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青山正准备去地里,刚出门就看到碧瑶来了。他笑着问“小丫头是不是又想你姐了”,可碧瑶却摇摇头,说特意来找他的。这倒是稀奇了,现在又不用补课,收到一中录取通知单后,潘芝芳也托碧灵特意送来了两只老母鸡,以示感谢。要不是说有什么急事,他实在想不出碧瑶大热天找他还有什么事?他忙问碧瑶发生什么事了。
碧瑶从斜跨的书包中掏出一个打着蝴蝶结的精致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小星星,她红着脸递给白青山,说:“这是我叠的,送给你。”白青山被眼前这个小女孩逗笑了,接过玻璃瓶,说:“好,那我就收下了。只是你为什么今天要给我送礼物呢?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啊。”
“我,我,我喜欢你。”碧瑶咬着嘴唇,低着头,轻声地说。
白青山惊呆了。他万万想不到碧瑶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她还是个孩子啊,他耐心地对碧瑶说:“碧瑶,你还小,还不懂感情,感情是个很复杂的东西,以后等你考上大学或者工作了,你会遇到更喜欢的人,而他也会给予你关心与爱护,你们会很幸福地走进结婚殿堂,你明白吗?”
碧瑶听到白青山的拒绝,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哭起来了,她说自己就喜欢白青山,她不想和其他人结婚,如果白青山不娶她,她就去死。
白青山懂得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经不起感情的刺激,万一因此而走极端,那是他们大家都不愿看到的。眼下只得先安抚她好好读书,等她忙起来或者在学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不会再说傻话了。白青山只得答应她,说:“那你就好好读书,等你大学毕业我就娶你好不好?”碧瑶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就开心地回去了。
眼下小麦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虽然产量高,但价格一直上不去。加上山区的植被被严重破坏,政府强制农民退耕还林,然后给予一定的补贴,但当人们得知一亩地才补贴100元时,他们怨声载道,说种小麦和玉米时,收成好的年份远远超过这个数,这果树要十年才能结果,照这样下去这十年他们太亏了……政府很快带着大批果树苗,来到了白家坪。在工作人员的监管下,大片大片的土地栽满了果树苗。当然那些不乐意的人在栽树的时候也使小心眼,比如故意把坑挖的浅一些,或者趁工作人员不注意摇一下,目的也很明显,就是希望果树快点死,不要妨碍他们种庄稼。政府总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送果树苗吧。更有甚者,工作人员一走,便连夜把自家的果树苗拔了个精光。也有两口子意见不合的,男的说要眼光放长点,政府的眼光绝对没有错。女的说种树要十年才见收成,十年后是什么模样还说不准,万一这树十年后都没有结果,那到时咋办,孩子的学费、父母的医药费等,全靠那几亩地。碧灵家就遭遇到两方意见不合的状况,但碧灵和白展飞明确表态说,支持种果树!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各种猜测预估、盘问跟风,一批果树存活了下来,而另外一批早已扔进了山沟、填进了锅膛,反正取而代之的仍然是小麦、玉米、土豆,这三大经济作物支撑了白家坪多少年呐!有一些精明人想一举两得:他们在果树中间种了玉米或土豆,由于争取养分,树苗和庄稼都长的不太好。
不久后,李家沟也面临着这一抉择,潘芝芳死活不同意种果树,眼下的光景确实艰难:乔鸿禧的病情并没有完全得到控制,可恶的肇事者也没有找到,他每过两个月就得去医院复查,虽说平时的药费全由白家承担了,可这样一直拿人家的钱,心里总是不安,女儿还要活人啊。再加上碧瑶和碧峰都进了县城,住了校,除了学费不说,每个月还需要生活费啊。潘芝芳眼下能指望的就是这些庄稼了,她不能让他们拔掉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得知母亲丝毫不配合,碧灵又急又气,她对母亲说果树是未来的趋势,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十年后肯定要后悔。反正白家也大部分田地种了果树,不如让母亲也听自己的,将山区的田地全部栽果树,反正离的近,果树的管理全由她来负责。
潘芝芳想想也有道理。碧灵自从嫁到白家,便一直兼顾着娘家,来回折腾使得她清瘦了很多,如果不是当初……唉,命运总是如此捉弄人。潘芝芳望着远处,她的碧华如今在何方呢?
