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六和双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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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前面：

      有段时间在读王小波，也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一个晚上心血来潮就写了一段文字，后来陆续写了一些，算是一个故事。然而现在重读文笔还是幼稚，故事也很简单，甚至结局有些太监。不过毕竟是彼时的文字，描述彼时的心境，重新拿来放在这里，用意放在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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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六和双喜的故事产生于一个春夏之交的夜晚。你知道，XX之 交的夜晚总是产生出什么东西的最好时间，这个晚上又有着温暖的风，为这样一个原本平凡的夜添加了好些暧昧。双喜在出门的时候和贾六撞了个满怀，撞得正值豆 蔻年华的双喜春潮荡漾，而同样风华正茂的贾六被撞得如梦方醒。爱情就这样产生了，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就这样在双喜的心中产生了。此时的他俩各自心怀鬼胎—— 双喜担心的是自己现在的姿态够不够女人，发型被撞乱了没，而贾六一边担心膀胱里积攒许久的液体被这一撞而洒出了多少，一边庆幸没有走进女厕所。于是，双喜 抬手捋了捋头发，而贾六缩起脖子溜进了隔壁的男厕所……

      无论在床上谁是更加主动的那方，爱情这个东西，一旦在女方心中率先产生，尤其是像双喜这样占有欲望及其强烈的女人，那就是98年的洪水，管你人墙还是大坝，屁都不顶。于是，刚刚提上裤子从男厕所出来的贾六，还没有来得及伸个懒腰表达一泻千里的畅快，就接到了自己被双喜收为男友的通告。

      大多数人看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故事——无论电影还是小说，总会默默期盼着床戏——无论温柔的还是暴力的。于是涌现出了一大批以床戏开头，以床戏结尾，还要借 助床戏推送高潮的影视和文字作品。贾六和双喜都属于这种作品的消费者，然而他们绝不希望自己成为这种作品的生产者——除非这部作品不对外发表，这又不符合 双喜的高调性格。于是各位看官只好忍住性子，我们也只好在故事的高潮部分稍微满足一下大家的窥淫癖好。

      那么，我们只能先从贾六慢慢说起了。贾六认为自己是个胸有大志的人，将来长大必有一番惊世骇俗的作为。后来他把他无处安放的青春献给了一款名字跟“喔呜” 很像的网游，用把板凳坐穿的毅力来玩它。于是胸中的那“志”逐渐下沉，最终沉淀于屁股，成为“肛有大痔”之人。这无非是说“天将降大任于贾六也，必先痔其 肛门”，然而贾六是个不折不扣的悲观主义者，他从这个必然的偶然事件中推导出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自己有个很遂的名字。

      关于名字，无心者认为这无非是个记号罢了，然而贾六是个有心之人，也是个看过《戏说乾隆》的有幸之人。于是他觉得这个名字很遂——首先电视剧里的贾六虽然 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然而却完全是个痞子流氓小人模样，最重要的还是个阉人。贾六觉得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正牌男人，却和一个电视剧上的阉人同名，实在不雅。 老爸老妈必然不想自己成为一个阉人，莫非自己是阉人之后？贾六在和老爸争论名字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来，得到的是老爸的一顿毒打。后来贾六才明白 ——阉人是不会有后的，而电视剧中的贾六也不会是自己的某个爷爷的爷爷的干爹，老爸理解那句话只能往贾六在骂自己是阉人的方向理解。所以贾六不再为名字和 那顿毒打而记恨老爸。

      贾六的名字是外祖母给取的，贾六出生时外祖母找了个瞎子算了一挂，那人说这孩子有大富大贵之命，却又命运多舛，不好养活，要起一个总共四笔的“顺名”才好 帮他度过劫难。于是一家人愁眉苦脸地从“贾小一”、“贾丁二”之类的名字中选，最后还是祖父一拍桌子，得，就贾六算了，六六大顺，“六”字也只有四笔。于 是一家人皆大欢喜，撤掉字典换上酒菜吃庆功宴去了。知道这个故事之后，贾六很想找到那个瞎子把他活活掐死。

      双喜也是把贾六招为男友之后才开始发觉自己和《戏说乾隆》中的“春喜”只有一字之差。这说明双喜是个绝顶乐观的人——因为悲观的人会说这两个名字只有一字 相同，其中包括贾六。双喜为自己和一个丫鬟的名字很像而感觉高兴，这个丫鬟不是一般的丫鬟，是乾隆皇帝身边的丫鬟！是乾隆身边的红人丫鬟。这也验证了自己 和贾六的缘分是天定的，或者说是《戏说乾隆》的导演几年前就定好了的。为此双喜特意下载了《戏说乾隆》全集来看，并学着春喜的样子欺负贾六。后来某个凉凉 的秋夜，双喜就是骑在贾六身上夺走了贾六的第一次，但这绝不是SM，而是被逼无奈——贾六打球崴了脚。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2)

      按照双喜的观点，贾六崴脚纯粹是罪有应得——因为按照双喜的计划，贾六崴脚的那天下午本该陪她去沃尔玛买家里厕所的卷纸。贾六看了看天，觉得这么好的天气不去打篮球实在浪费老天爷的好意，况且厕纸又不是煤球，双喜一人可以搞定。于是，贾六推脱朋友有事，去了附近大学的球场。

