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七月十五,中元节。
又名“鬼节”。
大雨自阴沉的空中倾盆而下,哗啦啦的打落在地,蹦起的水珠儿四溅开来。
一群人躲在屋檐下避雨,手中拿着祭奠鬼魂用的河灯和纸锭,一双双眼睛盯着天空,眉宇之间略带愁容。
有几个孩童玩闹着将手中的河灯点亮放在雨水中,瞬间就被打灭,让雨水冲走。
屋檐对面有座府宅,大门紧闭,阴雨中看着有些狰狞,大门门匾上隐约可见“木府”二字。
天愈沉,风雨愈大。
屋檐下,雨水哗哗啦啦,里面避雨的人,满脸愁容,小儿孩童们也都眉头紧锁。
“血!”。
不知谁大喊一声,众人只见一股鲜红的血水穿流在青岩之间,顺着雨水流到穿街的河中。抬头一眼望去,却是自木府院墙下的小孔中流出来的。
血水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红艳。
“快,快去看看。”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急忙的朝着木府大门奔去,手中的河灯,纸锭丢弃一地,任雨水打砸,脚步踩踏。
木府大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股血腥之气冲人口鼻。
“呃…”不知谁发出作呕的声响,一时间,几个妇女连着作呕,年长的大人连忙伸手遮住孩童的眼睛,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边说边把孩童往外推。
“赶紧报官吧。”其中一个汉子说道。
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连说话的汉子都有些想呕吐。
“走,报官去。”一个老头一挥手,众人急忙的跟着走出木府。
大雨冲刷着地面,却怎么也冲不干净自木府院中流出的血水,丢弃在地的河灯和纸锭随着血水,都被冲进河中,随着奔流的河水,河灯和纸锭被分解的支离破碎。
天,愈来愈沉,也愈来愈暗,那一个个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上各处都翻卷着深深的白肉,血水刚渗出,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木府后院的角落处走了出来,雨水早已将他打透,他跳着来到一个女尸体旁,蹲了下来,推着她的胳膊道:“妈妈,妈妈……”声音稚嫩。
叫了许久,不见回答,又来到一个男尸体旁,捏着他的鼻子道:“爹爹,爹爹……”
依旧没有回答,他又回到那女尸体面前,道:“起来了,妈妈,不玩了,起来了。”
“轰…”,突然空中一个炸雷,将他吓得一跳,他愣痴一会儿,又听连续的轰雷声响起,心中害怕,“哇”的一声,不禁大哭起来。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院墙上,他看着满院的尸体和哭泣的小孩,眼神微眯,忽然纵身一跃,将还在哭泣的小孩提起,又纵身上墙,掠影而去。
风雨渐大,木府大门来回摆动,一个雷光,暗沉的空中瞬间宛如白昼,只见来回摆动的两扇黑木门上,用鲜红的血水书写着两个字。
左边大门上是“听”,右边大门上是“雨”。
听雨
听说世间有雨的地方就有听雨楼。
只要你接到了“听雨”,无论你远在沙漠,还是身处大海,只要下起了雨,你只能听到一个声音,那就是死亡的声音。
七月,正值盛夏,炎炎烈日曝晒着大地的一切,大街上只有少许为了生活还在奔波的人。
阳光曝晒,汗水流淌,好像并不能停止他们做事。
张遗正低头擦拭着桌凳,他手中那块脏黑的抹布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他的手也快和这抹布一样的黑了,他已经在这样的烈日下擦了二十天,他在等,在等下雨。
张遗刚擦完了一个凳子,正要抬头,忽见一群形色匆忙的人,走了过来。
来者七人,其中一个脸颊清瘦,两边颧骨突出,却是青山派的掌门李海棠,他当先坐在凳子上,一拳捶在桌上,怒道:“赶了这么多天,老子不信他们还能找到我。”
