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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二期【识】
今天会很安静,因为今天的微风中没有伴着她的琐碎。
这是第几天,我自己一个人醒来,头顶的白炽灯还没有熄灭,光亮让我无法分清昼夜,但于我而言,早晨和夜晚并没有多大区别,唯一证明时间流逝的,是我的困倦消失了,那也并不是好事,因为现在我无法在睡梦逃避了。
我习惯了一切很慢,我会慢慢地从楼梯摸索下来,手心轻抚着墙壁,然后一阶一阶地走下楼去。接着我会看到厨柜的轮廓,向着那段轮廓走过去,我会准备今天的早餐。
麦片和酸奶是我们喜爱的搭配,当然会是我所能完成的步骤,找到一个适量大小的碗,三勺麦片,接着缓缓倒入三秒钟的酸奶。我知道那会盖过麦片顶部,密集的麦片配着粘稠的酸奶,同样会是我们喜爱的味道。
昨晚散落的黄油还遗失在盘子里,这些简单的食物很让我喜爱,它们不用过多的制作就能给我带来许多能量,只是饭后的收拾会让我些犯难,水龙头的设计太过于小巧,我很难去寻找到它的开关,索性再次扔在桌上,默默等待自然的分解。
我会在画布前描绘我所认识的形状,接着组合成一幅幅素描。但今天我的心总是繁乱,可能是因为屋内寂静,静得让人悚然。我只好慢慢地走向储物柜,从杂乱的东西里摸索出MP3的形状,它上面包裹着一层灰土,随风飘进我的鼻腔里,原来我好久都没有使用过它了。
柜子里还有许多尘封的画卷,我忘记了它们的来源,我翻阅了所有能支配的记忆,却还是无法辨认出这来路不明的画。
我把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再次地坐在画布前,点开MP3的播放键,愉悦的纯音乐传入我的双耳。我曾经很喜欢这些纯音乐,他们没有歌词,在我孤单的时候,我会用敏锐的听觉来给这些纯音乐填词,没有歌词的音乐就像我所画的没有色彩的画,它们都漏出了最本真的模样,等待着我们去给予它们美感
她会在我身旁安心等待,为我磨好已加糖的咖啡,有时我会因紧张而出汗不止,她会用湿润的毛巾为我擦去汗珠。我喜欢她柔顺的动作,恰到好处的力度让我感到很安心,她并不会在此时打扰我,心跳声伴着她轻轻的呼吸扫平了寂静,我的画笔也飞快的舞动着,咖啡是舒适的甜度,我知道是她反复称量的。
我所画的是她所说的火红的太阳,什么是火红呢?
“是一种暖色系啦,会让人感到踊跃、热烈,就像你被太阳照射那样,它炽热似火,壮丽似日。你能感受出来嘛。”
我试图感受她所说的炽热似火,但没有办法真正体会,毕竟那只是一个圆,如她所说,那会是一个让人踊跃的圆。
我接着画的是她所说的湛蓝的海洋,什么是湛蓝呢?