      你知道，悲观主义者往往都有那么点自卑，而自卑的人都有种自我安慰的方式叫做妄想症。所以，你应该不难理解为什么在贾六的记忆中，自己崴脚时的情形是这样的——那天本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小鸟欢快地唱着周杰伦般吐字不清的歌，他和一群大学生打得火热，自己擅长的小勾手不时博得片片喝彩和掌声。然而天空就那么突然阴沉了下来，周围的小鸟也不见了，球场边来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中年人要加进来一起打球。贾六对位防守的那个更是不得了，身高赶得上姚明，体格有唐功红的影子，然而跑起来又有豹的速度，熊的力量，至于是否有鹰的眼睛，贾六还没有来及验证，就在一次跳起来的对抗中被撞失了重心，跌到在地。贾六捂着脚心想——最近每天晚上的二十个俯卧撑白做了！

      贾六穿着脏兮兮的球衣，瘸着腿往家蹭的路上，看到迎面走来的双喜，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祸不单行。他俩如武林高手对决般在马路中间对视了足足有十秒钟，双喜才发出愤怒的尖叫挥着厕纸冲了上来。而手无寸铁的贾六则再次抬头看了看天，心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反正贾六和双喜就这样被围观了，好心人还打电话叫来了警察和记者。第二天当地某个小报的首页刊登了一篇相关报道，标题为“问世间真情何在？暴力女当街虐待残疾男友！”，配了一副巨大的照片，瘸腿的贾六和愤怒的双喜被人群和满地散乱的厕纸围着……那个无名小报应该感谢上帝没有让双喜看到那篇报道，否则依照双喜的性格，被虐待的就不仅仅是贾六了。

      其实，作为女友，双喜还是很尽职尽责的。在街上发泄完之后，她就温柔地把贾六扶回家，安顿到床上，然后跑去买了四块八一瓶的红花油和一兜自己最喜欢吃的草莓回来，坐在一旁边吃草莓边看贾六往逐渐肿起的脚踝上涂刺鼻的红花油……

      看到这里，也许某些工于心计的读者会兴奋地跳出来说：“啊哈，被我看穿了！双喜买草莓这种具有催情作用的水果来吃，明显就是对于夺走贾六的初夜早有预谋的。”我不得不佩服这些读者们的渊博知识，然而，事实却非如此。在这里，我要为我们善良可爱的“女猪脚”双喜同志说句话——这世界上很多水果在传说中都具有催情作用，比如香蕉比如芒果，只要不是双喜买了生蚝来骗贾六吃，我们就不该做这种无端的揣测是吧。问题出在那瓶红花油上……

      当然，这瓶红花并没有任何质量问题，也没有被双喜偷偷换成传说中的“印度神油”。怪就怪在老祖中们只告诉贾六“饭前便后要洗手”，而没有说“便前也要洗手”。对于缺少生活常识的读者，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红花油“是一种气特异，味辛辣”的红橙色液体，其对皮肤的刺激性比清凉油还大。

      于是，双喜看到从厕所回来的贾六咧着嘴抽着凉气，以为脚疼得厉害，赶忙去扶，不幸低头看到贾六因为受到刺激而膨胀的某处，立马双颊绯红，一边口中娇骂贾六流氓，一边心中如有小鹿般乱撞。贾六只顾得忍受那既凉又辣的冰火两重天般的煎熬，来不及解释。

      有关床戏的前奏到此结束，后面就是水到渠成的高潮部分了。然而贾六和双喜的故事还有很多，即便人总有希望自己的欲望马上获得满足的天性，我们还是暂时克制一下，从贾六和双喜认识最初开始回顾这个故事……

(3)

      贾六和双喜并肩走在一起，是没有人会说他俩不搭配的。你知道，贾六是个低矮的胖子，长了一脸黝黑的横肉，而双喜则是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脸上一贯是别人欠她二百块钱似的不满。心智正常的人看到这两位手挽着手迎面走来的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天，低头看地，或者侧脸看树，心中默念的是“黑白无常”还是“胖坨坨与瘦坨坨”完全取决于最近在看的电影或者书籍。所以，对于本段开头使用的“并肩”一词，就姑且理解为“并排”就好，莫要深究。

      即便是比较熟的朋友，也不会在他俩面前提到“不合适”或者“不搭配”这样的字眼。一部分原因是没有人想来讨打或者讨骂，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人类这种生物只有对于自己能够接受而又不太满意的事物给出建议的欲望，贾六和双喜的搭配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能够接受的范畴，所以，沉默是最好的选择。除此之外，当贾六和双喜在公众场合接吻的时候，贾六总是喜欢勾住双喜的脖子，把双喜的头拉下来才努起嘴迎上去啃。在不小心看到这一幕的人们的脑海中，总会不约而同地闪现过这样一幕——一只硕大的黑熊挂在一棵刚刚发芽的小树苗上打秋千。无论是处于对黑熊的天生恐惧，还是抱着“随他去吧”的无奈想法，反正至今还没有发生过某人拿竹竿把这只“黑熊”打下来的暴力事件。当然，你知道，拿竹竿打熊也不算是暴力行为，只有当熊“落地”之后，结果可知的暴力事件才刚刚开始发生……

