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蔡文姬,三国时期魏国人。我这一生,宦海沉浮、多是坎坷,却依旧盖不住才华。我恨生不逢时,却不然间已是生得逢时。不若此,我作不出这篇带着自传性质的长篇叙事诗《悲愤诗》;不若此,《胡笳十八拍》也成不了千古绝唱。这一生,我嫁了三人。这一生,我做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
命途多舛的蔡文姬:世间哪得两全法?不负家兮不负国。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胡笳十八拍》(一)
我的父亲蔡邕是当时大名鼎鼎的文学家和书法家,他老人家还精于天文地理,妙解音律,是曹操的挚友和老师。生在这样的家庭,我自小耳濡目染,既博学能文,又善长诗赋,兼长辩才与音律。
我从小就不喜女红,我也想对民族、国家有所贡献。班昭她就是我的偶像,她能做的,我也一定可以,甚至做得更好。因此打小,我就时时留心典籍、博览经史。
父亲把毕生精力都用在了整理和研究古代经典书籍上面,常常深夜还扑在案桌上。父亲,写累了,就喜欢弹弹琴来消解疲劳。
一日,父亲又拿出琴来弹。却不小心弹断了一跟弦,我跑到他的面前,“您弹断的是不是第二根琴弦?”父亲很惊讶,他并未教过我这些。“我经常听您弹奏乐曲,琴的七根弦我都能听出它们各自的音来,您弹断了哪跟我自然知道。”自此,父亲发现了我的音乐天赋,他耐心教导我乐理方面的知识和修养,几年后,我就成了一名出色的七弦琴高手。
父亲,还专门为我写了一本家训《女训》,教导我如何为人处世。把我培养得蕙质兰心,使我尚未成年便已才名远播。
蔡家有女初长成,嫁入卫家琴瑟和。
命途多舛的蔡文姬:世间哪得两全法?不负家兮不负国。
到了适婚的年龄,我依从父母之命嫁了河东世族卫家。那时,我选择不了我的婚姻,但我从不会听从命运。
好在夫君卫仲道也是当时大学出色的学子。才子佳人,我与们二人志趣相投,恩爱有加。可满腹的诗书也留不住这幸福的生活。婚后一年,夫君得了肺病,整日咳嗽,很快便咯血而死。我虽与夫君恩爱有加,却没能为他留下一儿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为这,我遭到了卫家的嫌弃,被指责克死了丈夫。
自小未受过委屈,婚后也备受宠爱,才高气傲的我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毅然离开了卫家,回到了自己的家。
父母之命,我无法拒绝。可夫死,这往后的人生我来定。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 ——《胡笳十八拍》(二)
身处乱世,很多事本就身不由己。
东汉末年,军阀割据,兵荒马乱,北匈奴趁机侵略汉朝国土。
这年,我二十三岁。却经历了我这个年纪不该经历的一切。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我就在这千千万万妇女中,被虏了去。
匈奴左闲王纳我为王妃。我纵使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接受现实。虽然接受了现实、在这期间也生了两个儿子,但不代表放弃了。在苦难中我积极地学习当地的语言、民俗文化,欣赏胡风乐器“胡笳”。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却无时不刻不思念着国家。
谁曾知,这一念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没有把我的思乡之情消磨殆尽,反而愈发炙热。我渴望着,回去的那一天。
我怨: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我愁: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我哀: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十二年,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我还能等得下去吗?死或是不死,我想得很清楚: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
忽逢汉使兮称近诏,遣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别二子兮会无因。 ——《胡笳十八拍》(十二)
我以为我等不到了,结果他来了,像一个英雄般,虽不是我的意中人,却也驾着七彩祥云。
十二年间,枭雄曹操已称霸北方。在他稳坐北方之时,忽记起恩师蔡邕来。得知恩师唯一骨肉被匈奴掳走,为报答恩师,他派使者带千两黄金、一双玉璧前往匈奴赎我。
我想这一天已经十二年了,这一天到了我却不知是喜是悲。十二年的陪伴不能说没有感情,母子团聚与回归故土怎生不得两全呢?在汉使的催促下,我在恍恍惚惚中登车而去,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没人懂我的肝肠寸断,刚刚无需在念国,又要日日夜夜当思儿。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生我兮独罹此殃。随着车轮辚辚的转动,十二年的生活,点点滴滴注入心头,情再难以抑制,《胡笳十八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
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 ——李欣(唐)
听说,我走后南匈奴人每月明之夜总会卷起芦叶而吹笳,争相模仿《胡笳十八拍》,声音哀怨、凄婉,悲恸人心。
一起呆了十二年的子民啊,对不起,我有我的国。
只缘感君一回顾,为君风露立中宵。
这一年,我三十五岁了。在曹操派来的人的护送下回到了故乡陈留郡。时过境迁、断壁残垣,早已无栖息之所。
我这一生,最后的一次嫁人。是上位者的安排,我亦无法拒绝。
他叫董祀,他一表人才,通史书、谙音律,而我却早已是昨日黄花。我知道他看不上我,碍于曹操的权势,却不得不答应。
他,对我不理不睬。在这一情况下,我将所有的悲愤倾注到文学创造上,回顾了我生命的点点滴滴。文章憎命达,倾注了心血的《悲愤诗》,一度让才子曹丕也赞叹不已。
如若没有那一次的灾难,今生我都不会再知道幸福是什么样子。
文人大都自视清高,董郎也未免于俗。他惹恼了曹操、犯了死罪。得知这一消息,顾不得嫌隙,蓬首跣足地来到丞相府求情。
那是严冬季节,因情况紧急,我一路奔跑而来,鞋子也跑掉了一只,满头的乱糟糟的头发。这时,曹操正在招待宫卿名士和远方使节,觥筹交错间: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向他扣头谢罪、哀怨凄楚。满座皆默默不语。
听完后曹操也有些惋惜,“事情确实值得同情,但文状已去,为之奈何?”看曹公态度有所变软“明公厩马万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骑,而不济垂死一命乎?”说罢又是叩头。许是念及昔日与蔡邕的交情,或是想到蔡文姬悲惨的身世,倘若处死董祀,文姬势难自存,于是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追回文状,并宽宥其罪。
那时,正是数九寒天。我为董郎求情蓬首跣足,曹操惜才心起,命人取过头巾鞋袜为我换上,还让我在董郎未归之前,留居在自己家中。
在一次闲谈中,曹操表示出很羡慕我家中原来的藏书。可惜四千卷书,几经战乱,已全部遗失。曹操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为报救命之恩,我说“我可凭记忆默写出四百篇文章。”曹公大喜过望“既然如此,可命十名书吏到尊府抄录如何?” “妾闻男女有别,礼不授亲,乞给草笔,真草唯命。”这四百篇文章,文无遗误,极大地满足了曹公的好奇心。
岂偕老之可期,庶尽欢于余年。 ——丁廙《蔡伯喈女赋》
董郎回来了。他开始慢慢发现我身上的好,心疼我的悲苦前半生。我本无意于此,只想救他罢了。他如此赤诚,渐渐地我心中再不为所动的为他所动。我们远离了政治是非地,隐居于风景秀丽、绿水青山的山麓。
前半生的流离辗转,让后半生地平静显得越加弥足珍贵。自此,我再也没吟诵过《悲愤诗》。散尽铅华,余生所要只一个你。
命途多舛的蔡文姬:世间哪得两全法?不负家兮不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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