其他六人也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听得这句话,都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充满无奈。
“上酒,上酒。”他又捶了一下桌子道。
张遗将抹布养肩上一搭,笑道:“这里只有茶水,没有酒水。”说完伸手往桌子旁的一根旗杆上指去,只见白布黑字,写着茶水二字。
李海棠闷哼一声,道:“那就多上些茶水。”
“是,是。”张遗弯腰点头,连忙自枱柜中拿出茶壶。
“师父,这些天我们已成了惊弓之鸟,可那听雨楼的人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我们,是不是太过于……”
“闭嘴!”李海棠瞪了一眼说话的弟子道:“听雨楼下“听雨”,只要一下雨,我们一定会死的,铁木宝盒主人朱卧龙怎么死的,你们都忘了?只有不断的跑,朝着有太阳的地方跑,便不会死。”
“如此,我们跑到何时才是个头。”
李海棠神情一惚,道:“等你太师祖吧,我已经写信给他老人家了。”
“客官,请喝茶。”张遗倒完茶水后,小心的往后退。
李海棠望了他一眼,张遗连忙别过头去,继续擦拭着东西。
“噗!”李海棠一把将茶水打翻,怒道:“这么烫的茶水,要烫死老子么。”说完起身一脚踢在张遗身上。
“哐”的一声,张遗撞到枱柜上,枱柜翻到,里面的茶碗也随着摔碎在地。
李海棠一脚踏在他身上,道:“去给老子找酒水来,不然打死你。”说着亮了亮握拳的手。
张遗吃痛的爬起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去找,我去找。”说完揉着后背被踹的地方,一路跑去。
李海棠望着张遗跑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嘴里道:“妈的,我们跑路是不是也这样子。”
其余六人望着张遗的背影,却没有笑。
李海棠走到街角,寻了一处有阴影的台阶坐下,道:“都别哭丧着一张脸,老子还没死,都给我过来。”
众人一听,连忙低着头走过来。
“小六,你怎么了。”他见还有一人没过来,问道。
小六颤声道:“师父,我,我累了,我不想跑了,我能不能回去。”
李海棠眉头一皱,没有做声,其他五人低着头,眼角处却偷偷的望着自己的师父。
良久,他点头叹道:“你走吧,待得为师回去后,你再来找我吧。”
听得此话,六儿突然哭了,他一抹眼泪,泣道:“师父,众师兄,你们,你们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五个师兄弟不禁点头流泪,李海棠叹了一声便深深的低下了头。
“保重,师父。”六儿说完就转身要走。
“嗖”的一声,在六儿刚走出两步的时候,一枚石子击中了六儿后心,六儿吃痛的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的师父,满脸震惊。
“下去了,好好照顾其他的师叔伯。”李海棠说完,又是一枚石子射去,“砰”的一声,正中六儿脑门,六儿两眼迸血,仰天倒在地上。
其余五人战战兢兢,李海棠叹道:“要走的,我送他去见你们的师叔伯,不走的,去把六儿尸体收拾一下吧。”
五人连忙朝着六儿跑去,见他眼眶出血,眼睛凸出,不禁心中恶心难受,“哇”的一声大吐起来。
突然,一阵风吹来,带着些许的凉意,众人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暗沉。
“师父,这天?”其中一人开口道。
“我知道,你们先将他尸体收好,再等等看。”李海棠一脸愁容得望着天空。
众人扯下六儿的衣角,盖住他的脸,就地用长剑将青岩挖开,不会儿,就挖出一个人来长的大坑,正要将六儿埋在里面,突然,一声闷雷带着狂风奔袭而来。
李海棠大喝道:跑,雨要来了。”说完开腿就跑,其余五人见此,也不管六儿的尸体,扔在地上就要跟着跑。
“酒,酒,酒!”一个声音传来,正是找到酒来的张遗。
李海棠停下脚步,转身见张遗手中提着两坛酒,指着其中一个弟子,道:“拿过来。”
那弟子连忙跑去将酒拿来。
李海棠开了酒壶一闻,笑道:“好香。”说完开口就饮。
正在饮时,“哒。”的一声,一阵清凉的寒意在他的脸上散开,紧接着“哒哒哒…”的声音响起。