      然而，这是个充满奇迹的世界。双喜和贾六就这样在那个静静的夜晚，在那个臭气熏天的厕所前面相爱了。当故事的结局是浪漫的时候，当事人们回想起来的过程便不会存在任何不浪漫的成分了。这也就是人类脑海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美好记忆的原因吧。在双喜的记忆中，那一撞之下的贾六充满了儒雅的文学气息——放在小腹上交叉起来的双手，是男人谦虚气度的展现，瞠目结舌无言以对的表情恰恰说明他对于无意中沾了自己便宜的责任感，因羞愧而低头冲进厕所的背影则散发着孩童般令人无法抗拒的清纯可爱……

      在贾六的记忆中，这段被画上了红红的叉号。他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情形，大约是因为被尿憋得太狠。他只记得自己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被守候在门口多时的双喜眼中迸射出的热烈火焰吓得打了个冷战——那是猎食者面对猎物的眼神啊！在最初双喜喋喋不休的倾诉中，贾六不耐烦地摇着头，他很想向她提出“你是哪个医院跑出来的？”或者“你是有艾滋病要来给我接种吗？”这样的问题（贾六并不知道接种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用在这里很顺当……）。

      然而，当双喜说出“你在我心中充满了儒雅的文学气息”这句话的时候，贾六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照亮了自己的未来。他呆了足足有5秒钟，才转过脸来打着颤音说：“你……你，你说什么？”双喜被贾六的反应吓到了，诺诺地说：“我，我，我说，你，你，你在我心中……充满了……儒雅的……文学气息。”插一句话，读到此处，请那些原本睡眼朦胧此时却精神猛然一振的男性读者注意，请把你YY专用的45°仰角目光收回到屏幕上！即使上面那段话完全符合“女人在被男人做了某事的时候，发出重复而又间断的字句，话语中充满省略号”这些色情文学中经典桥段的代表性语言的典型特征，我依然要说，这是一篇非常非常干净的小说，请不要用邪恶的思想污染了它！另外，对于那些被连续的省略号骗过来的读者深表歉意。

      言归正传，“也许外型上看，贾六一点文学气息也没有，但是骨子里说，他是一个标准的文学青年。”当然，加了引号表示这是贾六心中对于自己的评价。这也意味着，他周围的人都不这么认为——除了后来那一晚的双喜。贾六也曾把自己写出来过的一些文字拿给老师同学看，得到的不是批评也不是表扬，而是充满怜悯与同情的目光。遇到这种情况，贾六并不气馁，他也会用同样的目光看回去。局面往往转化成仿佛《七龙珠》中孙悟饭和沙鲁对龟波气功时的僵持阶段，谁也怜悯不过谁……最终两人都叹了口气——读者叹气往往是因为感叹自己找不到任何鼓励的词汇来形容那一坨屎样的文字，贾六叹气是因为又有一个凡人不懂得自己的伟大文章。于是，贾六很久之前就有了这样一个远大的梦想——找到一个能够懂得自己心中文学的漂亮女孩，然后用一生去狠狠地爱她！

      当一个原本看上去很渺茫的梦想突然间变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拥有这个梦想的人是没有多少抗拒力的——眼前这个女孩还没有看自己的作品就说自己有“文学气息”，还是“儒雅的文学气息”！这是一件多么令贾六兴奋的事情啊，在夜幕的笼罩下，他看不清双喜的脸庞是否漂亮，然而，她是个女的，而且是个活的，又如此了解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不去实现那样一个梦想呢？

      于是，贾六拉起双喜的手，告诉了她自己的工作地点——XX市火锅底料研究所。

      然而正处在肌肤触碰的兴奋之中的双喜并没有在意这个贾六认为非常关键的信息，她高兴地说：“我们应该找家……咖啡店去坐一会。”贾六被双喜咖啡店之前的停顿狠狠噎了一下，出于男人的本性，他下意识地在停顿处添加了“宾馆”这个极具一夜情色彩的词语，然而又被后面的“做一回”吓了一跳。待镇定下来，他回读了 一遍在脑海中回荡的那句话，精神恍惚地说了声“好啊”。

      天不遂人愿，或者说天很想随了贾六的意愿，他俩找了很久，经过一家家各式各样的宾馆，始终没有找到一家咖啡店或者茶馆。双喜停住脚步，说：“我累了。” 贾六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洗洗睡吧”吞回肚子里，抬头看到一家星巴达酒吧，心里盘算着星巴达不是卖咖啡的么。双喜顺着贾六的目光也看到了那间酒吧，心理充 满着同样的疑问。当他们两个犹豫着第一次Date就去酒吧这么纵情的地方是否合适的时候，星巴达的门打开了，一个涂着鬼样浓妆的中年女人仿佛看穿了他们的 犹豫，朝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手绢喊道：“美女，帅锅，过来喝杯咖啡吧！”

