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隐没在远山后,露出半张桔红色的脸。
江小漫斜倚进树杈里,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微眯着眼睛听江皓云字语铿锵地说书。
话说天下分五国,齐国,姜国,赵国,燕国,楚国。
在牛皮地图上,以蜿蜒绵长的沧溟河为界:
沧溟之北就是北齐。
沧溟之南就是南姜。
北齐皇帝昏庸,终日纵情酒色,只活到五十二岁,身体便渐渐衰颓,信道求丹,每日都要咽下一颗牛屎蛋那么大的金丹。
各州各府谎报民情,实则早已民不聊生。
大厦已呈倾颓之势。
“等等,我地理学的不好。”江小漫打断他,不确定地问:“咱们是齐国的子民?”
“嗯。”
江皓云挥手,继续说书。那模样颇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赶脚。
他们这块地方,叫作江家寨。早年是土匪窝点,后江老爷子从朝廷退隐,带兵降了土匪头子,双方一见如故,恨不得抱在一起,最后以兄弟相称,在此处毗邻安家。
“所以,我们是土匪?”江小漫腾地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皓云,难不成她穿到土匪窝来了?
太寸了。本以为不是丞相女儿,也能是个大官家的小姐,这把可好……
“怎么能说是土匪呢?准确的来说,我们是义匪。”江皓云在她旁边的矮木桩上坐下,微微笑道:“既劫富济贫,又干正经生意。”
“传说中的侠盗?”
江皓云想了想,略略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那倒是蛮酷炫的。
江小漫躺下去,示意他继续说。
江家寨除了寨里的几百口子老小,还包括寨子附近的百姓。他们一心拥戴老寨主,老寨主辞世后,江皓尘接了大当家的位置,亦不负众望,把江家寨治理的风生水起。
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族落。
“那么,他们为什么叫我小当家?”江小漫挠挠脑袋问。
“且听我慢慢道来。”
原来,这江老寨主有两个子,大儿子江皓尘因幼时摔下山崖,断了腿,十二岁起便以轮椅代步。
二儿子便是江皓云,至于江时,正是害江皓尘摔下悬崖的罪魁祸首,当年江时被江湖高手追杀,一路逃到江家寨后面的山崖,临危之际,幸得江皓尘舍命相救。
“所以二哥一直钻研医术,希望有一日能够医好大哥的腿疾。”江皓云说着叹了口气。
“那我呢?”江小漫再一次问,该不是也是捡来的吧?
“你是林爹的女儿,林爹当年落草为寇时,只带了尚在襁褓中的你和几个兄弟。我初初见你时,你才这么点大。”说着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
哦,所以是名副其实的土匪的闺女。
江小漫仰天长叹,苍天啊,果然轮到她就不按套路出牌了。
——
回春堂。
谢启路走上石阶,抬眸看了一眼金字牌匾,大步走进屋。
江时斜着身子坐在案几后,一手端着医书,一手研磨药粉。见他走进来,目光偏离书本,幽幽瞧了他一眼。
“听说小五醒了?”谢启路拉过红木椅子坐下,仰头靠在椅背上。
“嗯,已无大碍。”
谢启路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朝他丢过去,江时伸手接住,在手心摊开,是一张人皮面具。
“你猜这是谁的脸?”
半月前小五中毒归来,手里紧紧捏着这张人皮面具,还未交代几个字,便全身痉挛,吐出一口黑血,不省人事。
“哦?是谁?”江时凝神端详人皮上的眉眼,柳叶眉,鹰钩鼻,此女携着一股说不清的气质。
谢启路走到他面前,双手按在案几上,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说:“卢侯之女,卢梦瑶。”
无端端地,小五为何与卢侯之女有牵扯?
