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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崔子宏从卧室的沙发上站起来，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睡着的妻子林丽娜，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关上了门。他来到厕所里，小心翼翼地拉上木制推拉门，走到窗口，回过头用警惕的目光扫了一眼门口，熟练地拿起窗边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透过厕所狭小的窗口，崔子宏看到外面的街道上闪着五彩的霓虹，夜市烟雾弥漫，热闹非凡，卖西瓜的小哥正咧着嘴跟买主扯皮，卖烧烤的阿姨利落地翻转着竹签穿着的肉。崔子宏忽然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他不由想到晚餐吃的林丽娜做的红烧肉，咽了一大口口水。
“子宏？”是林丽娜的声音，崔子宏条件反射地答了一声“哎”，又条件反射地捻灭了烟头，扔向楼下的黑暗里。
“你在干嘛呢？”
“没干嘛。”崔子宏俯下身吹了一下窗口上落着的烟灰，却被烟灰混着灰尘扬起时的刺鼻气味呛了一下，不由地咳嗽了一声。
“我刚才怎么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了……”
“没有啊，哪来的打火机的声音，你听错了吧。”这时崔子宏已经拉开了晦涩的推拉门，站在林丽娜面前，接着问：“你怎么起来了？”
不知怎的，林丽娜被那木制门硬生生被拉开的哗啦声刺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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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刚才崔子宏给林丽娜切了西瓜，她嫌太大块没吃，反身睡去。夜已经深了，安静的空气中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嗒”声，林丽娜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地坐起来，迅速却小心地向厕所走去。
透过门缝，林丽娜并没在便池上方找到崔子宏，她不由地心里一紧，视线向前移动，心脏咚咚咚地快速跳动着。
崔子宏似乎也没打算听到林丽娜的解释，就径直走过她身旁，回了卧室。
林丽娜假装要上厕所，再次拉上了有着撕裂般的哗啦声的木制门，然后带着恐惧朝厕所的窗口走过去。她的鼻子翕动着，努力静下心来专心闻着厕所里的气味——从门口到窗口，曾经熟悉的烟草味越来越浓了。林丽娜来回走了好几次，努力地闻了好几回，直到厕所里本该有的其他气味都被排除，她闻到了单纯的、浓烈的、灼伤的烟草味。
林丽娜蹲下来上厕所，却因为紧张什么也没有憋出来，只得慢吞吞地站起来，神经地按了一下冲水阀。在刺耳的冲水声的掩护下，林丽娜又走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楼下的雨棚上有四个烟头，窗口上落着星星点点的烟灰，她用手指捻了一点，凑到鼻孔闻，被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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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崔子宏面朝里睡着，听到林丽娜进来，一动不动。
林丽娜关上了灯，在黑暗中摸索着点上了蚊香，又摸索着爬上床，面对里面的墙睡下来，不去理会崔子宏伸过来的手。
林丽娜能够感受到崔子宏的恼怒，但背对着，她感受不到他的歉意，也许他还不曾有歉意吧。
她的思绪飞回到她喜欢上他的那一刻。那一刻，林丽娜看到的崔子宏的侧脸，是冷厉而坚定的，她却一眼就读出了其中的温暖和柔情。他们从“勾搭上”到在一起，只用了短短三天的时间。她还记得崔子宏告诉她会为了她戒烟时，认真的眼神，她也记得，突然发现他一周没有抽烟了的时候，她的狂喜。
林丽娜似乎是在忧愁，又似乎没那么忧愁，她在黑暗中温柔地笑笑，闭上眼睛，睡了。
在梦里，林丽娜见到了半年前的崔子宏，深夜的霓虹中，他捧着玫瑰花的手被冻得紫红，他让人温暖的笑里，却有百合的芳香。
第二天，像往常一样，崔子宏和林丽娜牵着手去上班，林丽娜觉得，那天的晨光像他们眼神初次交汇时的那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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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甜蜜的日子持续了一周。那天，连续加班好几天的崔子宏终于能按时下班了，就给林丽娜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想问她什么时候下班。接电话的是林丽娜的同事，她告诉崔子宏，林丽娜今天请假了，根本没来上班。