      “恩，星巴达的咖啡还是不错的。”贾六瓮声瓮气的说道。双喜点点头，便把手递给贾六，然后走进了星巴达酒吧。

      贾六就着昏暗的灯光努力的辨认着菜单上的爬爬虫般的文字，虽然他不知道那些是什么玩意，但他可以依据价格上那一串串的零来把他们轻松排除。看了五六页， 贾六有点头晕，双喜估计也有同样的感觉，忍不住问老板娘：“你这儿有什么咖啡啊？”老板娘把菜单翻到封底指给他们看，贾六高兴得仿佛大号没带厕纸的人捡到 了两张报纸——“雀巢咖啡只要一块钱啊？”老板娘指了指菜单上“1”后面的空白说：“10块，那个零被磨得看不清了。”贾六突然明白，凭自己的运气，那种 情况下自己捡到的报纸必然也是别人已经用过的……

      “那我就来杯咖啡吧。”双喜说。贾六说了句：“Me, too.”看老板娘不满的皱起眉，赶紧补充了句“我也一样”。老板娘在在小本本上写上“咖啡2”之后默默地站着等。贾六和双喜对视了一眼，说：“先就这些 吧，不够再点。”老板娘不满地收回菜单，又不死心地说：“老板，不来瓶酒？我这儿有打折的人头马，二百五一瓶，喝了保证你俩今晚，啊？哈哈……”老板娘意 味深长地看了双喜一样，然后朝贾六使了个眼色。贾六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下，老板娘知趣地夹着菜单走了，嘴里小声嘟囔着：“光喝咖啡去星巴克啊，来酒吧不喝 酒……”

      贾六今晚感受到了第二次如梦方醒。

      两杯速溶咖啡很快就被端了上来，贾六抿了一口，心想这老板娘想得也太周全了——怕没有放伴侣太苦，所以把浓度降了一半，估计是一袋速溶冲了两杯。双喜把 桌上的一个小瓶拿到跟前，往杯子里加了一些，缓缓的搅动着，突然意识到贾六在看她，便把那瓶晶状物推给贾六。贾六心想，哼，不放白不放，于是舀了满满的一 勺放进杯子里，觉得不够过瘾，又舀了一勺。在他伸手去舀第三勺的时候，双喜制止了他。贾六突然觉得自己在双喜面前表现得太爱占小便宜了，显得好没有出息。 他正想说点什么来掩饰一下，双喜苦着脸说道——

      “盐！”

      贾六呆住了，他脑海中只有一句话——人生还真是叵测啊！

      倘若在平时，双喜肯定要拍桌子骂娘了，贾六也必然要掀桌子砸板凳大闹一场。然而，在初识的异性面前，人总会变现得无比容忍和平静，双喜为了维护自己文静 的淑女形象，而贾六则为了保持自己儒雅的文学气息，所以两人都默默的低头搅动杯中已经不能饮用的咖啡，脑海中YY着拍桌子骂娘或者掀桌子砸板凳发泄场景。 这一幕充分说明了恋爱和YY对于构建一个和谐社会是多么的重要！

      一个男人粗野而豪放的歌声把他俩拉回现实，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故意的，在贾六的记忆中，他唱的歌词是这样的——

      “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许多jing，

      不管你爱与不爱 都是我无私的慷慨

      one night in beijing 我留下许多jing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菊花深处……”

      贾六和双喜突然相视而笑，他们释然了，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他们还能进行着如此纯洁而荒谬的First Date，已经很让人欣慰了。正常人都是有欲念的，高尚一点的人能够控制它，不把它转换成行动而已。贾六把二十块钱放在桌上，轻轻拉起双喜的手，走出了星 巴达酒吧。

(4)

      和很多孩子一样，贾六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一个科学家，然而在高中时他决心做一个真真正正的文人，用文字去警醒在这个世界上碌碌无为的人们。于是他大学选择了中文系，大学毕业之后，进了这家火锅底料研究中心，做了一名会计。我敢保证，这样曲折的人生和丰富的阅历绝对可以为他以后写自传添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每次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来报销或者询问工资事情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离儿时的梦想那么近，而距离高中的梦想那么遥远。这真的是种折磨人的状态，好在没多久他就有机会进入了那些研究火锅底料的“科研人员”的实验室——那里没有他原本想象中一排排整齐的试管和离心机等精密的科研仪器，有的只是一口口看上去很久没有刷洗过的锅碗瓢盆，和桌子上散落的扑克、麻将。从此之后，贾六觉得自己离那两个梦想都一样遥远了。

      每天在电脑上和数字打交道的贾六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读网络小说，这使他茅塞顿开，于是开始构思一个情节曲折，玄幻色彩浓厚的爱情小说，具体情节还没有想好，但是主人公一定要伟岸俊朗，风度翩翩，多情无比，名字就叫董夕。当然，这个计划因为双喜的出现而被延误了一些时间。

      双喜不是贾六喜欢的第一个女孩，他确认自己对双喜有好感是从星巴达酒吧里的相视一笑开始，所以走出酒吧时拉着双喜的手才开始因为紧张抑或是兴奋而有些潮湿。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潮湿，是男人和女人都会有的生理现象。当要说再见的时候，贾六松开双喜的手，两人都抱歉地朝对方笑了笑。当然，也没有人会去大伤风景地讨论谁先湿或者谁更湿的问题。

