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殷小氿
第三章 撂挑子
笑声中突然咚咚参杂了两个响屁,像迫击炮弹落到山那边一样发出沉闷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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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驴班是要拉新兵的紧急集合。但那是后半夜的事情,前半夜还要睡前小型练兵。刚点完名,他就让大家先在床架前练驮人深蹲,自己靠在床上看高中物理,为明年考军校准备准备。不时的还得调理新兵,始终心无二用,索性合上书指导督促他们。
吴明扶着床架扑哧扑哧正做的费劲,刘飞骑在他脖子上,一手抠住他的锁骨,一手搂紧他的额头,生怕不太稳当的起落。把他从高空甩出去。等吴名起立平稳了些,刘飞抓住机会说,你长这黑,以后就叫你黑娃吧,吴名喘了一口气说行么。又换黑娃骑在刘飞的脖子上,刘飞一百五十多斤,黑娃一百斤,黑娃觉着自己吃亏,就两手捏着刘飞的脖颈使起了千斤坠。并且说,我们以后就叫你大老刘吧,刘飞喘着气,脸上充满血边起立边问,嘛叫我大老刘?黑娃说,你头大毬大屁股大么。其他战友也马上表示同意,并且伴随着欢快的笑声。笑声中突然咚咚参杂了两个响屁,像迫击炮弹落到山那边一样发出沉闷的响声,大家更乐的人仰马翻涕泪横流,笑声像潮水一样在十平方米的空间久久回荡。
大老刘发出了苦苦的哀求,叫就叫吧,你别在使千斤坠了,脸黑毬黑屁股黑的家伙。旁边的驴班乐完清了清嗓子告诫新兵,谁在说家乡话就给谁加餐,现在都上床做俯卧撑,安排完就去了洗手间。
2
驴班回来时看见了第二年度兵小孙正在门口站自卫哨,小孙当新兵时,驴班是副班长,他是驴班的得意门生加亲信,新兵三个月以后,老驴还继续担任尖刀班的班长,小孙可是班副的不二人选。驴班用命令的口气说,往下传,让两点的哨兵轻轻捅我一下。小孙怪笑说,可以使劲捅一下吗?驴班说,使劲捅你个屁眼。小孙又说,都老同志了,还那大精气神。那么晚就别练了,别到时新兵给你撂挑子。
驴班心想,他才不怕新兵撂挑子,他怕的是关键时刻新兵拉稀掉链子,比如说,紧急集合遗鞋掉帽子。给他丢人,其实丢人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新兵素质的好坏显示的是班长的水平,还和班长的成长进步直接挂钩,也就是说会影响到他的进步。所以他训练新兵是狠练、巧练、卯着劲的练。不过他感觉小孙现在说话有点油腔滑调、有点放肆,他就对小孙说,你这犊子,新兵一来,敢和我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得二喝了,我在连队一天,你永远都是新兵蛋子,让你传话就是军令,要是误了事,你小子自个掂量。小孙马上改变了态度,立正敬礼说,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我。
驴班已经无心和他闲聊,因为他突生一念,去窗下检查新兵的自觉性,顺便窃听一下他们的小秘密。他便猫着腰蹑手蹑脚到了窗外探着脖子侧着耳朵侦查起来,还真听到了反动言论。刘飞边做俯卧撑边发牢骚,哎!咱这班长,就一变态狂,别的班训练咱们练,别的班休息咱他妈的还练,摊上他倒血霉了,看架势今晚还要拉咱们的紧急集合。刘飞又说,咱班长咋叫驴班,睡在他对头的黑娃说,这还用问,肯定是那个家伙特大号呗。他上铺的少安也想谈谈自己的看法便说,估计呀......,话没说完,他忽然看见窗外有一对明晃晃的眼睛像夜猫子一样闪闪发亮,他就使劲往下瞅,心里也开始发毛,因为这正是那双熟悉不过的眼睛,驴班也看见了他,就给他摇驴爪子,示意他悄悄的别言语。少安吐着舌头继续做起了俯卧撑,把床弄的嘎嘎响,大老刘还在床下追问,估计嘛呀?你倒说呀,边说还把对头黑娃的腰带抻出抡到少安的床上,催他发表意见。黑娃只顾呼哧呼哧做,也没注意别人拿了他的腰带。
驴班牙咬的当当响,这帮臭小子不但说他坏话,还揣摩到他的心思,要拉他们的紧急集合。熄灯号刚好响了起来,驴班悻悻回班,嘴上让大家休息,心里却想,咱们晚上见,不打你不骂你一句话整死你。驴班刚钻进被窝,大老刘又试探的问班长,牛班,您那个紧急集合的口令声音太小,我们听不见,驴班说听不见活鸡巴该,关我屁事。今晚不拉你们踏实睡吧。说完冷笑一声补充了一句,我看你们嘴上劲大,说明精力过剩,我就想想办法,帮哥几个发泄发泄。大家感觉不对劲,顿时鸦雀无声,看来刚才的聊天记录已被窃取,大家心头如同井中水桶左右翻腾七上八下,今晚就等着受罪吧。
