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癫狂偏为你从良

作者: 张玲琅 | 来源:发表于2017-11-09 16:56 被阅读583次

    文/张玲琅

    我是张玲琅,谢谢你来过!

    1

    江淮来找我的时候,正好是夏至时节,杨柳镇杨柳依依,热浪袭来,柳枝随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蝉在窗外唱着老歌,巷子里传来熟悉的吆喝,楼下的麻将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我于茫茫嘈杂声中,听到了古老的红漆木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打开门,是那张熟悉的脸。

    江淮,好久不见。

    2

    穿过拂堤杨柳,便是红砖青瓦的罗衣巷,往前数第五个大门,红漆从朱门上一点点剥落,露出白色的实木心。推开门,必定麻将声、辱骂声不绝于耳,

    我柳依依从小在这个门内长大。十岁前门内是一处清净温暖的所在,十岁上没了父亲,母亲领来一个继父,每日只知吃喝赌,或者把母亲按在床上消遣。母亲原本活泛的眼睛渐渐失了颜色,从一个勤俭持家的江南女子变成一个好吃懒做的赌鬼,对继父的殴打、辱骂、偷人都置若罔闻。

    从十岁起,我变成了一个弃儿,放学回家永远有热不完的冷饭,成绩什么的早就不在我父母的关心范围之内了,很自然的,中考失利,我上了一所离家较远的中专。

    新学校似乎给我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我站在尚未开花的桂花树下,看来来往往的学生,甚觉有趣。女生们或浓妆艳抹或不施粉黛,或与男生嬉笑被男生揽入怀中,或背着书包三五成群一脸稚气。我乖了十多年,忽找到了释放自己的途径,我必定是要加入浓妆艳抹迷惑男人的行列的,我癫狂的一生将从这里拉开帷幕。

    画最浓的妆,就像牌桌上的母亲一样,一个水乡女子在妆容掩盖下忘记自己,肆意地调笑、肆意地放纵。我同她一样,带一张假面具藏起不堪一击的现实。

    抽最贵的烟,假装老成地在厕所吞云吐雾,悄悄抹去呛出的眼泪。

    我的放浪形骸很快确立我在圈里的地位,喝酒或是打游戏,总有一大帮人簇拥,我从柳依依变成依依姐。

    当然,要谈最轰轰烈烈的恋爱,我的对象是学校老大,混得挺好,就是脾气不好。偶尔心血来潮,我会抓一两个对我暗送秋波的男生撩一撩,男生把持不住,把我推到角落,趁着夜色摸来摸去,上课铃响了许久才会带着一圈唇印逃去教室。往往次日,这个男生就会收到我对象的拳脚警告。所以在那些春心荡漾又没见过市面的男生看来,柳依依是一条美女蛇,勾死人不尝命的那一种。

    我没跟我对象上过床,虽然说出来很多人不信。我尽管放荡,却很挑剔,他不符合我对上床对象的要求。每个晚自习,我们都逃课约会,或在小树林,或在灯光昏暗的足球场。他总是猴急,把我按在地上各种亲吻蹂躏,我通常是不动声色,慢慢感受他支起小帐篷。情到浓时他会说:依依我们出去吧。我知道他言外之意,立即结束当天的约会。

    我生日那天被人下了药,轻轻松松喝到昏迷。只觉一片灯红酒绿晃得我睁不开眼,周围的男男女女起着哄喊:依依姐醉了。我依然逞强举起啤酒瓶干光,然后就没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间装饰简陋的小旅馆里。脏兮兮的墙面不知见证了多少男欢女爱,洗旧的白床单记录了数不清的呻吟喘息。我恨透了我对象,想好了无数种收拾他的办法,但从浴室走出来的不是他,是他表哥。

    “我给了他500块买你一夜,别想着报复,我手里有视频。”带大金链子的表哥穿起衣服,遮住他两臂的纹身,我只觉得恶心,奔到卫生间一阵狂吐。

    3

    北风渐起,吹落了学校最后一片梧桐叶,天气愈发得冷了,哈一口气可以看见白雾。我急需过冬的棉衣,可平时挥霍过度已经囊中羞涩,母亲是断然没有多的钱寄给我的,我必须自己想办法。

    姐们儿说大学路有局,邀我去喝一杯。路过大学门口,发现好些车停在那里,车顶放着价格不等的饮料。姐们儿告诉我,这是找妓的暗号,“我喝你水”=“我和你睡”。饮料越贵,代表出价越高,敢选贵饮料的小姐也必须够姿色,够大胆。

    当天晚自习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逃课出来、晃荡到这些车子周围。

    我像猫一样,眯着眼透过半开的车窗挑选我的猎物和金主。我知道,里面的人也在挑选我。已是深冬,薄薄的呢子外套挡不住凛冽的风,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妈的,专门来卖,选最贵的,我拿了一瓶红牛进了车内。

    开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侧面看上去冷峻高大,轮廓清晰,手指修长,指节上没有戒指的痕迹。符合我对上床对象的要求,卖得不算太亏。

    他带我到一个主题房间,圆床暖帐鸳鸯被,尴尬的是床单上的图案,竟是各种姿势大合集。橘色的灯光映得人脸红红的,撩了这么几年汉子,这次我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说,你到被子里暖和一下,我们聊聊天。醇厚的男低音让我如沐春风,说出的话却让我不甚理解,衣服都脱了你要和我聊天?