      贾六回到家躺倒床上，忍不住去嗅自己的手，想闻出双喜的味道。可惜他不是一条狗，闻不出和另外一只手的味道有什么分别。他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去回想他喜欢的上一个女孩是什么样子。

      那时还在读大二，中文系的贾六看中了外语系的系花，尾行了很久，决定下手。他连夜写了一封表白的情书，然后借口送报纸进了女生宿舍，塞进到那系花房间的门缝下面。

      那封情书的原件内容我没机会拜读，所以也只能委屈大家。我只知道，贾六倾尽了他二十年来的文学才能，引经据典，挥毫泼墨了一夜才终成此文。所以在他眼中，这篇情书中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真情流露，即便是嫦娥娘娘看了，也必然会感动不已，委身下嫁。然而贾六所犯的两个错误为这场悲剧埋下了伏笔——首先，他为了展现自己的文学素养，通篇使用中国博大精深而又简洁无比的文言文；其次，塞进门缝的信上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

      人总是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其中最为愚蠢的莫过于自以为是——自以为所有人都会被自己深厚的文言文功底所折服，自以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封信是给谁的。如果贾六能够认清这两个“盲区”，上帝就不会跟他开这么大一个玩笑。然而如果贾六能够认清这两个“盲区”，他也就不再是这个贾六了。

      幸运的是，系花第一个回到了宿舍，并且看到了那封信，从包装了样式、折纸的形状、信纸的颜色和笔记的工整程度，她判断出这是一封求爱的信——你知道，所有的系花都天生或者逐渐培养出了这种辨别能力。然而信封上没有署名，但她相信这是给自己的——你知道，大部分系花都是这么的自信。于是她想都没想就展开信纸来读。

      当然，饱受英文摧残的她怎么能读懂这惊世骇俗的文言文求爱信呢？！她只看到了满目的之乎者也、尔汝吾等。系花努力去回想高中时学习的文言文知识，然而它们仿佛胆小的兔子般突然躲得无影无踪。人总是这样，原本无趣的事情，在不明所以的时候总想去弄个明白。于是系花从书架上取下她的终极法宝——《牛津高阶词典》，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弄得这个英语高材生满头大汗，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信中很多“余”字。醍醐灌顶的感觉瞬间充满了她混沌的大脑——她的下铺那个女生的名字是“余敏红”，莫不是写给她的情书？系花忙把信照原样叠好，放在下铺的床上，心中暗暗责备自己的自作多情……

      余敏红回到宿舍后，系花兴奋地告诉她有封给她的信，然后装作不知道信的内容，假惺惺地说：“看样子像封求爱的信呢~”余敏红那八十多公斤的身体中寂寞了很久的心一阵猛烈地跳动，她冲到自己的床前，拿起那封信，迫不及待地展开来读。当然，她也是读不懂的，然而，这不恰恰证明了来信人那卓越不凡的才华吗？满篇的“余”，满篇的“爱”，这就足够了！其实，我更喜欢他叫我“红红”呢，余敏红心想。

      贾六没有手机，他只在那封信的最后留了自己学校论坛的ID。当他终于刷到了期待已久的回复时，他几乎兴奋地叫了起来——原来她也是如此饥渴，如此主动的女孩啊！当然，贾六之前并不知道那个系花的论坛ID，他只是沉浸在兴奋和幸福中。那个昵称为“花花猪”的人不但热烈地在短消息中回复了他的信，还高调地发帖子分享了有人追求她的幸福，并且主动约他傍晚在学校花园约会。

      当贾六捧着一束们玫瑰来到约会地点的时候，他被围观的人群吓了一跳，不过大家对于系花的关注也是情有可原。当然，围观者想的是看看什么样的人竟然主动追求余敏红这样的女孩……当余敏红出现的时候，贾六呆住了，然后，余敏红地动山摇地冲过来抱住贾六，把贾六的头狠狠的按进自己胸前的肉里。人群爆发出一阵夹杂着兴奋和恐惧的惊呼，然后是贾六高亢的尖叫声……

      现在的贾六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不愿去回想那次意外后来的事情，反正余敏红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姓是“我”的意思。泪水渐渐浸湿了贾六的双眼，在他的左眼中，显现出一个“悲”字，右眼中，是个“剧”字……

(5)

      无论你是否相信，如果贾六和双喜在第一次见面之后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的话，也许他们就不会像今天般走在一起。人总会有一时迸发的激情，然后，待冷静下来 回首去看，就会不解地感叹自己当时怎么会“很傻很天真”。所以，如果贾六没有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连双喜的名字都还不知道而倍感焦急，双喜没有因为发觉 自己对于贾六除了在什么“火锅底料研究所”工作之外一无所知而心急如焚的话，他俩此时可能就在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后悔莫名了吧。