他放下酒坛,抬头望着天空,雨水已哗啦啦的砸落下来,落在地上还带起阵阵热烟。
“雨,下雨了,师父。”拿酒的弟子颤道。
“钱,钱,钱。”李海棠只见卖茶的伙计捧着双手跑了过来。
“滚。”一声怒喝,抬脚就要瞪向快到面前的张遗。
突然,张遗一个转身,伸手将搭在肩上的黑抹布一展,“啪”的一声,抽在李海棠的脸上,一条深深的黑印就落在上面。
李海棠心中怒惊,正要发作,一阵寒光剑影闪过,张遗的身影已消失在雨中。
“砰”的一声,李海棠硬生生地倒在雨中。
“师父!”五个弟子连忙跑过去,只见他身上都是纵横交错的剑痕,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大雨,瓢泼而下,将他身上翻卷的伤口洗露了出来,血水流之一地。
雷鸣电闪聚起,只见李海棠刚坐过的台阶后面的白墙上,有着两个血红大字,“听雨”。
听雨楼
“啪”,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屋内昏暗而阴沉。
“和你说了多少次,斩草除根,这次你放了五个,怎么给楼主交差。”声音嘶哑阴森。
“对不起,师父。”
“别和我说对不起,你还是想好怎么跟楼主说清,走吧,推我去见楼主。”
“是。”
“吱”的一声,屋子的门开了,只见一人推着一个木轮椅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脸颊清瘦的老头,他的身子都被灰布盖着,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推轮椅那人正是张遗,他受命刺杀李海棠,算得他的行踪后,呆在阳城,守株待兔,于二十天后将李海棠刺杀,只是留下了他的五个徒弟。
轮椅自大门左拐,不会儿就来到一座赌坊前,赌坊占地不大,可那旗帜却竖得高高的,生怕别人不知晓似的,赌坊门前的伙计见是张遗,连忙推开屋门,一阵阵吆喝,哀叹的声音传来,有的欣喜若狂,有的怅然若失。
张遗视若无睹,推着轮椅走到后堂,见一人正在敲珠点钱,道:“开门。”
那人抬头见是张遗,连忙起身,将桌上的灯盏扭了扭,“吱”的一声,存钱的架子突然向两边分开。只见地下出现一个通道,里面灯火通明,张遗推着轮椅走了下去。
那人见他消失在通道,连忙将灯盏扭了回来,架子又回到了原位,他四下瞧了一眼,便坐回位置,继续打着算盘,数着钱。
张遗沿着通道一直向下,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面前灯火大盛,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座高楼立在面前,高楼四周都是土壁,土壁之上挂满火柱,土壁下留有四个入口,张遗站的就是其中入口之一。
楼高三层,四边沿角飞舞,一楼的匾额上,书写着三个金色的大字“听雨楼”。
张遗看了一眼,便推着轮椅走了进去。
三楼,张遗上到了三楼,楼中大厅,一张太师椅就摆在当头,上面倚靠着一个人,太师椅下面铺着许多垫子,垫子分开两排,坐满了人,唯有靠近太师椅的左上方,空着两个位置。
“你们来晚了。”靠着太师椅右下方垫子上的第一个人道。
“师父身体不便,是以来迟,对不住。”张遗弯腰说道。
“哼,每次都拿你师父说话,我看你根本就没有将楼主放在心中。”那人又道。
“右堂主,切莫这样说,挑拨离间的下场,您是知道的。”张遗不卑不吭道。
“你……”右堂主一手指着张遗,气得发抖。
“好了,张遗,你且说说为何放了李海棠的五个弟子。”坐在太师椅的那人,身形一转,正视着张遗道,此人正是听雨楼楼主夜晓风。
张遗单膝跪地,拱手道:“我听雨楼在江湖上只要下了“听雨”,他们就一定知道我们会杀了他们,他们也就会到处躲藏,我们何不只杀主要的人,将其他不足为患的人放了,他们在江湖中传播我们的名声会更快,到那时,我们再执行任务,他们也许就不会跑了,而是乖乖的等着受死。”
夜晓风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望着张遗。到是右堂主开口道:“呵呵,我听雨楼江湖上谁人不知,他们即使跑,能跑到哪里去,我看你,就是留有祸害,你还配是我听雨楼的人吗?”