“是一种冷色系啊,会让人感到纯净与安详,你想象过渺小的自己在湛蓝的海洋中嘛,就是那种感觉。”
我试图感受她所说的渺小,可是没有办法感受出来,那毕竟只是几段波浪线,或许那会是令人安详的线条吧……
我的画快要完工了,像她说的一样,有火红的太阳和湛蓝的天空,还有她所说的我们的样子。
我们的样子……
那会是什么模样呢。我会是忧郁的蓝色,她或许是如她声音那般甜美的模样,就像她说的令人踊跃的模样。
我有些东西无法辨识,比如她所说的所有颜色,以及我想见到的她的样子。她告诉我绿色的治愈,而我在茂密的树丛中只能看到了树枝的繁乱。但我听见了微风的涌动,和树叶的沙沙声,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觉得自己另类,反而我的听觉异常敏感。
“风本来的声音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你看起来很享受这种声音。”
我将她耳旁的机械摘了下来,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与她一起坐在了初春的阳光下,她身上的味道伴着鼻腔进入我的脑海。而我将风的样子画在了画布上,同时让她感受着微风的吹拂,我相信她在心中一定听见了来自风的声音。
实在对不起,我忘记了你讨厌这种声音,MP3的声响会让她感到烦躁,因为她感受不到音乐的美妙,透过机械传入她脑海的,只有呲呲的噪音。
我手忙脚乱地关闭了MP3,将它关闭后我又将它放会了原处,幻想着她会与我对话,在我不用MP3的这段日子里,她存在于我的世界。
她一直很沉稳,至少在我的记忆之中,她不会忙碌地出门,更不会丢三落四地忘掉助听器在家,也不会因为听不见而被酒驾车撞飞。
我的画幅还等待着她去填色,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离我而去,猝不及防而又给我以致命一击,或许我从前的画作里会有答案存在。
桌子上的画幅还静静地摆放着,它是我唯一的爱好与记录世界的方式,每天我都会画一副日记,识别轮廓的同时也会回忆起经历过的事情。
其实我一直不另类,母亲一直是这样告诉我的。她一直相信我能够在正常小学里学习,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的理解能力很强,老师的声音我都会敏锐地捕捉起来,我就像其他孩子们一起学习,一直以来,从没有太过于奇怪的事发生,所以,我真的不另类。
变化是在一节美术课上,老师让我们绘画出关于春天的图画,那对于我来说实在太过于困难,迫不得已我绘画了一幅素描,那幅素描一直保存到现在,上面的轮廓有些许暗淡了,可是依然那么规范整洁。
那位美术老师也是如此评价的,美中不足是没有色彩,她叫我站起来,开始质问到我。
“别的同学都会给图画加上颜色,难道你的春天没有颜色吗?虽然画得很规范,但这表达的并不是春天呀。”
我的春天的确没有颜色,有的只有轮廓,我不敢说话,我不想让大家知道,于是我选择了默不作声。
“怎么不说话呢?绿树红花,这些都可以加上去啊,就像这幅画一样。”
她拿起手旁的一幅画,画得参差不齐,线段凌乱,毫无美感可言,那是我所看见的,绿树红花,这些混乱的名词,我那时无法理解,然而即使现在,我仍无法想象出那会是怎样的美丽。
“你哑巴了吗?最基本的颜色都不会用吗?以后的美术课你都给我站到后面去听!来,看着这幅画,告诉我,这颗树是什么颜色!”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指着的地方与其他的地方一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称呼这些,在我没有理解“昏黑”这个词之前,我连我所能看见的颜色都不知道怎么称呼。
“你说话呀!”
台下的同学们都开始大笑起来,一直沉默寡言的我在此刻露出了窘态,我看着他们的面孔,模糊的轮廓里似乎长着尖牙,一点点啃食着我本就脆弱的心灵。
“你是瞎子吗?”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瞎子,我真的不是瞎子。”
我看到了光芒洒进的轮廓,逃出了充满笑意的教室。
我逃到了马路上,说是马路,其实只是一些烂石头覆盖的泥土。现在我该怎么办,我很迷茫,也许我正处于湛蓝的天空下,就像她说的一样,湛蓝的天空,会让你感到渺小与迷茫。
但其实,我并不敢抬头看,广阔的天空连轮廓都没有,在我的眼中,那是一片未知的昏黑,我害怕其中会突然出现像尖牙般的笑意,从那笑意中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你是瞎子吗?”
随着路上物品的轮廓,我摸索回到了家,望见了熟悉的身影,我知道那是母亲。她看到我后立马站了起来,迟疑了一会后抚干了我的泪水。
“谁欺负你了?”
我答非所问:“妈妈,我是瞎子吗?”
充满乡土味的母亲十分泼辣,当即就抡起了旁边的搓衣板:“哪个小兔崽子说的?妈妈给你出头。”
“我是瞎子吗?”