      上帝赋予了人类对于得不到的东西的渴望，这是非常适合爱情的一个特性。贾六和双喜的形象就在彼此焦急的懊恼中逐渐完美起来——古往今来的传世爱情，从朱丽 叶与罗密欧到向左走向右走，相思的过程，就是造就完美爱情的过程。于是，经过一夜的思念，贾六和双喜在相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昨夜的感 情是真实而且强烈的，我要找到他/她！

      所以我说，这才是真正的一夜情，而不是一夜性。即便我在前面不止一次地提到贾六内心中对于性的莫名渴望，客观来讲，他还是一个相当保守的人。每个人——无 论男人还是女人——从内心或者潜意识去观察的话，都会存在或大或小的性冲动，除非这个人的性意识还未曾开启。所以，所谓保守或者开放，说的是外在表现，也 就是行动。贾六在那样一个双喜如此主动的夜晚没有主动去搂抱或者亲吻她，足以说明他的保守，抑或是胆小，即便他后来错失良机而耿耿于怀。最后，使用一个更 加专业的词汇来描述贾六——“闷骚”。

      双喜绝对不会承认的事实是，她对于贾六那一见钟情的好感，来自她的父亲。我不知道俄狄浦斯情节表现在女儿身上时是否还可以这么称呼，然而好在双喜对于父亲的感情不是这种。

      双喜的父亲是个流氓，靠跟着他口中的“马哥”打打杀杀混日子。也因为这个，或许更加复杂的原因，母亲离开的父亲，并把仅仅3岁 的双喜丢给了父亲。父亲很爱很爱她，即便最后这种爱以性的形式表现了出来，双喜也从未怀疑过这份爱。父亲是个暴虐而温柔的男人，在双喜的记忆中，这份爱是 手臂上被烟头烫的伤痕，是被巴掌扇得火辣辣的脸颊，也是嬉笑时刺硬的胡茬，和洗衣服时宽大的背影。这是个复杂的东西，我无法描述清楚。反正双喜是父亲发泄 恨和爱的对象。

      双喜十四岁的时候的一个夜晚，有着电影中都该有的暴雨和大风，父亲醉醺醺地回家，吼叫着把双喜按在地板上，撕扯着她的衣服。双喜挣扎了几下，让惊慌和恐惧 随着体力的流失而散去，便默默地看着父亲扯下他买给自己的牛仔裤和内衣，掰开她的双腿。她没有喊叫，把脸转向窗外看划破天空的闪电，享受身体仿佛被撕裂的 痛楚……

      父亲倒在地板上沉沉地睡去，双喜摸摸父亲凌乱的发，抽泣了一会，也睡着了。早晨醒来，父亲已经不见了，桌上也没有平日都会有的早餐。三天后，再也没有见过 父亲的双喜被通知他被以“强奸幼女未遂”的罪名逮捕。法院最终判了无期徒刑。双喜没有去看过父亲，她只是买了些东西去看望那个受害的小女孩。她是已经退隐 了江湖的“马哥”的女儿，十二岁的样子，在院子里玩得很开心。“马哥”夫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默默地送双喜出门。

      双喜也许不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但是她无比了解自己的父亲——那个没有准备好做父亲的男人，那个把对于母亲的爱和恨都倾注到了自己身上的男人，那个最终选择以坐牢的方式来为自己的过错赎罪的男人。

      贾六，是双喜遇到的，最接近父亲的男人——无乱体型还是气质。

      至此，这个故事已经完全由疯狂的情节喜剧转型成俗套的爱情故事，然而故事终究是故事，我还要按照贾六和双喜的故事慢慢地讲述下去，直到本文高潮的到来，以满足各位读者的胃口，不是么？

      双喜是个典型的双子座女人，拥有人格分裂般的双重性格。这一特点也使她在很多男人眼中显得难以捉摸——在最初接触时，双喜一般表现得很开朗和随便，不会介意一般低俗甚至猥琐的荤笑话，有时还会有板有眼地回敬一个。然而如果你想有意无意吃些豆腐的话，你会得到一个冰冷到极致的表情……一般男人此时都会讪讪地陪着笑脸道歉，然后信誓旦旦地说和双喜做朋友挺好。然后，双喜和你的关系就会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直到你哪天又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的时候，发生往复循环的事情。所以，在双喜周围，有这样一张复杂的关系网，他们是一个个甘愿去做任何事情的“朋友”。

      利用这些“朋友”，在发现没有和贾六互留联系方式之后，双喜用了几条短信的代价就搞到了那个火锅底料研究中心的地址，工作时间甚至咨询电话。双喜没有打电话过去，她觉得最为稳妥最为淑女的方式是带着礼物亲自到公司去找。

      于是，双喜用几分钟时间在书店挑了本杜拉斯的《情人》，为了避免误会，特地在扉页写上“此书的口味有些重，但我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能够喜欢！”的字样，然后觉得这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重起一行加了一句“真的！”。署名写了两个喜组成的“囍”字，发觉间隔太大不像一个字就又用一个不太圆的圆圈圈了起来。双喜皱着眉端详了半天自己的“杰作”，气鼓鼓地把书塞进包里，走进书店重新买了一本……目睹了全过程的柜台保安目送双喜离开时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女人就是麻烦！”

