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设计师陈威宪来到上海差不多20年了。谈到当初为什么会来上海,他说是被新天地“骗”过来的。刚到上海的时候,新天地正在施工,他去工地现场看,惊叹“这个城市太伟大了,居然把这个保留下来”,当时他便感觉上海是他必须要来的一个城市。“那时候看到黄浦江畔的外滩,就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有机会一定要在外滩做一个项目。”陈威宪就这样在上海待了下来。如今,他不仅在上海这座充满无限可能的国际化大都市,实现了当初在外滩做项目的心愿(外滩22号的建筑整改及室内设计),还在内地留下了许多有价值的设计作品,用设计价值影响商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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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潮·设想家
Sina Trend Design Thinker
vidahouse创始人:陈威宪陈威宪
上海大衡建筑设计有限公司建筑师兼总经理
玩家生活(Vidahouse)创始人
代表作品
沈阳金地总部建筑设计
外滩22号的建筑整改及室内设计
上海喜盈门国际建材中心室内设计
toturabc一系列办公室室内设计
重庆、天津、昆明爱琴海购物中心室内设计
常州半山书局室内设计
采访前一天晚上,陈威宪忙了一宿没睡。他说他这是“向上帝借时间,迟早要还的”。作为一个“爱折腾”的设计师,陈威宪常常“自找麻烦”。除了自己的设计项目,他还操心着天气预报节目主持人的衣着问题,为此,他曾写信给中央电视台,建议主持人的穿着可以根据天气变化来做调整,若明天很冷,就穿得厚厚的,若是晴天,就穿适合晴天的衣服。“如果可以再请服装设计师搭配一下,不仅观众对天气状况一目了然,还可以提升大家的审美,那不是很好吗?”
在陈威宪眼里,这样的“折腾”是一种乐趣,他喜欢在日常生活中寻找一些有趣的答案,解决问题,制造惊奇。由他创建的智能设计平台“玩家生活”(Vidahouse)也是这么想出来的。以“分享”为核心,将设计最简化,以可视化沟通降低设计过程中的沟通成本的“玩家生活”,去年一经发布就受到广泛关注,就连美国麻省理工大学人工智能实验室的3名博士也慕名前来寻求合作。
陈威宪在介绍“玩家生活”(Vidahouse)“让我感到非常快乐的,不是短暂的物质,而是长远的持之以恒的一些坚持。”在陈威宪看来,成功的定义并不是拥有多少财富,而是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他很庆幸自己通过不断的投入,探索到了设计的乐趣所在。而反观当下的许多年轻人,太多人急于求成,急着用一个“很厉害”的作品来证明自己,甚至为此不择手段地抄袭他人。陈威宪认为这是一种扭曲的心态,当然他也理解年轻人所面临的各种现实压力,但对待设计的态度仍然非常重要。
对于设计,陈威宪还挺较真的。他的真,是本真,是真诚,是真正从客户的角度出发,用设计解决问题,用设计价值影响商业价值。“商业空间设计最难的是你怎么让生意变好,而不是让你的设计变厉害。”因此在半山书局项目中,陈威宪打造了许多有趣的片区,儿童区、咖啡区,让设计变得简单,成为内容本身的背景,让主题更加清晰。
陈威宪接受新浪家居采访采访中,陈威宪不断强调,做设计,要忘记做英雄。“设计师特别是建筑师要理解和尊重审美本质,不要做别人不一定喜欢,但自己很开心的事情,这是很不道德的。”因为建筑是一个比较永恒的事物,一个丑陋的设计,有时会影响上百年,甚至影响一个城市的定位,其杀伤力是很强的。
“每个设计师都想做地标,其实做地标不见得很好,因为地标会让你麻痹。没有人愿意只做背景,但是如果大家会做一个干净、漂亮的背景,其实是很好的,因为它是可以重复、可以扩展的。做好背景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陈威宪说道。
关于设计的失败与伟大,关于英雄主义,关于设计价值与商业价值,关于人生乐趣。在将近两个小时的采访中,我们收获了很多金句,也非常感动。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是都去当将军了,谁来当士兵?
对 话
半山书局
新浪家居:前段时间被您的作品《半山书局》刷屏了,能介绍一下这个作品以及其中您想表达的设计理念吗?
