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夜,我几近崩溃,面对秦枫无尽的欺骗,我的承受能力已经接近零点,是那种“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后的精神萎靡颜色憔悴。呆在出租屋里,孤零零一个人,要命的无助感和羞耻感咬噬着我的心,彻心痛肺。
“妈妈,好想告诉您,但是我不能我没有勇气,我怕听到您的声音我会认输,我怕我会没出息地泣不成声......”
不知所措的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摆弄着手机,通讯录翻了一遍又一遍,莫大的耻辱和心痛不知道该向谁倾诉?锁屏的一瞬,手机黑色的屏幕上,倒映出的脸-但见泪痕湿。
就在昨日,秦枫曾轻抚着它喃喃柔语:“妍云,外面那些妖艳货色怎能和你比?我不过逢场作戏。我是驻唱歌手,不和‘歌迷’互动,怎么维持人气?未来,我期待在更大的舞台放飞梦想。等我赚到足够的钱,再不会惹你难过。”
巧语花言,侧耳听过便好。
房间的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他身上残留的妖魅的香水味,又是一夜未归......心里最后的一线希望被彻底击碎,持续不断的拨打他的电话,直至那边传来熟悉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有如万箭穿心,我绝望,果真应了母亲的话。
我们的恋情,始于美丽的象牙塔,带着青春的感动和梦幻。
他是学声乐的。
母亲初见他第一眼,便不乐意,她那双洞察世事的深眸一眼察觉他不靠谱,劝我找个踏实人过安稳日子。
我笑笑不以为然,当她是护犊心切。自从我八岁那年,她和父亲离婚后,我们相依为命,她独自将我抚养长大。记得有一次,父亲送钱来,她拒之门外。她宁愿挑灯夜织毛衣卖给周围人补贴家用,也耻于接受一个背叛她感情的男人的付出。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我号啕大哭。她揽我入怀:“不哭,还有妈妈在呢!”她自己却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抹泪。从那时起,我深深感到她瘦弱的身躯下藏着巨大的能量。坚强如斯,从小到大,我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必胆战心惊。
“难道是瞧见了秦枫左耳上那枚黑黑的耳钉?担心我遇人不淑?”
我暗自琢磨,并未把她的话放心上。在我眼里,秦枫的桀骜不逊定是出于对音乐的痴迷。我依旧偷偷摸摸地和他交往,大学毕业后,我自作主张地随他北上。
动身前夜,她泪眼婆娑地对我说:“妈怕你受了委屈没地儿说......要是遇到难处,不哭,还有妈妈在呢!”
我戚戚然,不懂她为何要无端否定秦枫,她和秦枫同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难道非得在两难中抉择?我不信,强颜欢笑:“妈,您等着,等我接您享清福。”
她背转身,哽咽着:“妈不稀罕,妈只要你幸福就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心里五味杂陈。
到京后,我忙于求职入职,隔三差五收到她的短信,仍拿我当孩童一般碎碎念,无非叮嘱我按时吃饭、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她却乐此不疲。虽然相隔千里,倒似如影随形。偶尔通电话,我从来报喜不报忧,努力使她感觉我有秦枫作伴过得不错。她总是无奈地叹息结束通话,我以为她是欣慰的。
然而,我对未来的憧憬很快被秦枫的好高骛远浇灭。他眼高手低,求职碰壁后,斗志丧失,宁愿窝在家里做白日梦,也不出去为五斗米折腰,仅靠我微薄的收入艰难度日。日子难以为继,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同学介绍的酒吧驻唱,压抑许久的失落在酒吧的喧嚣中陡生膨胀,他开始唱各种歌,接触各类人,醉倒在不同的深夜,沾染回别异的香水气。
母亲敏感地嗅觉我的伤心,逼出实情后,她坚持要我和他断掉。我诺诺应下,还心存余念,指望他浪子回头。见我久拖不决,她不惜打电话斥责他放手。我怨恨她的绝情,在电话里和她大吵一架,吵到激烈处挂断电话。此后数日,母女无言。
终究,秦枫的誓言只是一时的谎言,我信了。房东催租的最后时限将至,他不见踪影。我的工资所剩无几,顶着无尽的失望,除了找到他,我别无选择。
穿上大衣,出门。
天空飘着冻雨,是那种能打湿人的心灵的毛毛雨,细细密密的下,落在身上留下感觉不出的水珠子,蒙上一层冰凉。
心灰意冷地走到三里屯酒吧街,径入一间他常去的酒吧,里面传来刺耳的音乐声,与街面的冷寂判若鸿沟。
舞池里疯狂晃动的身躯,挡住歌手的面容。
稍顷,耳畔响起亲切的旋律-beyond的《真的爱你》,一曲唱给“妈妈”的歌,情真意切。
鼻头触情抽动,眼泪吧嗒落下。
心底忍不住深情呼唤“妈妈”,眼睛却在漫无目的地寻找他的身影。
“嗡嗡......”手机震动,心一颤,是妈妈的电话!她到底按捺不住了!小时候她教我玩木头人的游戏,总是我憋不住先出声,不料她也有输的时候。
不想她担忧,狠心无视。
“生日快乐。”
手机屏幕闪出一句问候,平淡的话语掩饰不住关心。
呵,我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我竟忘了!
