吧，但她没说理由，我也不想再问，只让她去自首。”
“昨晚也是？”
“没错，大哥的事我知道，所以轩轩我会想办法帮忙。还有你，早点让出遗产，跟顾家彻脱离关系，不要留在这里碍事。”
顾杨歪头看了看顾承沣，似乎从来没有认清他。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见是严琪琳打来的，想到之前严琪琳提到过爸爸的死可能跟她舅舅的死有关系，于是在电话里告诉对方陈瑶已经自首。
8
“自首？”严琪琳失声喊道，“她承认是她下了药？”
“应该是，她动过药盒，里面有爸爸每天服用的维生素。”
“你现在能把维生素带出来吗？”
“好，我也不知道这跟你舅舅有没关系，我一会儿去你那儿。”
等了很久，严琪琳几乎将所有意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不好意思，我去了派出所一趟，问到了一些事情。”顾杨放下包，喝了一大口水，“大嫂承认自己把参有普萘洛尔和维拉帕米的药片混入了维生素药片瓶里，这件事好像跟鬼神没什么关系。”
“那药瓶带来了吗？”严琪琳紧张地搓了搓手。
“我偷偷拿出来了，不过……”顾杨从包里摸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维生素药瓶，“一个是空的，一个还有几片，我不知道为什么空瓶子没扔掉。”
严琪琳将两个瓶子打开，并排放在桌上，眼角余光朝站在旁边的罗笙使了个眼色。罗笙凑过来看了会儿，指着空瓶对严琪琳点头道：“这个空瓶里有残留的被施了禁术的药粉，之前‘千秋’应该是放在这个药瓶里。”
“千秋”被陈瑶拿走了？如果“千秋”对她还有用，为什么要自首？等等！严琪琳脑子里似有一道闪电劈下来，“轩轩怎么办？”
顾杨也是一惊，连忙给轩轩的外婆外公打电话，老人回答说轩轩被苏姐接走了，苏姐告诉他们，顾家在市里找到了专家，接轩轩回去治病。挂了电话，顾杨更觉奇怪，如果真是这样，陈瑶就更不可能自首了。
顾杨还是不太相信，又给家里拨了电话，那边是顾承沣接的，听筒里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苏姐辞职了，莫名其妙，你重新去找个保姆。”站在一旁的严琪琳也听见了。
“这个苏姐什么时候到你家工作的？”
顾杨揉了揉眉心，“大概……二十年前吧，对了，我爸患癌那阵。后来家人还说苏姐带福气，爸爸的病一下子就好了。”
“有苏姐的照片吗？”严琪琳的语气变得急促。
顾杨拿出手机点开相册，“之前我爸过生日拍过全家福，苏姐也在一起，我看看……”她的手指不停在屏幕上滑动，“这里，找到了。”她把手机递到严琪琳面前，并放大了画面。
严琪琳也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点出一张翻拍的老照片，画面主角是他们一家人，而在照片右上角，有个穿围裙的女人正在擦拭桌子，快门按下的一瞬间，她看向了镜头，留下了正面影像。
“这个女人是我舅舅领回家的保姆，也姓苏，那时大约三十来岁。没多久我舅舅因为抑郁症自杀，没死成，变得疯疯癫癫，直到跳楼之前，一直是这个女人在照顾他。”
顾杨和严琪琳凑到一起，仔细对比两张照片上的苏姐，虽然过了二十年，苏姐的身材开始发福，皮肤也有些下垮，但脸部轮廓和五官变化不大，的确是同一个人。
“我们必须找到苏姐，才能知道全部真相。”严琪琳道。
“但上哪儿去找呢？”顾杨又坐了下来，目光涣散。
“我知道。”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
严琪琳慌忙转头，说话的不是罗笙，而是站在墙角阴影里的一个少年。
9
罗笙站到了严琪琳的前面，右手已经摸到了锁魂鞭，“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们说的苏姐在哪里。”少年面无表情，眼珠子像磨砂一样没有一点光亮。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最好乖乖跟我走。”