崔子宏来不及多想，用飞一般的速度跑回了家。家里很整洁、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打扫过。没看到狗，也许她是出去遛狗去了吧，崔子宏想。但一转身，他才看到卧室墙上的挂钟下面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子宏，谢谢你爱我，我也知道我们还相爱，我只是没有办法再相信你了。
崔子宏慌了，赶忙去看衣柜、床头柜、书桌，全部都空出了一半。看来她是真的走了。这几天的甜蜜，是告别吗？
吃着餐桌上林丽娜留的饭，崔子宏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林丽娜做的菜，最合他的口味，每回他都能连饭带菜吃得一点不留，哪怕是一个蒜粒。他曾想过，这辈子每天有林丽娜炒的菜可以吃，他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了。可是，这样快，就是最后一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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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没有狗可以遛，没有林丽娜在旁边逗着笑，没有任何事可以做，崔子宏闲得发慌。不是说一个整天烦人的人离开以后，至少能快活一阵子的吗？为什么，我这么快就闲得发慌？
极度的痛苦中，崔子宏来到厕所里那个熟悉的窗口，望着天色渐暗的外面的街道，想起自己那么多次在这里思考，那么多次假装上厕所叼着嘴里的烟，那么多次在林丽娜面前的狡辩，那么多次……他想，林丽娜也是想到了这些，才会决然离开的吧。
细碎的敲门声传来，崔子宏拉开刺啦乱响的木制门，顺手熟练地推了一下厕所冲水阀。
崔子珊和林莉出现在门口。本来还怒气冲天的崔子珊看到楚楚可怜的哥哥，顿时消了火气，转而同情起他来，“哥，你还好吧？”
还没等崔子宏回答，林莉就冲了上来，“什么好不好？丽娜对你哪点不好啊？你竟然让她这样失望！我告诉你，她不会回来了，现在连我都找不到她，你满意了吗？”
林莉一股脑倒了这好多话出来，崔子宏接不上来，三个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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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林莉是林丽娜之前公司的同事，因为名字读音只差一个字，所以性格迥异的她们发展成了闺蜜。
林莉是典型的火爆性子，跟林丽娜的温柔优雅正好相反。林莉也是一路看着林丽娜走过来，她知道林丽娜有多看重这段感情。
“在你心中，承诺是什么呢？”林莉打破沉寂，她的眼角还有泪痕，没有望向崔子宏，却明显是在问他。
崔子宏的自责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来，却堵在胸口，堵得他说不出任何一个字，他就那样张着嘴，任凭一个大男人的眼泪流淌在两个女孩面前。
“是啊，我承诺……丽娜的……她不喜欢……味道，我……知道……我……是个混……蛋……”
崔子宏像是委屈，又像是悔恨，更像是绝望了。
“你知道丽娜是一个多么重视承诺的人吗？前几天她答应给你做红烧肉，今天临走的时候还给你做好了才走。你知不知道你为她戒了烟以后，她逢人就夸你……”林莉还想说什么，却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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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林莉和崔子珊确认崔子宏的安全后，离开了。崔子宏也知道，任何人都无法真正陪他度过这最绝望的时刻，以前只有林丽娜，而现在，却只有他自己了。
洗掉泪痕，崔子宏又来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窗口。从那个窗口望过去，正好能看得到斜对面的花店。花店里里外外摆放的红玫瑰大抵是太红了，刺得那熟悉的记忆也生疼。
那是去年的圣诞节，他们在一起的第30天。夜里，崔子宏和林丽娜从外面回来，林丽娜裹着大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转身却不见了崔子宏的身影。后退几步，才发现他在这家花店里面。林丽娜踏进去，好温暖。
花店的老板和老板娘眼带笑意，正在包一束红玫瑰，林丽娜数了数，十一朵，便自言自语：“一心一意……”老板娘回头对她温暖地笑笑：“代表了他对你的一心一意！”
“那天晚上，我们就确定，彼此是对的那个人了……”每一次崔子宏在这里抽烟的时候，都会回忆起在那里发生过的美好的一切。之后，他们也曾无数次牵手经过过那家花店，就在今天早上，他们还路过了呢。而现在，却只有他自己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崔子宏发现自己的手微张着，拢在嘴边，像极了正在抽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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