母亲放下了搓衣板,然后无奈伸出了五根手指,“你能看见吧,记住,谁都没有权利说你是瞎子。”
我点点头,毕竟我确实可以在强光下看清,不过也仅仅是看见黑暗的轮廓,但那时的确给了我很大的自信。
“走,妈妈带你去学校。”
“孩子,你记住,外人的评价大多是带刺的,只要你坚守本心就好。”
我知道这些,所以我只是盯着眼前两个嚣张的两人,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不是显出了敌意,但我从没有招惹是非。我只是不断否定他们的话,可能他们累了,拉着我的手出了教室,兜兜转转进了一间狭小的屋子,接着传来的是关门的声音。
从门外传出了嘲讽的话语:“你要是能找到绿色的门把手开门,我们就承认你不是瞎子。”
我没办法找到那个出口,而事实上门上也并没有门把手,我的另类,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我确实与他们不一样,我应该接受这个事实,我应该与像我一样的人共处。我曾经尝试融入他们,可是我失败了。
我该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被排挤是正常的,这些遭遇,从不是第一次发生。
我挺喜欢这个新地方,虽然我看不清这里的装饰与一草一木,但是有些喜爱是爱屋及乌的。这位美术老师从不会让我们辨识色彩,她会耐心地告诉我们事物的形状,接着用我们敏锐的其他感官勾画出来,她的声音是那么清脆悦耳,然而谈及色彩,她的声音也会变得沙哑。
有次我们一同问她:“老师,我们会有机会看见蓝天嘛。”
她这时从口袋中拿出MP3,播放起深邃的纯音乐,那空旷的音乐很是震撼人心,乐曲播放到中途时,她的声音也变得开朗起来。
“同学们,当然有机会,从音乐中想象吧,苍茫的蓝天的样子,就是你们此刻心灵中呈现的画卷。”
我仔细地辨识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十分美妙,不过也只是自欺欺人,下次抬头时,望着无垠的虚无,我怎么也无法感到苍茫与深邃。
与我最相似的美术老师无法告诉我,我的好奇就愈发浓烈,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说法,这些杂乱的感觉实在无法让人感到真正的色彩。毕竟啊,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从没见过的东西。
我们的画作会让另一批学生上色,为了方便,偶尔我们会在一起共事,我们也会询问他们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可从他们口中得到的答案仍不尽相同。
有一天,我听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她的语言犀利,却点通了我。
“你大可不必去寻找这些缺失的东西,你明白自己无法看见这世态炎凉,但你要相信自己能听见天籁。”
我们就这样相识了,同样的经历与遭遇使得我们很契合,我们就这样互相舔舐自己的伤口,后来那层防备在真诚下融化了,不可遏制地我们走到了一起。而不公的遭遇只是让我们变得更加无法分开。
对于她来说,那句话是相反的,不过我同样也相信她的眼中会是永远的春天。
市里举办了一场关于我们的竞赛活动,目的是为了考验我们的配合能力,无法弥补的缺陷可以通过互助来填补,这也是解决残疾人问题的最后方法。
绳子牢牢地挂在我们的脊背上,仅仅只是悬挂着抚摸,我都能感受到这座山的陡峭。我握紧了她的手,做了一个自信的表情给她看,其实我心里也并没有什么底气,不过我相信我们之间的默契。
山脚下的风声很是让人陶醉,那不是孤树所发出的细碎声响,更像是一首整齐的乐章。我正想把这份感受分享给她,却发现她此刻同样处于震撼中,那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世间百态。
我向她比画了向上的手势,她回应我一声呢喃,我们的默契,就是这样默默建立的。
这座山看起来很陡峭,其实上方有许多地方可以停靠,仅仅是互相搀扶,我们大概来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这种眺望的感觉我猜她会很喜欢,所以我们稍做了一些停留,高处的风力越变越强了,吹打着面积极大的山面,有时会让人睁不开眼来,这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在自然下人类的渺小吧。
越往上,攀爬就越困难,每一步踏足,都需要在她的指引下落脚,忽急忽缓的风也阻碍着我们,风大时,我们被吹得紧紧贴在山上 风小时,我们又开始摇摇欲坠。