“我……”
张遗一句未完,便听得“咚咚”响。
却是轮椅上的老头发出的声响,一下,两下,三下,那盖在上面的灰布忽然掉了下来,只见他用手臂敲着轮椅,细看之下,竟然没有双掌。
右堂主眉头微皱,道:“左堂主,你想说什么,让我们不要怪他么?”
老头停下敲打,猛地点点头。
右堂主嘴角微搐,望向夜晓风。
“行了,左堂主的意思,本尊知道了。”夜晓风刚说完,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砰”的一声,张遗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口吐鲜血,张遗直觉胸口慌闷,便晕了过去。
左堂主想挣扎着从轮椅上下来,不小心摔倒在地,他连忙爬到张遗身边,望着他,见他昏迷,便转头怒望那白衣人,只见他眉发皆白,一双眼睛明彩有光。
宁青山
“哼,杀了我徒孙,吃老夫一掌也是应该。”白衣人道。
夜晓风见他出手,不禁眉头微皱,又见他望来,笑道:“宁师叔何必一上来就动怒。”
“夜师侄,师兄虽然早逝,你也是他唯一的弟子,但你派人杀了我这掌门徒孙,这件事若没有交代,这听雨楼,我看不要也罢了。”宁青山一甩衣袖道。
此话一完,除了夜晓风,所有人“唰”的一下都站了起来,怒视着宁青山,宁青山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夜晓风,并不理睬其他人。
“坐下!”夜晓风怒喝一声,起身对着众人道:“宁师叔乃我师父师弟,也是青山派第一任掌门,莫说你们,加上我也未必是师叔敌手…”他转身朝着宁青山道:“但宁师叔向来是个公平的人,此次敢把师叔请来,就一定有杀李海棠的理由。”
“最好有个好的理由。”宁青山道。
夜晓风颔首道:“我听雨楼杀人向来只帮朝廷做事,很少为了自己而去杀人,李师侄却是属于后面那种。”
宁青山道:“接着说。”
“我听雨楼要杀人,是一定要杀,而且必须在有雨的时候,并不是下雨有利于我们,而是我们要让别人每次在下雨的时候,都能记起我听雨楼的名字。”夜晓风道。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宁青山道。
“这关系可大了。”夜晓风道:“三月前我们探得朱卧龙手中有铁木宝盒,为了夺得铁木宝盒,便给朱卧龙下了“听雨”,朱卧龙便邀了几位江湖朋友,以求保护,这里面便有李师侄,谁知李师侄那天在朱卧龙面前大放厥词侮辱我听雨楼,说天是天,雨是雨,即便下雨,有他青山派保护,也不会出事,如此一来,他便得到了朱卧龙的信任,可是当晚他便借着信任将铁木宝盒骗走。”
夜晓风说完看着宁青山,只见他脸上一阵泛白。
宁青山哼声道:“然后呢。”
夜晓风道:“然后,然后我们杀了朱卧龙,便在青山派拿回铁木宝盒,也顺便给李海棠下了“听雨”。”
宁青山眼神微眯,沉声道:“你难道不知道青山派是我的。”
夜晓风道:“我自然知道,可我听雨楼听命于朝廷,若是不能震慑于江湖,还怎能帮朝廷做事,到那时我们也会被朝廷抛弃。”
“哼,你总算知道你们只是朝廷的走狗。”宁青山道。
听得此话,夜晓风脸色不禁一阵青,一阵白。
宁青山见他如此,又道:“拿出铁木宝盒,这事便算了。”
夜晓风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宁青山望了他一眼,道:“莫说你们加在一起,即便师兄复活,也未必是我对手。”
“不可给他,楼主,大不了我们拼了。”右堂主说着就要上。
宁青山见此,长袖一挥,右堂主直接倒退几步,脸色瞬间变紫,“哇”的一声,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李海棠在不济,也是我青山现任派掌门,你们杀了青山派掌门,就想让我如此结束么?”宁青山道。
“好。前堂主去将铁木宝盒取出来。”夜晓风沉声道。
“是。”只见右堂主那排最后一人转身离去。