      双喜到达贾六所在的火锅底料研究所后看了看表，发现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于是决定不莽撞地冲进去找人，而是在门口静静地等。一个中年人带着儿子遛狗路过，勾起了她儿时的回忆……

      那时的双喜只有3、4岁的模样，母亲已经不知去向，父亲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只调皮的“腊肠”。有段时间的傍晚父亲总是左手牵着双喜右手牵着“腊肠”去家旁边体育场的草坪上坐着。那条狗很喜欢在草坪里拱来拱去，或者傻不拉几地跟着路过的人跑，有时也会走到旁边的篮球场上去凑热闹。双喜怕它被人那些打球的“巨人”踩死，就尖叫着冲过去拍着“腊肠”的屁股把它赶回来。那时的篮球好大，有半个双喜那么高，而双喜躺下来也只有两个“腊肠”那么长，所以，篮球和“腊肠”大小差不多。她把这个发现告诉爸爸，爸爸笑着摸摸双喜的头夸她“真聪明”。

      后来父亲说那个球场的人因为打架出了人命，再也不带双喜和“腊肠”去玩了。双喜闹过一次，父亲说打架打出的血红得跟夕阳一样洒了一球场，吓得双喜扑进爸爸的怀里说再也不去那里了。再后来“腊肠”就像它莫名其妙的出现那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刚下班的贾六看到望夫石般呆立在研究所门口的双喜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走到双喜面前，惊慌地看到两行泪水从双喜眼中静静的流下。双喜扑到贾六怀中，失声痛哭，贾六呆了呆，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双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6)

      我不知道除了写《失乐园》的渡边淳一，还有多少小说的作者敢于让它的男女主角在做爱的高潮中死去的。不过对于双喜来说，这的确是一种充满吸引力的死法。所以，从贾六的房间里走出来时，她心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快慰，也有未能遂愿的失落。

      在中国，性可能会使大多数女人丧失对于男朋友的思考和分析能力，因为她们会把这份“沉没成本”算到自己的投资上；而男人恰恰相反，他们把这份经历算到了“收益”中。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双喜就不属于大多数女人的范畴。通过那次原本该是这个故事高潮部分的事件之后，她发现——贾六的智慧最多只够他看透自己的平庸，却永远不够他去超越这份平庸。这当然是件悲哀的事情，也许你甚至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为悲哀的事情，不过对于贾六来说这还不算，因为还没有看透这点的他沉浸在Sex的兴奋中时，却被自己的爱人看穿了。

      幸好双喜觉得自己智慧也不足以超越这份平庸——即便她读了那么多的书。

      我不是渡边淳一，让自己的女主角在做爱这么俗套的场景中，在高潮这么恐怖的状态下被人扼住喉咙死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知道人们在做爱时身体经受些什么？瞳孔放大，动脉压缩，身体内部温度上升，心脏激烈跳动，血压剧升，呼吸变得又浅又快，大脑肆无忌惮地放射生物电，各腺体排除分泌物，肌肉紧张痉挛地像你把自己举起三次。那是暴力，是丑陋，是肮脏，如果造物主不使这成为难以置信的乐趣，那么人类早就灭绝了。”）。当然，我会在某种程度上尽量遵从她的意志——让她在做爱的高潮后死去。

      啊，这些都是后面的故事了，让我们还是回到在贾六怀中的双喜那段吧。

      恍惚中，双喜有种仿佛被父亲拥抱的感觉。当她意识到那宽阔的肩膀属于贾六的时候，两片羞涩的红云便飞上了她的脸颊。双喜拍拍贾六的背，从贾六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喃喃地说了声“对不起，让我自己静一下”，就跑到湖边的栏杆旁，默默地望着远方。

      贾六依然沉浸在双喜的发香中，他望向侧脸对着自己的双喜，微风掠过她的长发，轻轻地带起，露出阳光下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好美！贾六心中只有这么一个想法，那种只要能拥有就是一份无可比拟的幸福的感觉。然而当贾六的目光向下扫过双喜凹凸有致的身材时，贾六觉得自己的内心便不再那么地平静，一些东西在积聚，在膨胀。

      路过的孩子指着贾六对妈妈说：“妈妈，妈妈，快看，那个叔叔的两腿中间起了个大包！”那母亲低声骂了声“流氓”，拉着孩子的手急匆匆走掉了。

      贾六狐疑地低头去看，才猛然惊醒，忙蹲下身子把鞋带解开然后慢吞吞地系上。这时双喜转过身来，说：“走，去看电影！”

      夜很晚了，贾六在短信中跟双喜说下次拿自己写的小说给她读。等了好大一会儿，才收到双喜的回复——“我突然发现，从来没有人用心为我写过一篇文章呢。”

