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

一

伏羲还在梦中的时候，被一阵扣门声惊醒了。

他知道来者是谁，也由于怕冷，就在被窝里喊道：“盘古，进来吧。”

门没有上锁，从外面推开了。

这时，天刚蒙蒙亮，屋子上披洒了一层天上九只三足乌发出的光，渗到屋里来。

伏羲伸出头，望向门口。

来者面目身体皆赤红，趁着早晨的光，倒有些许神气。

但弱小的身材，和稚气未脱的脸庞，表明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盘古见伏羲如往常一样懒床，一边给他接了盆洗脸水，一边说：“老师，今日的早课可以讲些吗？”

伏羲并不急于回答。起了床，洗过脸，才道：“昨日的课程你可记牢了？”

盘古在一旁恭敬的站定，回道：“记牢了。乾为天，坤为地......”

伏羲见他背诵流畅，点点头，说：“不错，确是个可树之才。”

“老师，我还有一个疑问。”

“说吧。”

“您与众多大神一起开辟了这蛋壳城。这可不错？”

“不错。”

“而这蛋壳城之外是什么呢？”

“元气鸿蒙，天地混沌。宇宙之中全是混沌之气，暗而无光。”

“混沌又为何物呢？”

“那便是宇宙之根了。我亦未研究透彻。”

“徒儿愿承师法，定要研究透彻。”

伏羲大笑：“少有大志，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明日，你还早些来吧。”

二

吃饭的时候，女娃叫了盘古几声，任未答复，就骂骂咧咧地进了盘古日常参悟的房间。

“死鬼，竟连饭也不吃了吗？”

那屋子里摆满了一卷卷认不出符号的天书。八卦炉，三清鼎之类的东西围着的中间，一席空地上，坐着个汉子。正是成年的盘古。

盘古睁眼一瞧，满脸羞愧地说：“是是，还是娘子疼我。这就去吃饭。”

待两人坐定，女娃却放下筷子。

“哼！”女娃柳眉一扬，“整天参悟参悟，也不知参悟出个什么名堂。”

她随即转过头，唉声叹气：“瞧瞧隔壁有巢氏，好歹也做了不少豪华家具，脸盆，水桶，桌椅，就连枕头也做得精致。你倒好，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嫁来三年，家里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

盘古呆呆地听着，也不敢动筷子，偷偷瞧了几眼女娃，才说：“娘子，等我参悟透彻，一定专研专研制器之法，做一屋子漂亮的家具给你。”

“罢了罢了，每回都拿这话来哄我。明日可还吃三味汤？”

“那就有劳娘子了。”盘古吃完，又一溜烟钻进参悟室了。

三

伏羲这回可没辙了。

盘古花了三千八百年参悟透了他的八卦之法，又花了一万二千年参悟透了天皇氏，华颉氏等蛋壳城居民的法门，还是没有解决心里的疑惑。

“老师，这混沌为何物，能为弟子解惑了吗？”盘古问。

“盘古，为师解不了你心中的惑，也教不了你更多了。若你真想知道，可以去找原始天尊。”

伏羲拿出一个卷轴，说：“喏，这是三清殿的位置，元始天尊就住在里面。你往三足乌每日歇息的地方去七千里。我再借你夔牛赶路，三天便到。”

盘古谢过老师，回家备了几袋干粮，就朝地图所引的地方去了。

四

蛋壳城毕竟神力所为，长宽各足有九千公里。

盘古骑着夔牛，赶了三天的路，远远地看见一座山，料定这便是三清殿了。

待走近才发现，三清山高耸到天上，跟九只三足乌盘旋的高度差不多。

盘古一边看，一边下了坐骑，朝山上走了三天，终于到了三清殿。

他走了进去，看见原始天尊端坐在上面。

“来者何人？”原始天尊睁开眼。

“小人盘古，家住蛋壳城东。因心中有惑，烦请天尊指点。”

见原始天尊默许，盘古继续说：“敢问天尊，混沌为何物？”

沉默了好一阵，只听上面说：“混沌，是道之本，即为无始。无光无象，无宗无绪，故称大道。”

“混沌就是（无）吗？”盘古问。

“是，也不是。”

“怎样才能参透呢？”

“要参透（无），就需要（有）。”

“怎样才能达到（有）呢？”

“此非神人不可为。不过，倒也有一法。”

“何法？”

“我有一柄混沌中诞生的大斧。若能籍此劈开混沌，或许可行。”

盘古请道：“天尊可否借我混沌大斧？”

原始天尊叹道：“自创立蛋壳城，我一直在等待开天之人。可这蛋壳城内之人虽然神通广大，却无一人愿意出这蛋壳城，参悟混沌。不过，开辟混沌甚是危险，你可想清楚了？”

“是，天尊请赐我大斧。”

一阵光后，一柄古朴的大斧出现。

盘古伸手去取，大斧却纹丝不动。

原始天尊忙道：“哎呀，这可糟了。我忘记告诉你，这大斧重十万八千斤。非有神力不可取。”

盘古急了：“哎，到头来竟是一场空吗？”

原始天尊说：“非也非也。只要有心，增添神力不是问题。从今，我就教你锻炼神力吧。”

五

茫茫的黑暗里，混沌充斥着，翻滚着，吞噬着一切。

在这混沌之中，有一柄发亮的大斧跳动着，似风暴中的灯塔。

微弱的亮光所及，照出一个魁梧的背影。

越发赤红的身体，正显示出盘古。

盘古就背着大斧，孤独地，向混沌深处走去。

干粮已经吃完，口也有些渴了。

盘古没有停住，一步接一步，向着一个未知的目的前行。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脚步，打量这无边的黑暗。

虽借着一点亮光，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感觉混沌正在将他吞噬。

无助，乏力，空虚向他袭来。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忽的，他想起自己少年的梦想。

他想知道蛋壳城之外是什么。

混沌，又是什么？

“要参透（无），就需要（有）。”

原始天尊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他突然醒悟。

原来，一切意义都需要自己来创造。

这便是（有）。

原来，自己的疑惑需要自己来解答。

这便是（开天）。

他举起了大斧，用尽力气向混沌一劈。

混沌应声而裂。

一部分浊气下沉，就成了地。

他伸手托住清气，高高举起，就成了天。

盘古吁了口气，觉得还差些什么。

但他太过疲乏，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天地间万籁俱静，盘古吐出最后一口气。

可他的意识未竟。

于是，他的身体变成了大山，肌肉变成了土壤，血液变成了江海，双眼变成了日月。

他用尽了自己的躯体，创造了一个世界。

六

蛋壳城的居民们这才走出来了。

他们发现原来自己蜗居在这么狭小空间。

女娃造了许多小人纪念盘古。

伏羲也把他的八卦传给了这些小人。

小人中又出现了神农等等，采集山上的药草，在地上种植食物。

于是天地中一片生机。

人们世代流传盘古的故事，然而考据无果，就归做了神话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