不会儿,前堂主将铁木宝盒取来,只见宝盒约两个手掌大小,四周银光闪闪,中间穿插着紫木。
宁青山上前将它拿在手中,道:“里面是什么。”
夜晓风左眼微跳一下,道:“师叔拆开便知,何必问我。”
宁青山笑道:“你居然没有打开来看?”说着两手用力一拉,铁木宝盒便硬生生的分成两半。
只见里面是一本书,上面写着“丹青卷”。
“道家的丹青卷?”宁青山双眼大睁,笑道。
夜晓风微微一哼,宁青山笑得更甚,连忙将丹青卷翻开,双手刚把书页翻开,一个深褐色小虫从书中猛然朝着宁青山飞去,宁青山兴奋之余反应不急,脖颈处却被咬了一口。
宁青山拔下虫子,翻手一看,沉声道:“血虫。”
“师叔记忆总算不错。”夜晓风突然笑着说道。
“你,你算计我…”宁青山怒道。
“师叔知道是血虫,还是少动怒,以免毒入更深。”夜晓风道。
宁青山已感觉自脖颈处向下开始发烫,连忙盘膝而坐,双手运功试着将毒压下去。
“别费劲了,没用的,天下血虫只有一枚,虫毒只有一次,解无可解。”夜晓风道。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宁青山停下运功,望着夜晓风道。
夜晓风笑道:“并不是全部,铁木宝盒是我设的局,李海棠虽然侮辱了我听雨楼,但却没有偷铁木宝盒,铁木宝盒是我派人放到青山派的,其他的,就顺理成章了。”
“为的就是将我引出来?”宁青山道。
“我师傅已死,这天下,我最惧怕的人也只有你而已,你若死了,我便高枕无忧。”夜晓风道。
宁青山微微一愣,随后大笑起来,阴着脸道:“那我就毁了你这听雨楼。”
说着猛地一拍地,身子后翻,夜晓风见此,连忙出掌去抓,宁青山比夜晓风先动,见他追来,顺势抓起还昏在地上的张遗朝后一扔,夜晓风挥手一拍,张遗又摔到地上。
左堂主
“啊!”张遗捂着胸口疼醒了过来,正是此时,便看见了夜晓风从窗户外跳了下去。
一时间,又见楼上众人也纷纷跟着跳了下去,不会儿只剩下张遗和左堂主。
张遗见他趴在地上,连忙跑过去,扶他准备上轮椅。
“遗儿,大好机会来了。”左堂主阴声道。
“怎么了,师父,我先扶你坐到轮椅上。”张遗道。
左堂主一个胳膊搭在张遗手上,怒道:“不用管我,听我说。”
见他面露威严,张遗点点头扶着他,不再做声。
左堂主四下望了一眼,道:“我现在说的一切你认真的听清了。”
“你是宁波木府的后人,二十二年前你全家都被下了听雨,你是木府唯一的活着的人。”左堂主说着便咳嗽起来。
张遗望着他,脑中突然一片空白,一切来得太快,太直接,张遗都没有反应过来,不禁愣在那里。
见他如此,左堂主阴笑一声,道:“我和他之间,武功相差太大,自知永远也不会是他的对手,那时看你活着,我便救你回来,为的就是以后你有时机帮我杀了夜晓风。杀了他,不仅是为我报仇,也是为了你自己报仇。”
张遗突然觉得这听了几十年的声音,居然有种可怕的感觉。
“听清楚了,你应该知道,无论什么人,听雨楼都不会随着接收的,为了能让夜晓风留下你,我接了听雨任务,不曾想竟然失败,这,断了的双手,残废的双腿,吃了的哑药,就是失败的下场,好在我有功劳,手脚虽不能动,但好歹还能说话,我隐忍这么多年,你,你一定要帮我手刃他。”左堂主越说越激动。
突然,大楼一阵摇晃,张遗抱住左堂主,正要起身,一个白色的身影又从窗口奔了进来,左堂主见他,吃惊道:“宁青山。”
张遗只见他浑身是血,脸色发黑,他一上来就靠着柱子坐下,大笑道:“没想你不是哑巴,哈哈,哈哈哈。”
“夜晓风呢?”左堂主连忙问道。
宁青山叹道:“就算我没中毒,我俩不到千余招也难分胜负,没想到,他藏得这么深,好在他大意,中了我全力一掌,以他的功力休息片刻就会没事,不过。”
“噗”,宁青山吐出一口黑血,喘息一声,道:“他,他已将听雨楼四周点燃了。”
左堂主面容不禁抽搐起来,神情也为之一顿。
张遗急道:“师父,我背你下去吧。”
左堂主伸臂一挡,道:“大好机会错过了,还 想着你能乘水摸鱼,呵呵,算了,不用管我,记住我说的,你一定要杀了夜晓风,替我报仇。”