▌陈威宪:半山书局是一个让客户意想不到的结果,客户原本希望模仿诚品书店的设计,但是我跟他说复制一个诚品很难有特别的效果,建议从模式上突破。我带他去日本参观鸟屋,鸟屋很热闹,美甲、咖啡、俱乐部、幼儿活动区,吃喝玩乐什么都有,非常好玩。看了之后客户感叹,原来书局可以这样设计,是要变成生活形态,是时装表演,是让你拍自拍的,不只是看书。在那里,不能说书是一个道具,而是说,书是一种习惯,随手拿来就能够很单纯地为了自己的思想过一天,你不会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它真的能让你体验一种信手拈来就能翻阅的心情。我们也去看了方所和钟书阁,看完之后我跟客户说,我带你来看不是为了要学习它,而是要避免做成那样的,因为想象力其实大家有的,设计不是在想象力,而是在控制力,能不能做出很简单又很漂亮的东西。
我一直强调,我的设计是希望用空间影响行为。半山书局很高,我把它分为了两层,中间加一个夹层,变成一条狭长的长约两米半的动线。我希望人跟人会擦肩而过,然后逼着你看到对方,和对方产生交流。我想要塑造一些特别的场景,用空间让行为显得更有意思。这个项目我们做了比较有趣的尝试,把一个格子一直重叠,重叠到一定规模的时候就很漂亮,整个空间很干净、纯粹,回到建筑与室内设计的本质。
陈威宪作品:半山书局如果你要去半山书局,一定要在下午四五点夕阳西下的时候去。因为它是朝西的房子,西晒是一个很糟糕的事情,会让人很不舒服,但是业主不想装窗帘,因为书局位于16楼,他希望我们挑空可以看西边,所以朝西我设计了一个大的两层楼12米的挑空,然后加一个电扶梯。其实原本整个书局的格局是很不舒服的,所以我在电扶梯的后面做了一个大的2.5×2.5米宽的格子,我希望它变成西晒的一个过滤。每一个格子都是一个四人坐的卡座,36个格子就变成一个很有意思的剪影,西晒过来,能看到人的剪影,这个格子就变成它的特色。格子过来有一个书柜,也是12米高。所以就是用这种很简单的逻辑,把一个比例重复到底。
那个格子其实是一个工业尺寸,就是让它以最便宜的方式去完成所有的柜子,没有废料,没有损耗,而且做出来很漂亮。我们为了这个工业尺寸研究了特别久,但是很多人看不懂,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比例,这就是工业尺寸,工业尺寸是反过来,想办法得到最好的性价比。除了你看到的板材,还牵扯到辅料、废料的加工使用,你可以看到很多底下的柜子、侧面的柜子、家具都是用一个材料做出来的,这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做法,给这个大规模的书局节省了非常多的时间和金钱。
陈威宪作品:半山书局我跟客户说,书局重要的其实不是室内设计,而是内容,我们要找很多有趣的片区,比如儿童区、咖啡区……内容本身才是重点,我们做的是背景,让背景变得更简单,让主题更清晰。事实证明这样做是成功的。我认为商业空间设计最难的是你怎么让生意变好,而不是让你的设计变厉害。设计变厉害其实不见得真的很厉害,你如果让它生意变好,一定是说你强调了什么。我们让书局的活动和商业氛围被强调了,比如我把硬装做简单了,软装就变重要了,软装本身有它的一些特殊的符号,比如说做咖啡的,我就给他留一个很大的空间,让他设计它的招牌,不像别人就一点点,只能成为华丽装饰里的一个配角。我们反过来,你才是主角,主要空间架构大的东西,我们反过来让它去发挥。因为商业本来就是一直在换,所以可以很自由地把摊位做一些有趣但不会觉得冲突的设计。还有一个比较可喜的是楼上有一个双对称的剧场,那是全世界上第一次有人这么干,阶梯一般都是单向的,而我们是双对称的阶梯。
陈威宪作品:半山书局忘记做英雄
新浪家居:您对文化建筑设计有比较丰富的经验,包括《半山书局》其实也是与文化相关的一个项目,在您看来做文化建筑设计最重要的是什么?