碧华自从前年离开,几番折腾,终于赶在初七到了杭州。她满怀希望,又回到原来的工厂,她并不是去打工,工厂的工作强度不允许她一个孕妇冒险。这次,她是去找毛昌勋。
毛昌勋果然还在那家工厂!但是他对于碧华的到来感到很意外,忙问:“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来这儿了?”
碧华并高兴地说:“我怀孕了,我逃出来了。”
毛昌勋冷笑道:“你怀孕关我什么事?”
碧华嘴唇有点打颤,但她随即一想:毛昌勋当然应该对自己有气,喜欢的女人嫁人了,他能好受吗?此刻她只需要解释清楚,他们便可以继续在一起。她卑微而真诚地道歉,又耐心而温和地解释他和白展飞并没有夫妻之实,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毛昌勋的。果然毛昌勋脸色有所缓和,他给碧华说:“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只是眼下的环境并不适合孕育胎儿,不如你先打掉,等我们都稳定下来再说好不好。”
虽然毛昌勋有撇开责任的嫌疑,但现在并不适合生孩子却是实情:他们只是工厂的流水线工人,计件工作让人们少了很多休息时间,每天十二个小时的工作强度,连上厕所都是跑着去跑着回,即便是这样,每个月也只有一千块钱,前提还得保证没有请假迟到。如果碧华执意要生孩子,那她就得停止上班,然后在工厂附近租一间房子,这儿的单间,一个月少说也得三四百元,毛昌勋目前的情况,根本养活不了三个人。可是之前医生也说了,流产有风险,有可能以后不孕。碧华陷入到两难的决策之中。最后她告诉毛昌勋,虽然她现在有孕在身,但并不妨碍她干活,做不了工厂工作,她可以去找服务员、收银员的工作。
毛昌勋看碧华心意已决,也无可奈何,在找了个单间安顿好碧华之后,便玩起了消失。
碧华天天在工厂门口等,但都没有等到毛昌勋,还是曾经一起做工的一个小姐妹在偶遇到她之后,告诉她毛昌勋已经辞职了,碧华的绝望比年前得知父母给自己订婚更甚,她悲哀地想:早知道毛昌勋是如此渣的人,她就算死在白家也绝不出来,只是在她离开的那一刻,她就没有了退路,白家回不去,娘家也回不去,她注定要一个人孤苦伶仃死撑下去。
可怜碧华身上没有多余的钱,房子也只租了一个月,她必须在一个月内找到工作,不管什么工作!可是偌大的杭州,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找工作屡屡受挫,没有学历,普通话不够标准,不会电脑,就连收银员的面试也没有选通过,工厂的工作就更不可能了,他们明确要求入职员工要体检,一旦查出怀孕,不但不录取,体检费用也报销不了,她不敢去冒这个险。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服务员,于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她如同乞丐一般挨着饭店一家一家询问,看人家是否招收服务员。
在得到多家的拒绝后,碧华瘫坐在马路边上哭泣,寒风瑟瑟都不及她内心的凄凉,她第一次感觉到生活是如此艰难,她生活在贫困家庭,即使最艰难的日子里也不及她现在的处境艰辛,或许成年人的世界中没有容易二字,她可以不吃不喝,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挨饿,她不能因为这点打击就萎靡不振,她还得继续找下去,这条街找不到就下条街,天无绝人之路。在不知道问了多少家之后,有一家川菜馆说正好缺一个洗碗的,包吃,问碧华愿不愿意。
幻想已久的回答让碧华喜极而泣,她真想给那个前台小姑娘跪下磕头,以表达她心中的谢意。
洗碗工作并不轻松,一天到晚,她常常累的直不起腰,回到三公里外的出租屋便倒头就睡。即便如此,她的心里是欢喜的,她感觉到了胎动,这个小生命给了她多少希望,让她在如此艰难的日子里坚持着。可是好景不长,店老板发现她怀有身孕后便辞退了她,说出了事他承担不起,请她另谋高就。
碧华再次陷入了困境。
她很想给父母写信,请父母帮帮她,可是家里的光景她也清楚,再加上她的逃走肯定也伤透了父母的心,她也想给碧灵写信,可碧灵也只是个大学生,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给她寄钱已经有点愧对她了,她哪有钱寄给自己呢?如今的苦果都是自己酿下的,怪就只怪自己眼瞎,遇人不淑,那个天杀的毛昌勋,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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