“你们要杀夜晓风?”宁青山惊道。
左堂主双眼怒睁,阴声道:“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哦?咳咳…”宁青山突然弯腰咳肃起来,此时他已全身发黑。
“有意思,我们,我们做笔交易如何?”宁青山道。
左堂主道:“什么交易。”
宁青山道:“时间不多了,你讲下他如何夺你妻的事,我便将体内剩下的内力全部传给他。 ”
左堂主望了一眼张遗,又见窗外浓烟,沉默一会儿,颔首道:“好。”
左堂主望着窗外窜起的火花和浓烟道:“这是好很久以前的事,我的妻子也是他的义妹,叫婷儿,婷儿自小跟着他,心中也一直喜欢他,可他为了创建强大的听雨楼,便没有顾及儿女之情,而那时我也刚好在听雨楼,见她如此,我,我便难受的很。”
宁青山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在保留着体内最后的功力,左堂主自然知道,连忙道:“后来,我和婷儿便走得很近,再后来,我向她求婚,她也答应嫁给我,可在结婚三天前,夜晓风他,他,他仗着酒意便向婷儿倾诉,婷儿心里本就有他,那里经得他如此一说,他们便,便又在一起,这婚姻也就作罢。”说到这儿,左堂主低下头来。
“师父。”张遗虽然还未从自己的生世中缓过来,但见左堂主神色黯然,不禁开口道。
左堂主抬头恨声道:“夜晓风若对她好也就罢,可他偏偏又为了权利,冷落了婷儿,导致婷儿,婷儿抑郁而死,可即便如此,婷儿也是我心中的妻子,只恨我不能保护她。”左堂主说着,两眼不禁流下泪来。
“好个夜晓风,师兄你找了个好徒弟。”宁青山说完对张遗道:“你且过来。”
“去,快去。”左堂主用胳膊推着张遗。
张遗起身刚来到宁青山旁,忽然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身子竟然凌空倒转。
宁青山双手一扬,对住张遗张开的双手,沉声道:“别反抗。”
张遗直觉脑袋恍恍惚惚,一股燥热的真气从手臂传来,输送到身体各处。
听雨楼外。
听雨楼本就在地下,土壁的四个入口也不知何时给封上,此时大火烧的一半,只听得“轰轰”声响起,听雨楼便已坍塌,四处都是滚滚浓烟。
张遗含泪的自听雨楼掠影而下,在土壁处摸索一会儿,便朝着一个地方猛力一拳,“轰”的一声,只见眼前出现一条通道,张遗回头望了一眼,便奋力的朝着通道跑去。
“砰”的一声,张遗一拳砸开地下通道的挡板,将压在上面的柜子也砸开,敲珠点钱的伙计震惊的看着一道身影自通道中一闪而逝,紧接着滚滚浓烟如流水般喷涌而来,伙计微微一愣,然后大喊一声,“救火,救火”。
小院,通幽,树枝茂密,只有几点光斑照在地上,夜晓风就坐在石桌上。
“你居然没事。”夜晓风望着跪在地上的张遗道。
张遗泣道:“那老贼上来时,已奄奄一息,师父为了救我,他,他……”
“哎,左堂主。”夜晓风起身拍了拍张遗肩膀,道:“你以后就取代他的位置吧。”
“我……”张遗刚开口,夜晓风道:“不要拒绝,不要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看重。”
张遗猛地一磕头,道:“谢谢楼主。”眼神突然阴鸷起来。
“起来吧,帮中还有许多事需要你打理。”夜晓风道。
“是。”张遗起身,一抹眼泪转身便走。
夜晓风望着张遗消失的背影,叹道:“这辈子,却是我害了婷儿,害了你。”
听雨
夜,已深,却无月。
虽是炎热的夏夜,却有凉凉风意,张遗就躲在一间密室内,密室里摆着许多柜台,每个柜台格上都摆着许多书卷,张遗左手点着烛火,右手扒翻着书卷。
屋外蛙叫虫鸣,不时还有一队队巡逻兵的脚步声。
这里便是有朝廷派人管着的密档室,里面每一个书卷都是听雨楼为朝廷杀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张遗拿起一个书卷来,只见书卷上白底黑字写着“木府”。