▌陈威宪:我觉得文化建筑设计最重要的就是忘记做英雄,老老实实做一个尊重本质和审美的建筑师。人的审美是天生的,知道什么是漂亮,设计师特别是建筑师要理解和尊重这个本质,不要做别人不一定都喜欢,但是你自己很开心的事情,这个是很不道德的。建筑是一个比较永恒的事物,一个丑陋的设计,有时会影响上百年,甚至影响一个城市的定位,它的杀伤力很强。
我举个例子,台湾在几十年前被日本统治,日本人去欧洲学习欧式的东西,把台湾的公共建筑全做成欧式风格,其实这就影响了我们的价值观、审美观。我们是中国人,为什么住在欧洲的火车站下面?台湾火车站、台湾的大学都是纯欧,但是那种欧式又不是好的建材,它是用水泥弄出来的,但是就是一种文化。那个文化简直就是嫁接起来的,并不符合我们本来的审美,让人很不舒服。日本人把我们当实验品,他们自己国家就没有这么干。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态度的问题。每个人一定是有不同的审美观,你不要强迫他去接受一个完全不对的东西。譬如说欧洲,在罗马是不准盖房子的,建筑师不能乱做,所以你到罗马去看,建筑跟一千年前是一样的。
建筑师更重要的是能够把一个美好的观念、态度、想法落实。如果回到500年前,你会看到那个时候很多东西都很漂亮,村落、地中海、白色的房子,那时是没有建筑师的,这是一种态度。现代建筑是100年左右的事情,但是现代建筑的问题在于它突然之间好像找到了什么新奇的技术,幕墙、结构混凝土,然后什么样子都出来了,可是在30年前突然又没有了。30年前大家觉得没招了。就像古典音乐,贝多芬、莫札特之后,没有人再超越他们。人本来应该就知道怎么做设计,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是100年前发生了巨大的技术改变,弄得大家无所适从。然后就以为将原有的推翻了就是漂亮了,那就错了,我觉得这个对审美是有很大的破坏力的,就像突然给你听很重的音乐,出来你失聪了,就是那种感觉。现在的符号、元素太多了,想法太厉害了,结果就麻痹了,真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陈威宪作品:半山书局有些国内的室内设计师太英雄主义,他想做一个很厉害很复杂的设计,其实是有点问题的,因为设计是一种商业行为。像日本做设计很轻的,他会让你看不出来他想做什么,但是他让你喜欢那个感觉,我觉得这个是中国设计师比较欠缺的,因为自卑就会想做一些“很厉害”的东西,我希望中国设计师不要一直在那个状态。每个设计师都想做地标,其实做地标不见得是很好,因为地标会让你麻痹。没有人愿意只做背景,但是我觉得如果大家会做一个干净、漂亮的背景,其实是很好的,因为它是可以重复、可以扩展的,这是一个逻辑的问题。你凭什么可以做好背景?这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这是一种素养。
有一位设计大师曾说,最漂亮的设计是你可以看着一面墙不忍离去。不忍离去,因为这里面有很多东西,但这些东西不是很高深的,他其实是在找500年前大家思考的方式,人其实已经知道什么是美了,只是建筑师硬逼着我比你还懂,其实建筑师不懂,他要真懂,他就不会这么干了,我是这么理解的。
我觉得贝聿铭就是非常有想法的,他的想法不是当英雄,而是研究一个几何,他一辈子都在研究三角形,只做三角形,我觉得他的坚持非常有道理。一般人没办法让三角形变成结构,变成空间,变成意识形态,为什么用三角形?他有他的探讨,我觉得就是他的一个游戏,但是他很尊重环境,所以你看了不讨厌,不会让你觉得好像破坏什么,他就有他的气质,这是值得尊重的。我自己是玩圆形,我一直都在试着用圆来做各种变化,因为我觉得圆是最有趣的,从圆心扩散,再到重复,它有很强的控制力,有很漂亮的效果。但是你要控制好这个非常难,很多人是玩不出来的,所以这是我自己的小游戏。建筑师应该自己追求探索一些别人还没有想过的东西,这个很难,但是这也是设计有趣的地方。
陈威宪作品:台北tutorabc设计之路
新浪家居:当初您是如何跟设计结缘的?这么多年来您对设计的理解是否有阶段性的变化?
▌陈威宪:我是念完机械系,再重新念的一次建筑,所以是念了两次大学。机械是力学,我们的课,每一本书都是力,热力、动力、静力、才力,什么都要算,机械专业对数学要求很高,这是一个很理性的科系。机械有施工图,我着迷于画施工图,我可以画非常精准的齿轮,超级有成就感。后来我才明白,我是喜欢画图,不是喜欢力学,所以机械系毕业之后又考了一次建筑专业。当时运气不错,每个学校都是榜首。可能我就天生喜欢建筑,愿意研究,愿意做这件事情。
我的学校是建筑师最多的学校,考试的人也是最多的。当时我们班上有三十几个学生,老师走进来就说,你们当中其实只有三个人或者两个人在二十年后还继续在这个行业。我们都觉得不可能。但是他说中了,现在真的就只有两三个人还在这个行业,大部分人都改行了。因为这行不容易坚持,除非你找到成就感,找到赚钱的方式,否则会辛苦,这些辛苦会让你没有乐趣。
新浪家居:很少在媒体上看到关于您的深度报道,感觉您非常低调,但您的作品却非常惊艳,您觉得怎样算是一个成功的设计师?
