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食意无限理不浅
他常对我吹嘘：“可别小看这拉家常、摆吃喝经，我就是现代的蒲松龄，只不过打听的是食谱不是鬼怪故事罢了。”
想当年，蒲松龄摆了个茶桌，请路人讲故事，最后写了本“聊斋”；老爸则嘘寒问暖，套问人家吃饭的细节，不过憋不出书来，却都吃到肚里去了。
我就奇了怪了，都有追求，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啊！
忍不住就挖苦他：“人家蒲松龄可是写出了聊斋啊，你的作品呢？”
“我的作品更是千千万，都在舌尖上和肚子里，更实惠。”
“别看人家蒲松龄的故事就那么几十个，可都留在世人的脑子里，流传千古啦。”
“我也不赖，没听济公说吗，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中，难道佛祖不是万古流芳吗？”
“打住吧老爸，又讲歪理了，我说不过你。”我又败下阵来。
可他还是不算完，又旁敲侧击教训我了。
那是大学一年级放寒假回家，第一次离家出省，很多新鲜事让我兴奋，滔滔不绝地讲给爸妈听。
他兴致勃勃地问起班上的同学，我说，同学来自全国各地，性格习性都不同。
老爸胃口吊起来了：“说说我听听，都有些什么特点呀。”
“班上有个广东来的老大姐徐雅佩，特稳重，做事总是有计划，按部就班的。真佩服她，总是能积小胜为大胜，心想事成。”
“哦，这是煲汤型的，作料加对了，火候掌控好，慢火煲老汤，没有煲不好的。”
“还有个湖南的陈爱霞，外号小辣椒，心直口快，就是性子太急，一点小事就跳起来，风风火火的。”
“这是爆炒，浇点油就蹦高，冲是冲了点，加点辣椒就更爽了。”
“李一平却很不一般，太活泛了，跟谁都谈得来，我真羡慕他有那么多朋友。”
“看人下菜碟，就是一盘大杂烩，看似人人都能吃，调了众口，失了自我，变了味可就难登大筵席啦。”
事不过三，我终于忍无可忍出招了，真怕他没完没了，一直说到地老天荒，就也来山寨一番，堵住他的嘴：“照你这么说，俺班杜小鹏简单、淡定，就是凉拌白菜心啦。还有吴晓玲，特纯洁，特有灵气，总是那么鲜活、清丽，那简直就是…就是…”
说到这，找不到合适的词，卡住了。
“那是时令新鲜果蔬，傻儿子！”老爸喜形于色，终于抓住我的破绽，“你想，刚上市的蔬菜瓜果最新鲜，直接拿来吃，或者拌个沙拉，有营养又爽口，等快下市了，又有新的上来。她就是常换常新的永葆新鲜的果蔬那一款啊，。”
接着，又教训起我来了：“凡事一个理，做人和烧菜都一样，世上没有不相干，只有看不见。”
我有点儿吃惊，怎么变身哲学家了，怀疑是亚里士多德附体了。
“你只要盯住每个人的优点，学过来，把缺点都筛掉，不出几年，大家就都刮目相看了。”他终于说正经的了。
“嗯，严重同意。”我点点头，“哪怕一人学一条，那我就是完人了，哈哈。三人行必有我师嘛。”
“一人行也必有我师。”老爸又山寨了，真是较 真。
“人家是泛指，三是个虚字，泛指几个人。”
“我知道，几个人不等于一个人，我是说每一
个人都有长处。”老爸还不算完。
“算啦算啦，那我就盯着每个人的优点吧。”
我不和他争了。后来感觉还真有点儿道理，这是后话了。
“这和做菜一样，每种食材有其所长，也有其所短，要扬长避短…”
“又是做饭，拜托饶了我吧！”我赶忙打断。
他还不算完：“你们班也是一样，每个人都是一味菜，加在一起就是全家福这道菜。可能一开始百味杂陈，味道怪怪的，时间一长，火候到了，就融成一体，醇香可口了。
就像那福州名吃佛跳墙，坛子一打开，味道太香了，馋得佛都不修禅了，跳过墙过来抢着吃这美味。”
接着，话语里又加上了佐料：“有诗为证：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
我心里不得不认同他说得有理，嘴上还不服输：“俺看不是佛跳墙，倒像是东北大乱炖。”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奇怪了。”他倒是不反驳我。
回到学校，见到了同学吴冠琦。她特别淡定，从不犯愁，也从不发火。
不由想起一道菜。觉得她就像那煲仔饭，不管是什么，加到那里面一煮就变软了，都没脾气了，还不停地冒气，所有的憋屈都释放了。
锅里扑腾、扑腾地小火焖煮，和平常心的跳动似的，淡定之中还有滋有味的。
唉，真没出息，又被老爸潜移默化了。
后来想想，老爸也不是乱说的，搀和了美食的哲理咀嚼起来还真有味道——咦！我怎么也成了跨界穿帮的吃货了！
我读的是理工科，难免有理工男的视角，觉得国人对吃的执着是以牺牲其他科技为代价的。
历代统治者把科技斥之为雕虫小技，总是在圣人经书、兵法谋略和诗词歌赋里打发日子，读书人也竞相效尤，平头百姓只能把科技才能倾注到吃的学问里了，乐此不疲、代代相传。像东坡肉、麻婆豆腐、狗不理包子、王致和臭豆腐、王老吉凉茶都是独门绝技，数不胜数啊。
说到二元不相溶液体的分离技术，老外用来分离各种液态化学试剂，咱们则是提取猪油。
与直接将猪板油或花油切成丁在热锅里熬到一百度以上才出油不同，加些水再熬制就成了二种不相溶成分液体，沸腾温度就低于水的沸点一百度了，这就不会烧焦。
更邪乎的是巫婆和黑社会老大们甚至还把醋加到油锅里骗人。你想，把油和醋混起来，沸点就比醋的还低，烧开了也就几十度，手放进去自然毫发无损，可旁观的人却吓得冒汗咂舌，不禁肃然起敬。靠这种装神弄鬼骗人真是把精神用错了地方。
老外用絮凝法搞污水处理、矿物浮选什麽的，咱们却用在提高红烧肉质量上。
在烹制前都要把肉块在开水里焯一下，把浮在水面上的血污、灰尘等脏东西除去，这是食品去污絮凝法，肉里面的蛋白质就是絮凝剂。
然后炒色，在油锅里加入少许白糖炒至焦黄，再倒入肉块翻炒，肉块沾了焦糖很容易吸附后来加入的酱油，即使再加入大量水去煮，当水分耗去八、九分后仍会产生亮晶晶的红褐色诱人的独特肉色。
对门赵伯母就不知需加焦糖作为吸附剂的道理，总是在水煮肉块时才倒入酱油，做出的肉颜色很淡还发酸。
她不断在装满水的肉锅里添加酱油，但颜色都在汤里，肉色和味道还是很淡。
至今一直没破解这个难题，成了她终身难解的哥德巴赫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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