“快来不及了。”少年朝窗外望了下天色，夜幕已经降临。
少年不再说话，直直穿墙而出。罗笙赶紧追上，一边回头道：“我会撒夜光粉，你跟着来。”
“好。”严琪琳朗声答道，回头撞上了顾杨疑惑的眼神，“来不及解释了……”
“是不是有鬼？”顾杨试探着问，严琪琳点点头，顾杨很快镇定下来，“还像以前一样，我跟着你吧？”
严琪琳做了个OK手势，似乎两人又回到了中学时代，严琪琳看见一只鬼，就小声跟顾杨描述，顾杨又害怕又好奇，于是隔着严琪琳的肩膀朝有鬼的方向瞟，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一行人陆续到达城外的一个小镇上，面前矗立着一栋四层小楼，墙面已斑驳不堪，好几户阳台的窗户已经破碎，也没有灯光亮起，显然无人居住。少年指着三楼一户人家，“那是我们之前住的老房子。”
“我们？”罗笙开始猜测少年和苏姐的关系。
少年径直奔上了三楼，门是半开的，有微弱的烛光漏出。罗笙朝里一看，苏姐正跪坐在地上，旁边是一张酒红色的旧沙发，破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沙发上躺着一个几岁大的男孩，应该就是轩轩。
严琪琳推开门，苏慧一惊，赶忙将轩轩抱在怀里，看见顾杨进来后，苏慧道：“顾小姐，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顾杨看向严琪琳，后者答道：“一个少年，准确地说，是一个少年的魂魄带我们来的。”
“你们能看见天生？”苏慧放开轩轩，扶着沙发站了起来。
“没错，我能看见，你说他叫天生？”
苏慧使劲点头，“对，那是我儿子天生，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瘦瘦的，皮肤很白。”严琪琳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沉默的少年，又道：“你为什么抱走轩轩？‘千秋’是不是在你手里？”
“瘦了，他肯定是瘦了。”苏慧坐了下来，两手相互揉搓着，眼眶泛出泪花。
“苏姐？”严琪琳喊了一声，苏慧似在另一个世界，丝毫没有理会严琪琳。
苏天生终于开口了，声音恹恹的，“有没有办法让我跟我妈说几句？”
罗笙迟疑了下，这是违规操作，但非常任务非常手段，既然接了特殊任务，不搏一把怎会甘心，“办法是有，但说完之后，你要告诉我关于禁术‘千秋’的事，然后跟我回冥界。”
苏天生点点头。罗笙施了个术，一边道：“这个术法只能维持到明早天亮之前。”
苏天生在苏慧面前蹲下，嘴角慢慢上扬，“妈……”
苏慧愣住了，眼泪掉了下来，她慢慢低下头，全身开始颤抖，抽泣声和笑声混在一起。她用双手捧住儿子的脸，尽管没有任何触感，她始终看着儿子的脸，哭着笑着直到声音沙哑。
“妈……我不想再继续了，你看这个男孩这么小，他还有自己的漫长的人生。”
“不不不……”苏慧疯狂地摇头，“妈会让你永远活下去，如果不是妈妈没照顾好你，你也不会走得那么早。”
苏天生微微一笑，“妈，那个时候我们身无分文，你一边打工一边照顾生病的我，已经尽了全力。我因病离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是妈的错，好孩子，妈不想再失去你。你等等，我让轩轩吃药，吃下药之后你就能活过来了。”
“那不是我。”苏天生握住苏慧的手，“无论是之前那个有抑郁症的音乐家，还是上一个作家，我吞噬他们的灵魂后就拥有了他们的记忆，我会不由自主按照他们本来的性格去生活，我从来就没做过我自己。”
“可是……”
“妈……我不想再过别人的生活。”
苏慧抹着眼泪，不再说话。严琪琳趁机试探着说道：“轩轩身体不好，我们得送他回医院了。”见苏慧没反应，严琪琳朝顾杨使了个眼色，顾杨赶紧抱起轩轩离开了。
10
烛光摇曳，这一夜，罗笙和严琪琳从苏慧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苏慧十六岁那年生下苏天生，准丈夫却发生意外死亡。二十年前，苏天生连续三天发高烧，第四天咽了气。苏慧痛不欲生，埋了苏天生后跳河自尽，却被路过的村民救起。