▌陈威宪:作品很惊艳是因为我们在玩设计,而不是打工。对我来讲,成功的定义并不是你拥有多少财富,而是你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从台湾到上海,其实我一直都比较感恩,因为在台湾根本不会有机会做这些案例,在内地有很多机会,但我不会借此急着去成名、去赚钱,而是去想怎么帮客户解决问题,这是很有趣的挑战。
我到上海工作快20年了,最深的一个感触是,内地的年轻人都太着急了,不成熟,而这种不成熟其实是因为整个环境,年轻人面临着各种现实压力,扭曲的环境导致他们急于求成。但是设计是急不来的,它没办法用生意的方式去做好。首先你要愿意去换位思考,而且要练习思考,要懂得怎样让别人满意。我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多,因为我常常在解决问题,通过解决问题找到方法,而不是去制造问题。很多设计师是在制造问题,强迫客户要这样那样,其实是不对的。我希望告诉很多年轻人,设计是需要花时间去探索的。
陈威宪作品:台北tutorabc玩家生活
新浪家居:刚刚说到玩设计,您创建了一个专为室内设计师开发的人工智能设计工具和互动分享平台“玩家生活”(Vidahouse),能否分享一下创建这个平台的初衷?
▌陈威宪:“玩家生活”是我们两年前开发的一个平台,它最重要的一个逻辑是“分享”。我为什么做这件事呢?因为中国的室内设计已经变成流水线了,设计公司基本上都是这一组人专门做这个风格,那组人做那个风格,你可能一辈子只会做一件事情,因为你做得最好,所以你会很快,很有效率,但是它不见得是对客户很好,客户有可能更敏感、更细腻,你还没有跟他探索而已。你自顾自地就做完了,做完了他就接受了,不知不觉他也就用了,其实这样不对。现在已经是产业升级,消费升级,客户要什么东西,设计师不见得真的知道,因为中国的环境让设计师不会做设计,中国的环境让设计师变成机器人。
“玩家生活”的DNA,就是在有限的资料库里却有无限的组合可能,全球设计师通过平台进行各种元素的搭配,然后在线共享,设计师也可以在其他人的方案上进行优化,我们叫基因演化,通过这个方法,全球的设计师都来把好的设计分享给中国。在“玩家生活”,每个设计师都有个人主页,设计方案上传之后可以分享给其他人付费下载。共享是一个基本的原则,但是我可能换个方式保护所谓的著作权。我觉得人要进步不是只有靠自己的天分,靠自己的勤奋可能还不够,但是如果是靠全人类共同的努力,大家一起探讨什么叫漂亮,什么是最喜欢的,这是设计最有趣的地方。我们这样的工具是非常惊艳的,让很多设计师突然发现我不用自己去伤脑筋,做那么多无谓的浪费。“玩家生活”可以让设计师快速地跟客户沟通、交流,这样的沟通交流可以得到更快的结果。尽管有人对这种共享提出质疑,但我相信共享会是未来的趋势。我用了这个平台,一晚上做一百套方案,你没用,一晚上只做一套方案,你说你要不要用?就是这个逻辑。
美国麻省理工大学人工智能实验室的3个博士主动飞过来找我,跟我说已经观察我们一年了,他们不知道“玩家生活”是怎么回事,但是觉得我们整个基因很有趣,所有东西都符合他们的期待。我们把每个物件,八大属性,从颜色、材质、风格、性别,全部都变成一个编号,他们就是需要这个来教电脑、电视。然后我们做了一个更有趣的实验,它会学习你喜欢什么,推荐你可能会喜欢的,不是物件,是基因,它在了解你,所以有可能我们会让它学习某个大师,不知不觉,就像下棋一样,他就懂得你的套路了。
新浪家居:人工智能成熟之后,是不是设计师就不需要了?
