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01

夕阳西下，余三强看见十六岁的儿子余明已独自一人在江堤边的草地上，坐了快一个多小时了。看来此次，做出回到家乡的决定还是正确的，他很担心余明会跳江寻死。

勇南是一周前跳江而死的。此刻余明心目中的江堤，不知会不会更加的孤独与寂寞。

勇南和余明既是发小也是同班同学。成绩优秀的勇南考上了市内最好的高中。可他父母却告诉他，没有去上学的费用，希望他放弃高中的学习，早点参加工作以补贴家用。

年少气盛的勇南一时想不开，便义无反顾地绕过江堤的防护栏，走向了滚滚长江水，消失在了这个世界的尽头。他自杀了。。。

勇南的离开，在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巧妙地把惋惜和震惊留给了世人。

时间已过去快一周了，村子里却因为他的离去依然笼罩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气氛。

02

初秋，野草飘飘的江堤宽阔、伟岸。在长江水“春季发怒”时，总是犹如盤石般坚定地保护着沿江的人们。

长长的江堤，浩瀚的长江水以及八月的蓝天，白云构成了人间美丽的幅幅画卷，让人留恋忘返。可惜勇南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美景了。

余明落寞地望着夕阳余辉中的长江，初秋时节的长江水面平静而又温柔，某处偶尔泛起的涟漪让人联想到老人布满邹纹的脸庞。

余明从小是由八十岁多的爷爷奶奶用各自每月不到一百元的退休金，省吃俭用养大的。

记得很小的时候，身着补丁衣服的余明每次和村里小伙伴闹矛盾时，总是会被人骂成是“野种”、“没父母要的孩子”，不暗世事的小伙伴们总是喜欢拿余明的痛处来泄愤。

每当这时，他都毫无反击的办法，只有咬紧嘴唇，强忍着气愤。

本来不爱学习的余明只能慢慢地试着把这股气愤的力量转化成学习的力量。直到拿到优异的成绩单后，内心的伤害才得以慢慢修复。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了自己并不是没有父母，只不过父母在他出生时，就离婚了。

当年，妈妈丢下他一走了之，父亲余三强本来决心要把他送给别人抚养。只是因为他的男儿身，才被爷爷奶奶强行阻止，辛苦养大到现在。

再后来，余明听村里人说，一直在南方工作的爸爸余三强又结婚了，新妈妈生下了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之后，父亲余三强很少回家，也从不过问自己和爷爷奶奶的生活。

03

余三强在听说勇南自杀后，就立刻决定从南方回到这个背靠长江的老家。因为余明也考上了和勇南一样的学校。余三强也象勇南的父亲那样，没有想过要送余明去上高中。

对这个他不爱的女人生的儿子，他原打算让他自生自灭，不管不顾的。可是，儿子的同学勇南死了，他因此也很担心余明会去寻死。

如果真没有了儿子，心里还是会难受的。谁叫现任老婆连续给自己生了三个女儿，就是不生儿子呢？

余三强想着带余明去广东打工，多少可以减轻一点自己养家的负担。

就算余明没有身份证也没关系，找找自己的领导，到自己工作的公司找份杂工工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04

然而，余大爷可不像儿子余三强那样看待余明。诸多的孙子辈中，他唯独对余明疼爱有加。

在得知余明考上了市内的最好高中后，老人既开心又难过。到底该怎样凑齐孙子的学费成了老人每天头痛的问题。

他想自己必须努力不让年少的余明辍学，特别是在得知勇南自杀的原因之后。

可是，一年两万左右的生活费加学费，对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他觉得自已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余大爷想着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以“家族内，余明最会读书”为理由召开了多年来第一个家庭会议。

余大爷一生养育了三个儿子，余明是老三余三强的儿子。多年以来，余大爷似乎明白了老三的责任心缺失，完全是因为自己在养育儿子过程中的溺爱和缺乏教育造成的。

余大爷别无选择，只好违心地把另外两个儿子也召集过来。他希望大儿子余大强，二儿子余二强都可以帮着老三一起来分担余明的高中学费。

05

在余大爷的积极召唤下，三个儿子如期而至，他们在余大爷的卧室里聚集。

余大爷把关于学费的分担情况做了说明。他希望老大老二各出六千，余三强做为余明的父亲，出八千。这样差不多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有了。

可是，还没有等余大爷说完，余三强首先就拒绝了。他说他的工资要养育三个女儿，打死他也拿不出这笔钱。

看着三弟这样的态度。两个哥哥二话没说，气愤得拂袖而去。

余大爷最后的努力就这样不到十分钟就有了失败的结果。

他原本也知道老三没责任感，感情淡漠。但万万没想到他会无可救药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余大爷就这样被老三气得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06

阵阵江风刮过八月晚霞披挂的江堤，空气中充斥着诱人的野草清香以及从长江水中满溢而来的腥味，让这里成为人们释放压抑、辛苦和疲惫的福地。美丽的江堤总是让人想要多呆一会儿。

余三强走向了一直坐在江堤上的余明。他多年来第一次坐在靠儿子这么近的地方。

余明本能地朝远离父亲的地方挪了挪屁股。并胆怯地看了一眼陌生的父亲。

“如果，你不让我去上高中，让我去学厨师总可以吧？”余明胆怯地做着最后的试探。他想着没有勇南的高中不上也罢，要是去学了厨师至少不会天天吃青菜。电视里的厨师就可以天天吃肉。

“不行，你想学厨师的话，要自己攒够学费。”余三强想着自己的现任老婆每天强势得象个泼妇。她怎么会同意自己拿钱去给余明交学费呢，自己最好还是少惹事生非的好。

余明听了父亲的话，失望地低下了头。一阵强劲的江风吹过，他忍住了就要流出眼眶的眼泪。

“在我工作的地方，你可以每月拿到一千八百元，只要工作一，两年就可以存够学厨师的费用。”余三强觉得不能让余明太过绝望。自己这次回家的目的就是不让余明寻死，并带他离开。

“我明天一定要跟你走吗？”余明望着长江的远处，明知故问。

“是的，今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在一起生活。”余三强难得温柔地说。“我们回去吧。”

余三强伸手拉起了心事重重的儿子，看着从小陪自己一同长大的长江水，有点害怕。不知勇南跳入长江水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红彤彤的夕阳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夜色慢慢降临。从长江上刮来的强劲江风，有力地推着父子走向了回家的路。。。。

从明天开始，他们不但要为了生存拼尽全力，而且还要为父子感情的重建而绞尽脑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