那晚，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个面貌模糊并且一身黑衣的男人告诉她，村后一个老槐树下卖了个小木盒，里面有几片神奇的药片，只要给将死之人服用，她的儿子就能通过那个人复生。醒来后，她马不停蹄跑到村后槐树下，真挖出了木盒和药片。
之后，她进城物色合适的“宿主”，碰见了身患抑郁症的音乐家严松（严琪琳随母姓），她发现对方有自杀倾向，才主动请求到严家当保姆。果不其然，严松吞服大量安眠药自杀，她悄悄给严松喂了神奇的药片。
严松活过来了，她坚信，她的儿子通过严松的身体复活了。尽管严松醒来后并没有认她，但她仍然相信，儿子得到了重生。但不知什么原因，严松疯了，跳楼自杀。梦里的人告诉过她，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反复使用药片，她只能放弃，离开严家寻找下一个“宿主”。
很快，她通过报纸了解到知名作家顾承礼住院的消息，趁着顾家手忙脚乱，她成功说服顾承礼的妻子聘用她当保姆。这一次，顾承礼痊愈了，她在顾家一呆就是二十年，直到顾承礼突然死亡。
顾承礼死后，她在整理药箱时才发现放维生素的瓶子和放神奇药片的瓶子位置不对。由于平时没人会动药箱，她几乎把药箱当成了私人物品，所以也把神奇药片放进了一个空的维生素瓶里。
本来两个瓶子在药箱两端，不可能搞混，但不知道是谁动过药箱，两个瓶子的位置调换了。她数了下，神奇药片少了一片，她赶紧将剩余的药片倒了出来。她知道有人看过药箱，怕直接拿走药瓶引起怀疑，她留下了空瓶子。
那晚顾承沣找陈瑶谈话，她刚好因为儿子的魂魄在外游荡无法安睡，正坐在会客室旁边的茶水间里想事情。听他们的交谈，陈瑶好像犯了事，说不定跟顾老先生的死有关，那轩轩就没人照顾了。之前她还听见陈瑶给父母打电话时提到什么病情严重，她立刻振奋起来，选中轩轩做下一个“宿主”。
陈瑶平时起得很早，她趁其他人还没起，跟陈瑶聊了轩轩的事，陈瑶一听她有办法，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让她带轩轩去治病。至于陈瑶为什么突然自首，她并不清楚。陈瑶被捕后，她立刻辞职去陈家带走了轩轩。
清晨第一缕光从窗户洒进来，苏慧将窗帘拉起来，转头看着苏天生，红肿的眼睛又泛起亮光，“孩子，真的要走吗？”
苏天生微笑着点点头，“妈，你多保重。”话音落，苏慧看不见苏天生了，她跌坐在沙发上，捂着嘴哭起来。严琪琳坐在沙发扶手上，轻抚着苏慧的背。
“这是一个交易。”苏天生突然对罗笙道，“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寻常的事，包括‘千秋’，只是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罗笙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我跟某个人签了契约，他已经兑现了他的承诺，让我在人世间多活了二十年，虽然大部分时间我没有自己的意识，但他守了约定，我不能说出交易的内容，不然我妈会有危险。”
罗笙冷哼一声，“先跟我回冥界，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细说。”
苏天生不置可否，回头看了眼苏慧，嘴角轻扬，下一刻，魂体已在房子外面。
“坏了！”罗笙大喝一声，冲出去为时已晚，苏天生的魂体开始破散。罗笙叉着腰踱步，嘴里骂骂咧咧，魂体一旦接触阳光，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
“谢谢你。”苏天生的魂体即将燃烧殆尽，他突然转身，罗笙看见他的后颈上有一个黑色的弯月符号。那一刻，罗笙觉得苏天生是故意给他看那个符号。
11
回来的路上，苏慧一直心事重重，严琪琳偷偷在手机上搜了些段子鸡汤安慰苏慧。两瓶矿泉水下肚，严琪琳已经开始没话找话，苏慧却主动开口道：“能不能……带我去趟公安局？”
“嗯？”严琪琳愣了下。