江时收了面具,攥在手里。
“你可查出小五中的是何毒?”谢启路问。
江时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他。
“梨花针。”谢启路的眼里掠过惊骇之色,低声说道:“怪不得。”
——
江小漫躲在假山后,时不时地探出脑袋瓜子。
偌大的江家寨简直可以和横店媲美,不过来来回回逛了半月也够腻歪的。
远处。
江皓尘从侍女端的托盘里,拈起一只带穗的飞镖。
只见他眼睛微眯,手一挥,飞镖嗖地一声飞出去,不偏不倚地钉在靶子中心。
哇,这个角度看出去,大哥的侧脸帅炸。江小漫抚了抚胸脯,忍不住探头再看一眼。
“出来。”江皓尘沉声说道,嘴角噙着微微笑意。
江小漫垂着脑袋走出来,抠着手指踌躇了两秒,唤了声:“大哥。”
江皓尘的手指在托盘上空划过,递给她一只飞镖,“小五,来,试一试。”
“啊?我?”江小漫张了张嘴,攥着飞镖有点尴尬,老家逢会的时候,买二十个圈儿,她都套不中一个,这把恐怕要暴露了。
“怎么?”
“好。”
不就投个飞镖吗?江小漫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瞄准靶子奋力掷出去。没想到飞镖脱手的感觉竟非常熟稔,嗖地一声窜出去,直直钉在靶子中心。
“不错。”江皓尘抬手鼓掌。
妈呀!江小漫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熊爪。
“大哥,”她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在轮椅前蹲下来,仰着脸道:“那个,大哥,我想出寨走走。”
江皓尘拿起手巾擦了擦手,沉吟片刻,点头答允。
“老三要去云都一家绸缎庄谈生意,你跟着他,不要乱跑。”
“谢大哥,我发四一定乖乖的。”
江小漫弯着眼角漾出满脸笑意,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出院子。
“大当家可觉得小当家自醒来之后性情有些变化。”翠羽看着江小漫远去的身影,手搭在轮椅上,俯身在江皓尘耳边低声说。
江皓尘微微偏头,嗓音清冷:“别乱说。”
——
江小漫第一次坐马车,刚坐上去还觉得新鲜,颠了几里路,胃里开始翻涌,她捂住胸口,强忍住想吐的欲望。
“小五?”江皓云担忧地看向她。
“唔,没事儿,就是中午吃的有点多。”
前几天在微博上看电视剧幕后花絮,老干部霍建华一本正经地坐在马车架上,甩着鞭子抽车架,她还笑得差点岔气,想写一篇《论演员不笑场的自我修养》来着。
此番看来,古代的代步工具,果然不如想象中那么拉风,还是凯迪拉克,劳斯莱斯高端大气上档次。
傍晚时分,马车咯吱咯吱驶进云都的城门。
江小漫撩起帘子,街道两边店铺临立,行人往来,热闹非凡。
她转头对江皓云说:“三哥,咱们下去走走呗。”
车夫掀起帘子,江皓尘纵身跃下马车,然后朝江小漫伸出手。
江小漫刚落地,就听远方的天际一阵爆响,一朵朵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绽放,行人停下脚步,目光朝一个方向看去。
江皓云拍了拍衣袍上的褶子,对她道:“我去东街的同福露楼与人吃酒,小五,你怎么安排?”
“我自个儿玩。”江小漫挑一挑眉,四下逡巡了一遍,可惜手机没带到这个世界,要不准要来张自拍。
“林叔,”江皓云回头吩咐道:“你看好小五。”
——
江小漫背着手在长街上逛来逛去,出来时换了一身男装,她在铜镜前自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简直英俊潇洒,主要是古代的衣服遮赘肉,什么小腿肚,粗胳膊,通通不见!
路边有好多摆摊卖小玩意儿的,她在一处卖绿毛龟的小摊边蹲下来。
“喂,哥们,多少钱一只?”
小哥眼睛眯成一条缝,伸出一只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五两?”江小漫抓抓后脑勺,不知道怎么换算,五两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五十块么?
那也忒贵了,不就一只绿毛龟吗?
她把他的手指蜷下四根。
“那不行,亏本的生意。”小哥颠了颠身子,目光瞟向别处。
唉,这个时候要是梁茗茗在就好了。江小漫站起来整了整衣裳,大步离开。
可她没走几步,两腿便突然被人抱住,把她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做什么?”她用折扇拍掉他的手。
“这位爷,一两,你拿去吧。”小哥吸了吸鼻子,一副割肉的模样。
江小漫莞尔一笑,“早卖不就得了。”再看附近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她踢了踢他,“喂,快放手。”
林叔掏钱的时候,嘀咕了一句:“小姐,我们买绿毛龟做什么?”
“养啊,养大了炖汤喝。”
林叔捏着绿毛龟的手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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