▌陈威宪:不能这么看这个问题,我觉得有些设计师根本就不配当设计师,这不是说设计师会不会被取代。就像滴滴打车之后有无人驾驶,无人驾驶你说这事是错的吗?不是,科技到了就会有的一件事情。廉价的劳动力、没有价值的重复的劳动力都会被取代,但是有价值的东西会被尊重。这个社会在变,我们没有想要去取代设计师,我们是希望更好地让设计师有时间去做好该做的事情,即沟通、服务、创造,而不是说设计师为了养家糊口去做机械式的劳动,其实那是不值钱的。“玩家生活”把设计师画图的时间省下来了,甚至业务的时间都省下来了,你好好地去做好沟通,让客户把心里的问题跟你讲清楚,然后你去解决它,这样才是好的设计师,至于什么风格,这因人而异,本来就应该尊重的。
陈威宪作品:宜山路喜盈门设计是一种服务
新浪家居:您这些年对项目是否也是精挑细选的一个过程?您对于项目的选择有哪些原则?
▌陈威宪:实际上是客户选择我们,不是我们选择客户。当你很清楚你会做什么的时候,就会有一群人知道你,来找你,所以不是我挑客户,是客户挑我,因为他知道我擅长做什么。
举个例子,我现在的投资人,在二十年前他第一个项目是我设计的,那个项目现在还在,他舍不得拆掉。当时他是开补习班,那时没有互联网,50个人一间教室,我就反过来跟他讨论:50人一间教室好吗?如果我是一个学生,这个学费就不想出了,因为感觉跟大学一样。我跟他说,我们可以试着改成3、4个人一间教室。为什么要这样呢?回到本质,学语言,小班制才是对的。至于学费,你可以涨价。他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就试试看。那个房子不大,我就用最薄的玻璃做隔间,那时候台湾很流行拿玻璃做会议室,其实是我发明的。小教室的隔间,有一点小吵,但是对于当时的状态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学语言本来就是一直讲话。后来3、4个人的教室居然成功了,所以我们变成了好朋友。这个设计到现在我还觉得蛮激动的,因为那是唯一一次没有用不锈钢和木头的一个项目,全部都是玻璃这一种材料,非常简单,也很震撼,所以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慕名而去参观。
那时候我也是刚出来,也不是想当大师,只想解决问题,一路走下来,我发现我们真的在解决问题,探讨问题。就像我做书局,我告诉客户书局不是那样做的,书局可能是这样,因为我们是懂空间行为,懂商业模式,可能是这个逻辑,不是说懂,我们有兴趣探讨这些事情。这样反过来让我知道,好的结果通常都不是一个造型,造型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一定是最后大家想要的空间,想要的行为,以及导致的结果。这是我一直觉得特别有兴趣的地方。
以前在大学,我去听哈佛的课程,发现我们中国学生在那边就是炫技,画图一流,图画得非常漂亮;而外国学生并没有画图,他们在聊天,探讨如何让父母不离婚?到底卧室是一个大床还是两个小床?浴室要多一个台盆,如果只有一个台盆,其中有一个人就要对着马桶刷牙,或者跑到厨房刷牙,你说他会不会很生气?他们在研究这些,非常有意思,我们设计师没有人在想这个问题,大家都觉得很惭愧,这就是设计师的差距,对我有很大的冲击。如果家里的设计可以让夫妻减少离婚的几率,这个设计师的功劳比做造型还重要。所以回到国内,我开始探讨空间行为、商业目的,如果我们愿意把自己拉到那个高度去想问题,你的很多想法是会令客户感动的,客户会尊重你,我觉得这才是一个设计师该做的事情。设计行业的本质是让客人高兴,这是一种服务,不是一种了不起的创作,创作是一种工具而已。
陈威宪作品:宜山路喜盈门设计方法论
新浪家居:我们看到您的很多作品,其实也一直在寻求不同的变化,您的这些创意和灵感的来源能分享一下吗?