苏慧面露难色，望着车窗外呆了会儿，“我在顾家干了二十年，知道的事情可能比先生小姐都多。”
严琪琳立即明白跟陈瑶的案件有关，一刻不敢耽误，让司机直奔市公安局。
苏慧跟陈瑶见了一面，告诉了陈瑶轩轩的病她没有办法，陈瑶当即嚎啕大哭，坐在地上起不来。之后，苏慧请警察通知顾承佑来一趟。
严琪琳听警察说，顾承佑之前的态度非常配合，对妻子的自首也表示接受。再次出现在公安局，顾承佑依然穿着剪裁得体的高级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神情有些倦怠。
苏慧走上前，已不像先前那般扭捏，似乎想通了很多事，平静地说道：“大先生，老夫人去世前有一晚喝多了酒，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她年轻时不满顾老先生风流，自己也出去混酒吧，结果怀上了你。顾老夫人待我不错，这件事我一直烂在肚子里。顾老先生离世前，我听见你们夫妻吵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且很怕被顾老先生发现。”
“你想说什么？”顾承佑的声音不太流畅，目光也开始闪躲。
“你不能生育，所以大夫人借精生子，你待轩轩不错，这件事我也烂在肚子里。只是后来，轩轩生病，你却没告诉家里人，虽然做得不地道，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坦白说，我觉得大夫人没有杀害顾老先生的理由。”
顾承佑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声音略沉，“所以你觉得我有动机？你有什么证据？如果没有……”
背后传来脚步声，苏慧回头，陈瑶被女警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生平第一次，苏慧发现陈瑶看顾承佑的目光里满是冰霜。
“借精生子是你提出的，你说有个孩子可以讨公公欢心。孩子一生病，你唯一担心的是别人知道你没有生育能力，一旦你身体的缺陷被发现，接下来，你不是公公的亲生儿子的事情也有可能败露。”
“你闭嘴。”顾承佑居高临下看着陈瑶，两手握紧了拳头。
“你看轩轩生病的事快瞒不住了，你怕了，你要挟我，让我去下药，不然你就要断了轩轩的治病钱。我帮你做了，你答应我会一辈子养着轩轩，我才同意自首。但是苏姐告诉我，她跟你说了要接轩轩去治病，你却一分钱没出。”
“你闭嘴！”顾承佑挥舞着拳头砸向陈瑶，身旁的女警赶忙挡了回去，几个警察立刻涌上来制住顾承佑。
“你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顾承佑满脸怒火，挣扎着，叫嚣着。
“我有。”陈瑶突然笑了，“装药片的塑料袋我还留着，那是你亲手交给我的。”
尾声
走出公安局，严琪琳伸了个大大懒腰，真凶伏法，舅舅的事也弄清楚了，苏天生魂魄已散，她也不用担心有鬼魅祸害人间。
“通使大人，你怎么还没走？”
“你管得太多了。”罗笙掐灭了烟头，“走了。”
“是不是被人间真情感动了？”严琪琳揶揄道。
“后会无期。”罗笙走了两步，又回头，“保重。”
罗笙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逗留这么久，其实苏天生自杀之后他就可以走了，现在想来……也许是知道任务失败，不想面对罢了。
回到冥界，他慢吞吞地走到验证炉前，扫了下手臂上的红杠，还没开口，机械女音抢先响起，“任务失败，请选择，接受降级惩罚，或者，接受下一个特殊任务？”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快。
“我靠……”罗笙拿出“千秋”在炉子前晃了晃，“我拿到了禁术“千秋”做成的药片。”
机械女音沉默了下，突然验证炉响起了警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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