      贾六笑了笑，心想，真是女孩子呵，便在手机上打了句“我会把‘从来没有’改写成‘曾有一个’的！”想了一下，又在前面加了“也许有一天，”把“的！”改成了“呢~”。

      “也许有一天，我会把‘从来没有’改写成‘曾有一个’呢~”贾六念了一遍，点了发送键。

      仍旧是好久没有回复，贾六有些烦躁，想起下午看电影前的囧事，贾六决定发泄一下。他熟练地把系统的文件夹选项设置成“隐藏可见”，然后进入Windows系统目录下的“党员先进性教育”文件夹。贾六发现搔首弄姿的女优不再像往常那样魅力无限，他脑海中总是闪过双喜在自己怀中哽咽的模样，在阳光下美丽的侧脸，在电影院里的爽朗笑声，还有整个晚上一直萦绕着自己的发香。他气恼地关掉播放器，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我这是怎么了？

      突然，他如醍醐灌顶般地意识到——自己他妈的真的爱上双喜了！

      贾六默默地拿出手机，打了四个字，发了出去。

      黑夜中，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双喜从被窝中伸出手拿起手机看了看，被荧光屏照亮的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笑意。她想了想，依然没有回复，把那条四个字的短信存入另外一个文件夹，然后放下手机，翻了个身，轻轻念着那句话睡去了。

      小小的房间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回响——“一定会的！”。

(7)

      双喜死了。

      她从贾六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飘了很久零星的小雨。那个女孩傻了般在马路中间哭喊着“妈妈”，却不知背后袭来的轿车。

      当贾六在床上静静笑着回想双喜柔滑的肌肤时，这具原本温暖的肉体就在一次门将扑救样式的动作中被飞驰的轿车撞出了十几米外……被推倒在路边的孩子呆呆地望着这一切，被速度和四溅的血肉吓得忘记了哭泣。我想，这大约不会成为她某篇《最难忘的一件事》的内容吧，因为单薄的文字远远无法描述那撕心裂肺的震惊。

      马哥去警察局认领了双喜残缺的尸体，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火葬场火化了。贾六在报纸上看到那则新闻的时候滑落了手中的水杯，然后默默地走出了“火锅底料研究所”的会计科。

      行人们看到，一个年轻人掩着头蹲在车祸旁边的马路上，发出受伤的狗般的呜咽声。偶尔几个好心人在他面前扔些角币，发出一声叹息，然后离去。等贾六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已经错过见双喜最后一面的机会。好在双喜也未必想让贾六看到自己最后的面容，留给他记忆中那个温暖健全的胴体也许是件美好的事情。

      在“马哥”的家里，贾六抱着双喜的骨灰痛哭流涕，“马哥”和妻子相互扶持着默默看着，时而擦去眼角滴下的泪珠。临走，贾六问了“马哥”一个问题，马哥和妻子对视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出门时，“马哥”问贾六是否要保留双喜的骨灰，贾六犹豫了下，摇了摇头，然后拿走了双喜去世前穿的那双一只脚已经断了根的TaTa高跟鞋。

      贾六去看了双喜的父亲，他相信这也是双喜不曾说出口的一个小小的遗愿。那个双喜口中铁打的汉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睡着，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左手手腕处包裹着厚厚的绷带，医生说是用满是锈迹的钉子划的，甚至划断了韧带。贾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就默默地离开了。

      “双喜，你知道吗？你差点杀死了两个男人，两个爱你的男人。我知道，即使已经知道现在的结果，飞身去救孩子的那一刻你依旧不会犹豫。但是你不觉得，这对于我来说太过于残忍了吗？得到你，然后失去你，是命运开的玩笑么？

      我每时每刻都在希望这仅仅是一场梦，突然醒来的那一刻发现你还酣睡在我的身旁。真实和梦的差别仅仅在于是否会醒来，很可惜，这是个不会醒来的梦……

      我问过‘马哥’了，你猜得很对，你的父亲没有对他的女儿做任何事情。那只是个自我惩罚的借口，是他跪在地上恳求才让‘马哥’答应下来。我去看过他，他很好，你放心。

      本来该早早地离开，因为没有什么留下的理由。但是，想起那晚对你的约定，要用心为你写一篇文章。开始的时候，我想把它写得很美好很快乐，充满调侃充满幽默，记录下我们相见的每一面，谈的每一句话，相视的每一个眼神，相伴走过的每一段路，看过的每一部电影，坐过的每一个长椅，还有那次做爱……那将是一部长长的小说，我会在最后给男女主人公一个童话般美好的结局，让他们永永远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然而，你知道么，这对于我来说是种怎样的折磨！回忆起你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我心中的一阵悸痛。我打字的手止不住颤抖，我红肿的双眼止不住泪流。我无法再进行下去，这是对于我的凌迟。

      所以，很抱歉，我只能就这么草草的结束掉，漏过那么多欢笑那么多幸福。那篇文章的结尾我已经想好了，也许某天，它会成为一首歌的歌词呢。呵呵。

      祝安好啊，相信很快你就不再寂寞了。”

      贾六站在27楼的楼顶迎风而立，他把写给双喜的信放在贴近胸膛的口袋里，望了望蔚蓝的天空——他从来没有感觉距离双喜如此得近。

      贾六向前迈出了最后的一步，迎着呼啸的风，喃喃地吟唱着——

             “Miss you, miss your everything.

                                 Miss you, miss my everything.”

(8)

      思念你，思念你的一切；失去你，失去我的一切。

                                  ——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荒谬世界，还相信爱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