我们被困住了,此时场上已经没有几队队伍了,我不敢动弹,只要稍微不留神,就会坠落下去。下一个落脚点她正在拼命地寻找着,她急切地拉住我,想要带我去那里,但是不是她一个人在挑战,那里的风声太过急促,我很清楚那里是迎风坡,爬过去肯定会被风吹散的。
“那该怎么办呀?我们要失败在这里了吗……”
她的声音快要哭出来一样,我明白此刻放弃绝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并不像他们一样,这次失败了还能有下次,有些对常人很普通的事,对于我们,那会是一生无法实现的夙愿。
“你相信我吗?给我一份向上的力,我们飞过去。”我用手势对她比画着。
“可我会掉下去的……”
“你相信我吗?我能拉住你的。”
她在迟疑着,这真的很危险,虽然身后有绳子保护,但这样的举动风险实在是太大了。风不像我,会等待她的考虑,一阵强风袭来,我们被紧紧压在了岩壁上,忽而风戛然而止,实在控制不住了,可能真的要坠落了……
她做好了决定,这份力量助我又登上了一步,而她也惊呼出声,重心不稳了,我看着她左摇右摆的轮廓,实在是无从出手,最后我看见了她坠落前伸来的手。
我们成功了,欢呼声从山下传了过来,她能看见人群的舞蹈,我能听见大雀的长鸣,我们手拉手沉醉在这一刹那。
互助的力量真的可以形同常人,山顶的我和她就是最后的证明。
我们生于城市却安于小巷,因为我们爱这里的风情,爱这里的宁静,爱这里的纯朴,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我们是否互相相爱着。
我不知道是否我长着一幅英俊的模样,会不会讨起她的喜欢,我很害怕,虽然我看不见她的模样,但我能感受到她很出众,虽然她听不见,可她的性格与体态都很优秀。
我是否能配得上她?我问自己,经过多天的训练,她的听力恢复得越来越快,而我的视力随着岁月流逝越发迟钝。我出错越来越多,并且我能感受到她不经意间的厌烦,而她随着时间流逝,渐渐不需要我的口述,她的那份感官,她可以自己去感受了。
她以前从不是这样的,她告诉我,要和我在一起厮守在这个小巷,外面的世界里我们是另类,可现在另类的始终是我,终将是我。这个小巷关不住她了,成为常人的她,我是否还能留住呢?
我能感受她对外界的向往,她出门的时间开始越变越长,最后变得只为我留下早餐。她变得不愿与我分享,毕竟她不用我为她口述声音了,她开始变得潮流,成为真正的一个“城市人”。我害怕,害怕她把我也当成另类,我惋惜,我和她的感情还未热烈过,我唯一能与她交谈的,就是那段她开始厌恶的过往。
我得做些什么,一味地提过去仅仅只是打感情牌。
她今天回来得仍旧很晚,我所给她的画作如今还没有动过。
“听说城市有许多景点,你可以带我去逛逛吗,或者我们可以再一起去登一次山。”我对她说,用的是有些恭维的语气。
“我没空啊,明天我还要跟他们出门,而且登山都已经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蹦极。”
对呀,已经过时了。那段感情终究是过时被埋没了吗。
我看着她因口渴而大口喝下那杯水,获得她的三两句敷衍后,她走进了她的房间。
今夜会很吵闹,因为的狂风中伴着我的压抑
没有经验的我只是随着生理本能而发泄,她不会知道,一次次的撞击中,她睡得很沉,就像她在画布前靠着我的肩膀入睡那样。
这本该是我的,我并没有什么负罪感,外面的世界真的很乱,她比较适合留在另类的小巷中,当然,与我一起。
她醒来时,我做了一份黄油面包,在她的轮廓前,我示意她来吃饭。
她似乎很惊讶,拼命地敲击着地面与墙壁,发出剧烈的噪声。她把面包摔在了我旁边的桌子上,我望向她,微笑着做了一些手势。
我们该画画了。
她发疯似的跑了出去,我并没有追,因为那时她不会离开我太久时间。
现在依旧很安静,我把画笔在刀上滑动,望向她所说的湛蓝的天空,那颗强光的圆,应该就是火红的太阳啦。
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辨识出任何一种色彩,我相信她所说的话,所以我想试试。令人踊跃的火红与让人安详的湛蓝,它们的组合,会不会像是摇滚乐与古典乐的融合呢,如果我能看见,那么我的心情会不会是在安详中显得踊跃呢。
我在等她回答,可是不会等到了。我得自己找寻答案。
这一天,他腾地而起,手中握着的画笔正对着自己的心脏,而后跃然坠地。
他到最后终于辨识出了湛蓝的天空,而后火红的血液浸入了他的双眼。
他终是没有辨识出,这另类、扭曲、变相占有欲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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