张遗拿书卷的手不禁颤抖起来,他轻轻地翻开第一页,只见纸页早已泛黄,但是黑色的墨迹还是清晰可见:除木镇,灭木府。
张遗又翻开一页:木镇忤逆七王爷,杀。
“啪”的一声,一滴泪水落在纸上,不会儿便淡化开来。
“哗”,“哗”,“哗”,一页接着一页,都是木府人员的名字,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听雨楼接令,七月十五。
张遗紧紧地握着书卷,顺着柜台慢慢的蹲在地上,泪水自眼眶流出。
“爹爹,妈妈。”张遗颤声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张遗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挂起大风,他四下望了一眼,便消失在夜间。
白天,天已沉,沉得发暗。
风也起,越来越大。
“砰”,夜晓风一掌拍在桌上,“啪”的一声,桌上的茶杯跳起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所有人没有做声,他们眉头紧锁得望着屋内的大门上,上面鲜红大字写着“听雨”。
“听雨楼被别人下了“听雨”。”夜晓风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宁青山已死,我实在不知现在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夜晓风说着看向右堂主。
右堂主道:“没有。”
夜晓风又看向前堂主,后堂主,他们都摇头道:“没有。”
“你说呢。”夜晓风对着张遗道。
张遗道:“会不会……”
夜晓风冷声道:“会不会什么?”
张遗轻声道:“朝廷的人。”
“砰”,夜晓风一拍桌子,张遗连忙跪下,道:“若非如此,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找楼主送死。”
夜晓风脸色微青,沉声道:“你为何说是朝廷。”
张遗颤道:“这次我们想在地面建立听雨楼,朝廷也许更喜欢我们依旧建在地下呢,可是我们一意孤行,是不是会惹他们不高兴,更何况,江湖上大多势力都被朝廷掌控,我们听雨楼,也许,也许到了鸟尽弓藏的地步。”
安静,没有人做声,夜晓风的脸色已经发青。
“你先起来。”夜晓风道。
“是。”张遗道。
右堂主怒道:“朝廷若是如此,我们怎能坐以待毙,要不是我们,七王爷怎么能当上皇帝。”
“闭嘴!”夜晓风喝道:“不用多猜了,如果是朝廷,我便是杀到金銮殿也要给众兄弟一个说法,可如果不是呢。”
见众人低头不语,夜晓风望着天道:“等吧,这雨,也快了,今天什么日子。”
右堂主道:“好像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忽然,轰隆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众人不禁心头一紧。
不会儿,狂风也刮了起来,夜晓风眼神微眯地看着前方。
“轰”,一声炸响,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中便“哗啦啦”的下起雨来。众人连忙起身围在夜晓风身边。
开着的大门,被风吹得前后摇曳,那鲜红的“听雨”二字随着大门也摆动起来。
张遗动了,他走到大门前,想要将大门关上,夜晓风道:“让它开着。”
“是。”张遗便退了回来。
夜冷
“圣旨到!”一个尖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听得声音,众人连忙跳了起来,右堂主道:“皇帝儿果然是卸磨杀驴,楼主,这回不用在说了,直接杀了这太监,咋们再杀到金銮殿去。”