▌陈威宪:这是方法论,谈不上什么创意。你用好了方法,就会发现你已经没有什么困惑,没有灵感这个事情,因为方法会教你怎么做下去。比如我们帮一个人寿保险公司做空间改造,在设计时我们已经在帮客户想广告语了。我们提出一个理论:你给我一滴水,我给你一片海。他们觉得这个广告语很棒,可以直接变成商业的东西,我们就用水和海作为主题来设计。我们找来了所有探讨水和海的关系的作品,文学,雕塑等等,选取其中一些符号来做设计方案。所以说设计是有根源的,我们真的在想怎么把一个抽象的东西,做成一个具象的结果。
在这个改造项目中,我们看到他们有很多问题,比如柜台的原始设计。一滴水和一片海,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对比,客户是水,而你是海,应该要很谦卑地面对客户,这是我们的理论。但现在的状态是,所有操作员是侧对着客户的,客户可以看到电脑,但其实这是不礼貌的,因为他需要看到你的脸色,所以我说操作员要转过来,我就让他把荧幕沉下去,如果要给客户看也可以,弄个小荧幕,客户也看得到荧幕的东西,而且是面对他的,这是空间影响到行为。我们的设计都有一个逻辑,大家都听得懂,而且也非常接受,效果也很好。所以我说这个是方法,创造不是什么伟大的事情,我们有一些技术,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的心得。
新浪家居:本来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是如何实现设计价值和商业价值之间的平衡,但感觉其实您不需要做平衡,您一直在做的就是用设计的价值去影响商业价值,帮客户实现商业价值,您本身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陈威宪:对,我们甚至改变了银行的柜台。这些看起来都不是很严重的事,在我看来都会有变化,这个变化还真的有关系。再举个例子,在TUTORABC陆家嘴总部的项目中,我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工作,把CEO、CFO、COO的办公区放到了所有工作区的正中间,像服务台一样开放式的,他们领导都气坏了,没有私人的空间,讲话大家都会听到。但是后来他们总裁告诉我,这样设计之后整个公司的效率完全不同了,员工有问题时直接过来跟他讨论,而他的情绪大家也都能看到,所以他反而很感谢这个想法。
我希望我的设计能产生一些影响,我不知道会不会对,只是觉得没做过就试试看。我认为一个好的公司除了会议室之外不应该有隔间,不要去界定你是谁,应该做一个转换,你要服务谁。最初客户听了我们的想法会很不习惯,但之后就接受了,而且在其他地区的办公室也采取这样的设计。
你问设计价值和商业价值如何平衡,我认为如果我们设计师站在客户的角度去思考和设计,其实没有什么冲突,但是设计师常常忘记了自己站的位置,他站在自己的角色,自己很重要的话,客户就会变得很不重要,问题就出在这里。
陈威宪作品:天津爱琴海设计的乐趣
新浪家居:您平时有哪些兴趣爱好?这些兴趣爱好会不会对您的设计产生影响呢?
▌陈威宪:我的乐趣就是让客户成功,让他真的赚钱。我们真的帮客户想到很多问题,爱折腾,但是我们的折腾是反过来,是替客户省钱,替他们做更好的选择。这种探索是比较孤独的,因为客户觉得没有弄懂,你的同事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认为中国如果有个环境带动一群人愿意思考、探讨,设计才会有所提升。如果说每个设计师都能够替客户想问题,而不是说替客户想造型,那这个结果会完全不一样。太多人都在想造型,不是在想问题。大家是视觉动物,都以为看到一个厉害的东西很了不起。我觉得视觉很重要,但它就是一个工具而已。
我更多的兴趣爱好其实是去找出一些有趣的答案,制造一些惊奇。我会希望通过一些很简单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这种思考也不一定局限在我的行业内。举个例子,我写信给中央电视台,建议把气象播报员的衣服做一点调整,适合什么天气就穿什么衣服,如果明天很冷,主持人就穿得厚厚的,如果明天是晴天,主持人就穿适合晴天的衣服。如果可以再找一个厉害的服装设计师搭配一下,大家看得舒服有什么不好?这样大家的审美也提升了。我希望去想这样一些有趣的问题,然后解决问题。“玩家生活”也是这样想出来的,不管什么情况,我做了这个平台,至少有一群人会被改善,会被影响那就够了。
在我看来,真正的爱好跟乐趣其实都不是短暂的物质,不是所谓的名车,让我感觉非常快乐的都是很长远的持之以恒的一些坚持。我在大学的时候想学钢琴,就真的花了五年去学,坚持了好几年之后,你会发现那是一个完全没办法取代的乐趣。那时候我可以忘记睡觉,就为了练习钢琴,不知不觉天都亮了,但我一点都不累,那就是乐趣。
新浪家居:最后,能否请您分享一下您一天的日程安排?近期的工作计划有哪些?
▌陈威宪:我一天的日程安排,其实是“被”安排。因为问题太多,而我又爱折腾,所以没事也变成有事,这个折腾有时候是自找的,但是反过来我已经没办法阻挡这种需求。比如半山书局这个案子成功之后,很多房地产都找过来,希望套用半山书局的品牌、模式,然后影响区域的价值。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再接一次半山书局?我说不要了。他们肯定要重复、复制,复制不是我喜欢的事情,光这个就够麻烦了,一天到晚去接待什么的,这不是我的安排。
我最近的工作计划,就是好好把刚才提到的感觉很严重的问题去落实和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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