她从来记得,每到这天,她会下厨做几个平日舍不得吃的贵菜,给我解馋。看我吃得香,她笑得眉眼开花。
“我很好”
呜咽着勉强回过。
“你在哪?”
熟悉的语气,不温柔,略带神经质的偏执。
委屈涌上心头,像儿时一样,恨不得一头扎进她怀里,失声痛哭,末了却掩面回下“家里”。
“他在陪你吗?”
我无语,心如刀割,泪奔流而下。
恣意吞下面前的酒,胸口堵得慌,被她一语中的!
妈妈,我是真的错了!可我该怎样回答您?
她誓不罢休的追问很快被淹没在随即而来的震耳的重金属乐中。
我有些醉了,泪眼迷离。
昏暗中,尽是飘忽不定的魅影。男女都在放肆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女子白皙的躯体在摇曳的光里格外的引人注目,长长的头发在来回地甩动,暧昧的气息充斥......
“通过妈妈的请求!”
知女莫若母,我的迟迟不语令她生疑,发来微信验证信息。
妈会微信?我诧异,想必是紧张我的境况。曾经教她使用,她似乎学得很慢,一个简单的操作重复好多遍都记不住,最后推辞:“我不学了,会给你打电话就行了。”
原来,紧要关头,为了女儿,她没有“不会”。
我百感交集,乖乖应下。
“你不对劲,是不是在哭?”
她飞速发来一段话。
我抽泣着,迟疑着。
“快告诉妈妈,别让妈妈着急!”
语调不容抗拒。
“妈,我没钱交房租了,我对不起您。”
我拼命用牙咬着下嘴唇,压抑住内心的自尊和悲愤,道出实情。
“听他唱的多好!”
一个打扮冷艳的女子在对桌坐下,朝我努嘴示意台上的歌者。
我慌乱的擦去泪,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姿潇洒的男子正在声情并茂地演绎。细看之下,那身形像极了秦枫。不,分明是秦枫本人。
“你认识他?”
我狐疑。
“自然。他很迷人,这里许多女人为他争风吃醋。”
女人吐气如兰,眼神放光。
期间,有妖媚的女人上台献花、更有甚者贴脸对他轻啄一口,惹来台下同类尖声抗议。
“有吗?”
我凄然冷笑,挣扎着起身,毫不留恋地夺门而出。
回到家,我头痛欲裂,大概是风寒加上酒精的刺激,重重的倒在床上。
迷迷糊糊地,黑暗中浮现出妈妈温情脉脉的目光:“不哭,还有妈妈在呢!你安心安意地好好睡一觉吧。”
耳边依稀传来小时候常听妈妈哼起的“摇篮曲”......我酣然入睡。
次日上午醒来,门外传来“咚咚咚”急促地敲门声。
是不是秦枫,仿佛已和我无关。
我不急不慢地下床。
门打开的一瞬,有人从外面迫不及待地闯入。
“哎哟,吓死妈妈了,你没事吧?昨天微信聊到一半,你就没回信了。”
只见妈妈如从天降,不住地拍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站在我面前。
我惊愕,揉眼一看,真的是妈妈!一夜之隔,她居然穿越了近千公里!她是怎么做到的?
“妈妈昨天用微信给你打了三千元钱,够不够啊?不够我这还带着存折。”
她喋喋不休地追问,努力挤出笑容。
“妈妈!”
看到妈妈疲惫的神情,脸被风冻得通红,发上还挂着霜花,还有那双龟裂的手。泪水夺眶而出,我一把搂住妈妈的肩头,抱住她尽情宣泄。
“不哭,有妈妈在呢!还有妈妈在呢!”
她笑中带泪,轻声地安慰我。
刹那间,我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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