夜晓风脸色发白,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听雪楼,为的只是谋得一官半职,以为自己就快要实现,哪知朝廷却要下旨杀他。
他身子不禁颤抖,眼中已变得血红,只见一个太监从大院中走了进来,他身边带着一群带刀侍卫,只是此时在雨中,太监连忙用手挡雨,一路小跑过来,后面的侍卫也跟着冲了过来。
“跟我杀上金銮殿。”夜晓风大声一喝,第一个冲了出去,随后后面的人也跟着冲了出来,那太监见他出来,以为是接待自己,正要开口说话,夜晓风已一掌击在他的腹中,太监“哇”的一声,倒飞出去,一口鲜血撒在雨中,众侍卫见此,连忙抽出刀来,想要抵抗,可还未等刀出鞘,听雨楼众人便已袭来。
夜晓风似乎发疯一般,打死一个还不甘心,还要提起来将尸体撕开。
雨,愈下愈大,凄惨的哀嚎声,愈来愈大,血水,也愈来愈浓,地上已躺满了尸体。
“错了,都错了。”不知谁大声的喊了一声,众人连忙停下,朝着声音处看去,正是张遗。
“怎么错了。”右堂主道。
张遗一摆圣旨道:“不是他们,圣旨上写着是想让听雨楼并为朝廷情报机构,升楼主为正三品,统领听雨楼。”
安静,异常的安静,只有雨水“哗哗啦啦”的声音,连官兵的哀嚎,众人似乎也听不见了。
夜晓风一把夺过圣旨,看着上面被雨水湿透的墨迹,身体不禁微微一晃。
“楼主!”众人齐声道。
“他们,他们是来封官的,我做官了,我做官了。”夜晓风举着圣旨突然大叫道:“我做到官了,我终于做官了,还是正三品,哈,哈哈,哈哈哈……”说着便仰天大笑起来,任由雨水落在口中,鼻中。
“噗。”突然一把匕首猛地刺入夜晓风的心口,只留下握柄在外。
夜晓风骤然痛醒,转身回头,只见张遗淡漠的看着自己。
夜晓风“哈哈”一笑,双臂一阵,将心口的匕首震出,道:“原来是你,都是你,但是,就凭你?”说完一掌挥出。
张遗抬手一挥,两掌相碰,张遗倒退七步。
夜晓风道:“原来,那老贼将武功传给你,来,让我看看,传了多少。”
说着又是一掌挥出。
雨水冲着地上的血,夜晓风心口的血也在不停的流。
两人交手一百来招后,张遗才处于上风,又是一百来招,张遗一掌挥出,夜晓风体力不济,抬不起手来,“砰”的一声,摔倒在雨中,众人想要上前帮忙,张遗一脚踢起地上的佩刀,“嗡”的一声,佩刀破空而去,插在他们面前摇晃起来,众人见此,不敢乱动。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想死的就滚。”张遗说着转头一掌猛地击在夜晓风那出血的心口处。
“噗”,一口鲜血自夜晓风的口中吐了出来,连张遗的脸上都被吐满了血水,好在雨水很大,不会儿就冲得干净。
众人见此,心中不禁生怯,右堂主还想上前说话,却被身边的人拉着,一起离开了这院子。
“为,为什么。”夜晓风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嘴角还在不停地抽搐。
“二十年前,木府你可记得。”张遗冷声道,
夜晓风没有做声,他闭着眼睛吃痛的在思索着什么。
“你,你是木府的后人?”夜晓风颤道。
“你总算记起来了。”张遗说完提手便要一掌了结他的性命。
夜晓风道:“可你,知道,知道杀你全家的是谁么?”
张遗不知为何心中一惊,提起的手放下,道:“谁,是谁。”
夜晓风突然笑了,一口鲜血自他嘴中喷了出来,雨水瞬间又将其冲得干净。
张遗连忙一把抓住他,单手对着后背击去,将体内真气送去。
不会儿,夜晓风咳嗽一声,又吐出血来,他眼睛想睁却睁不开,只是嘴唇在微动,张遗连忙抱着他,将耳朵凑过去,只听得细小的声音传来“你,师,父。”
“轰”,天空一个炸雷,张遗脑海中也是一个炸雷。
夜晓风的尸体从张遗的怀中慢慢滑落,张遗颓萎在地,望着地上流淌的血水,他似乎想起了那个晚上,一样的尸横遍野,一样的大雨倾盆,唯一不同的是,他记起了那个在夜雨中肆意杀戮的黑衣人,那双眼睛和师父的眼睛一模一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