    一杯红酒下肚,气氛缓和了一些。他开始跟我讲故事,讲他被女朋友劈腿的故事。

    “我都打算毕业就跟她结婚,她竟然劈腿。”我听出他声音里的无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将他的头枕在我腿上,轻轻抚慰那张俊俏坚毅的脸庞,一夜无话。

    我爱上了他,江淮,隔壁大学的学生。我原以为,一生都不可能爱上谁,原以为,所有的爱情都会沦为继父和母亲的翻版。但我确实爱上了他,在那一夜,爱上了这个买了我却没跟我上床的男人。

    4

    原来圈子里谁都喊不动我了,姐姐我要从良了。我染黑了头发戒了烟,在每一个黄昏等他来接我去他的出租屋,如同等待千里归来的夫君。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呀,甜甜的涩涩的,他不来的时候,我会哭,会盼;他来了,我有说,有笑。《诗经》里那句:不见复关,泣涕涟涟;即见复关,载笑载言。突然就融会贯通了。

    我喜欢跟他呆在一起,即使不说话,发呆也好,默默地散步也好。我极享受双手抱着他右边手臂的感觉,踏实又满足。

    可他,总让我感觉抓不牢。凡事都是不主动,不求强,除了接我,平时也不怎么联系。有时想跟他聊天,他眼眸深邃,没有光亮,似有思考不完的事情。

    我说,你嫌弃我?他说,没有。我说,你不喜欢我?他说,没有。

    总是这样简单的你问我答,再也没有初次见面那晚的侃侃而谈。

    为了抓住他,我学校也不去了,天天化身贤妻在出租屋等他,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在每一个他需要的晚上共享恩爱之事。我总是用尽全力,我就是想镶进他的身体里,和他做一辈子爱。

    江淮生日的时候,我找人偷偷在江边摆了一圈烟花,等我带他来江边散步,烟花突然全部腾空散开,拼成好看的图案,无数观众拿起手机拍下这壮美的一刻。我踮起脚在他耳边细语:江淮,生日快乐!江淮捧起我的脸,看我的眼里有了光,他温柔地俯下身,给我一个绵长软糯的吻,引得放烟花的姐妹们一阵起哄尖叫。这个吻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吻都深情,我偷偷睁开眼,他的睫毛被烟花映衬得如彩虹般绚烂。

    前任知道了我们的事,扬言要找他表哥揍江淮。我只身与前任谈判,干起了架,被揍得嘴角流血,满身挂彩,终于换来我和江淮不再被打扰的承诺。

    楼梯响起了江淮的脚步声,我赶紧躲进被子里装睡着了,不想让他发现我受了伤。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两圈,门被打开,江淮几乎是跑到卧室,然后轻轻拉开了被子。我捂着脸的双手被他拉开,我看到他满脸的歉意,满眼的心疼,竟然有一种“这打挨得值”的想法。

    “傻丫头,我都听说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这些小混混,我又不怕他们。”江淮轻抚着我的脸,他手心的温度真让人着迷。

    “我就是不想别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扬起红肿的脸,破涕为笑。

    “我最近在签工作,以后可以一直跟你在一个城市生活,马上就要定下来了。”我才恍然大悟他每次心事重重是在为工作担忧。

    我忘记了疼痛,贴上了他温软的唇……

    4

    春暖花开,窗外时不时有鸟儿叽叽喳喳。学校的梧桐应该发了新芽了吧,家乡的杨柳应该抽了新枝了吧。我也终于混到大专毕业,刚找到了文员的工作。

    我跟江淮说让他下班早点回来,一起庆祝一下我不再是啃夫族了。江淮在电话里宠溺地笑了,说会给我带礼物。

    有人按门铃,我还在奇怪难道江淮没带钥匙,打开门却不见江淮,只有一个女的站在门外。削肩膀,长脖颈,奶奶灰大卷发垂到胸前,白皙的脸蛋上长着一张樱桃小嘴,唯一不足之处就是眼睛小点,单眼皮。

    “我找江淮。”她没等我请就想进屋。

    哟,姐混了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么猖狂的女人。我往门上一靠挡了她的路,“我老公不在,有什么事告诉我一样。”

    女子转身下了楼,再上来时跟着江淮一起。

    我掀翻了满桌佳肴,砸碎了所有照片,结束了跟江淮的五年。

    春去秋来,我还生活在这座有江的城市,却再也没见过江淮。有时经过原来租住的小区,会忍不住想去看看,但理性还是强拉着我离开了。

    这个世界总是兜兜转转,那个奶奶灰大卷发的女孩子进了我在的公司。

    她拉着我喝酒,说江淮去了F市,那里有个什么杨柳镇,他一定要去看看。

    我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趁着酒劲儿扯过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要抢走他,又不珍惜他?”

    她一把揪过我的衣领,放低了音量“我用你的视频威胁他,他答应跟我复合,骗到视频又把老娘甩了。我也想珍惜他,可他不屑啊!”

    视频?江淮啊!

    5

    时间的流逝似乎在杨柳镇这个地方不复存在。罗衣巷的红砖青瓦依旧泛着复古的气息,第五间屋的大门依旧剥落红漆,露出白色实木心,母亲依旧浓妆艳抹打麻将,只是和继父离了婚,会在每个清晨、午后和傍晚,会为我做一餐热腾腾的美味。

    多年不回家,这次请了年假回到镇上享受家乡独有的清凉。蝉在窗外唱着老歌,巷子里传来熟悉的吆喝,楼下的麻将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我于茫茫嘈杂声中,听到了古老的红漆木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打开门,是那张熟悉的脸。

    江淮,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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