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拉灯
1
王小刀的梦想是躺着。
什么也不干，躺床上。
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哪怕地震，哪怕海啸，哪怕马桶拥堵。
然而梦想终究是梦想，作为人，他得上班，挣钱。
不挣钱，就得饿死。饿死，就完不成躺在床上的梦想。
所以，王小刀终归是一个为梦想而奋斗的人。
2
这一天下班，他回到家，很丧。
工作七八个小时，而且还没有地方躺，王小刀无法忍受。
于是他决定。
他决定去买彩票。如果中了五百万，那就不用上班了。啊哈哈。
这是目前王小刀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虽然概率上来说，很低。但是王小刀知道，这东西，没中，永远都是零。
但中了，就是百分百。
两者之间，其实是五五开的关系，不亏。
王小刀来到彩票站，说，老板我买个七位数。
老板说，两块。
王小刀掏口袋，左边口袋是空的，右边也是空的。
摸摸后面，还是空的。
于是王小刀回了家。
他站在家门口，呆住。
门是开的。王小刀又摸了摸口袋，钥匙不在身上。
他祈祷是自己早上忘关门了，钥匙正好落在家里。
进门，寻觅半天，终于找到钥匙。长舒一口气。
好像也没丢东西，王小刀安慰自己，这里治安还是很好的。
但是他还是没下去再买彩票。
因为懒。
他倒在床上，衣服没脱，就躺着了。
这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
如果不用上班，不用吃饭，不用起来撒尿，那一定快活死。
眼皮往下坠，很快进入梦乡。
3
睁眼的时候，觉得有人在床边走动。
王小刀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床边，男的，只穿个三角裤。
“我日？”王小刀躺在床上，揉眼睛。
“听我解释。”男人说。
“站那。”王小刀说，还躺在床上。
“你看那边。”男人指着窗外隔壁，“我找情人，但他老公突然回来，就来躲下。”
“没事，你坐。”王小刀又闭上了眼睛。
男人看王小刀又闭上眼睛，陷入了沉默。
“打扰你了。”男人抱歉。
“呼~呼~”王小刀睡着了。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男人试探。
“呼~呼~”王小刀死猪一样。
4
“其实，我是小偷。”男人说。
“哈，我知道。”王小刀嘴里蹦出来。
“原来你没睡。”男人说，“其实小偷也是普通人，我家刚刚被偷了。”
王小刀：“哈哈，倒霉鬼活该。”
男人：“能理解我的感受吧，希望你别报警。”
王小刀：“知道我为什么装睡吗？”
男人：“因为怕我？”
王小刀：“因为我报过警了。”
5
“你听说过日后留一线，做人好相见吗？”男人站在门口，说。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吧？”王小刀说。
“都一样，我的意思是，你放过我这回，行不?”男人问。
“不然？”王小刀丝毫不想动弹。
“不然我出来弄死你。”男人嘴角下歪，“再说，警察来了我可以告诉你猥亵我。”
王小刀看了一眼男人只穿的三角裤。
“鬼才信你。”王小刀说。
“死鬼，试试？”男人双手准备脱下内裤。
“我好奇你穿个三角裤是怎么摸进我家的。”王小刀把头朝向另一面。
“我更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穷。”男人停滞动作，看了看四周，“家徒四壁啊，跟我有的一拼。”
“其实我还有两块钱，买个彩票，也许就中了。”
“等于我出门就可能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死，差不多是这个概率吧。”男人嘲讽。
“五十步笑一百步。”王小刀躺在床上，面无表情。
男人还想说话，这时候门被敲响。
6
“开门。”王小刀说。
男人沉默，额头留下一滴汗水，似乎在思考什么。
“聋了？”王小刀继续催。
“保我，我倒贴你行不。”男人说。
“你还有余钱？”
“比你多点，下回我专程给你送回来。”
“还是别来了，你出去就别回来。”
“那警察？”
“你开门。”
男人又陷入沉默，表情复杂，站在门口不动。
敲门声停止，男人伸出手，把门轻轻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人。
“谁？”男人躲在阴影里问。
“小刀啊，我是你同事，小顾。”那人说。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王小刀，王小刀点头。
“什么事？”男人低沉的声音。
“那个，老板让我给你这个文件，我忘给你，你拿好。”小顾把一份文件塞过去。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王小刀说：“拿过来瞧瞧。”
男人说：“其实我现在可以就跑掉，你找不到我的。”
王小刀：“把那文件拿过来瞧瞧。”
男人说：“你信不信我逃走？”
王小刀：“拿来。”
男人说：“你妈。”
王小刀在床上接过文件，打开微弱的台灯，看了一眼，笑起来。
男人说：“笑你麻痹。”
王小刀笑着把文件递给男人：“哈哈哈。”
男人接过文件，看了一阵，也大笑了起来。
文件被扔在地上。
“哈哈哈。”男人捂着肚子笑。
“哈哈哈哈。”王小刀在床上咯咯笑。
文件在地上，被台灯微弱的光照射，隐隐约约看见一行大字。
解聘书。
7
“跟你一样，我是无业游民了。”王小刀喘过气来，还在笑。
“放屁，我是小偷，你才是无业。”男人眼泪快笑出来。
“以后我跟你，行不行？”王小刀认真地说。
“不行，你太穷了，不适合做小偷。”男人站起来摇头。
“其实我发现了，我就适合躺着。”王小刀说。
“有这个职业吗？”男人问。
“我看报纸上说，有酒店试睡员。”王小刀说。
“你去干这个？”男人把文件捡起来，忍不住又笑出声。
“干不了。”
“为啥？”
“因为我懒。懒得写住宿体验。”王小刀看着天花板。
“那你怎么不去死？”男人问。
“因为我想躺着。”王小刀回答。
“这个梦想和我以前一个朋友挺像的，真的，你俩真像。”男人说。
“后来他怎么样了。”
“后来他死了。”
“死了？”
“对，葬礼我都没去参加，哈哈，因为太穷了，办不起葬礼。”
“没亲戚吗，他？”
“亲戚，有啊，但是和葬礼有什么关系呢。是你亲戚，就一定给你办葬礼？有这个规定吗？哪个法律写了。”男人问。
“没有。”王小刀说。
“所以不就得了。”
“好像是这回事。”
“那你继续躺吧，我走了。”男人转身道别。
“你不怕警察来？”王小刀问。
“不怕。”
“为什么不怕？”
“因为你家比我还穷，穷到就剩两块钱。我怎么可能偷你东西。你说对不对？”男人又笑了起来，乐不可支。
“也对。”王小刀继续躺在床上，“你走吧。”
“对了，一会警察来，你可以跟他求助。”
“求助什么？”
“让他们帮你找工作。”男人一边笑，一边开门下楼。
“其实我根本没报警。”王小刀闭上眼睛。
“为啥？”男人临走前，回头问了一句。
“因为我懒。”王小刀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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