过了几分钟,新兵被窝里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这些小动作哪能瞒过大风大浪过来的驴班,无非就是新兵把褥子底下的背包绳提前盘好放在顺手的地方,或者提前穿好袜子。驴班现在也没心思搭理他们这些作弊的动作。
驴班在寻思刚才新兵的聊天内容,倒不是大家说了他的坏话,主要是大老刘这小子最近思想有了新动向,别的新兵和自己的对抗都是含蓄的、灵活机动的。而大老刘和他的对抗是针锋相对的,主要原因是大老刘的身体素质不错,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驴班向来喜欢这样的兵,平时就重点培养他,有时还宠着他,吃饭给他加一块肉,干活挑轻的让他干。也就是说给了他点颜色,他就开了染坊。给了他一点灿烂,他就当成了爱情。或者说是大老刘试图用自己的个性挑战驴班的权威。另一个原因是大老刘上学时球踢的好,正好连长、指导员二位领导爱踢球,大老刘经常去陪踢。对他来说本是件好事,别人踢正步他踢球。在球场时不时还给二位连首长递递毛巾倒到水。这些细小工作会加深连干部对他的印象。坏就坏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总觉得比其他新兵高半头。平时走路脖子都仰高了八度。这可是一个危险的兆头,新兵就像茁壮成长的树苗,要是斜着长,就得掰直。要是从侧面憋出斜枝杈,就得砍掉。班长要是早发现早纠正还好一点。要让刺头的老兵油子给你纠正,那可就惨了。
因为在老兵眼里,新兵属于“奴隶阶层”。必须永远的压制着你。没事都找事,更别说你整天刁了吧唧。他们纠正的方法中的电泡飞脚并不是最厉害的。主要是他们在训练时瞎掺和整人。在靶场最硬的地方让你挖立姿掩体,两米多深,累的你吐血。让你踢正步分解动作,喊完一就不喊二了。你就得始终抬着脚。还让你站军姿,两腿间夹一张纸,纸不能掉,你就得老绷着劲。这样的招数起码得有一百零八招。要是不听话那可不行,哪有“奴隶和奴隶主”顶着干的。越是刺头的兵越这样搞才能老实。老兵油子也越过瘾。新兵是木棍,老兵是钢刀。什么时候新兵也磕不过老兵。就算老兵是一个邋遢窝囊的老兵,在新兵眼里也是一个十分威严的老班长。见面必须立正问好。这时一条亘古不变的军营真理。出于对大老刘的保护,驴班认为是该压制压制这位不知天高地后的新同志,想到这里的时候,驴班睡眼朦胧进入了梦乡。
3
隆冬的深夜,西北风争先恐后往屋里挤,在钻进战友们的被窝,驴班迷迷糊糊在被窝里神了个懒腰,揉了揉眼,又摸到手电筒,看了一眼闹钟,都两点多了,驴班一下就坐了起来,奶奶的熊不是小孙忘传话就是哨兵打盹误事,改天再收拾他们。驴班又用电筒在班里晃了一圈,嘿!这帮家伙,啥姿势都有,有的还支起了小帐篷、小钢炮。驴班裹了裹被子,又把头缩进了诱人的被窝。心想着要不明天再练。但转念又一想不行,昨儿就是这么想的,明天要还这么想,那还带啥兵。真不如回家放羊了。
于是驴班探出头用舌尖顶住上颚轻轻打了三个邦子。驴班发出的紧急集合信号被战友们深深的睡意一下就吞没的无影无踪,驴班只好又轻咳了三声,大家还是没有动静,警惕性也太差了这帮家伙。最后,驴班用食指当当当快节奏的敲响了三斗桌。少安第一个蹭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其他人也跟起了连锁反应一样,黑灯瞎火就忙活起来。上铺的把床弄的咯吱咯吱响。下铺的撅着嘴直嘟囔。你带错了帽子、我穿反了鞋、他系错了扣子。黑娃还提着裤子摸腰带。驴班简直不忍心看见他们笨手笨脚的样子。索性披上大衣拿着手电筒攥着秒表。先到连队前的篮球场等着他们。新兵急急忙忙像羊拉屎一样蹦到他跟前并报告,报告的同时,驴班公布他们的成绩用时是多少。最后一个边揉着眼角屎边报告的是大老刘,驴班很生气,脸拉的比驴脸还长。大老刘的脸拉的竟然比驴班的还长,有明显的抵触情绪。新兵已经站成一排。
亮晶晶的满天星也好奇的俯瞰着这些绿色的小精灵。连队门前的一排松树也发出惊叹,真是天上有星地上有兵,星在巡游天界,兵在操练守卫家园。驴班用手电筒和着月色简单看了一遍大家的着装,装备不全丢三拉四衣衫不整,背包也打的松松垮垮。简直就是国民党溃败时的样子。黑娃一手还提着裤子,看来腰带始终没有摸到。大春好像在发抖,原来一条腿没穿进棉裤,风正往单裤里灌,是冻的发抖。
驴班心想,就现在这状况,让他们穿插三所里,早让美国佬跑毬了,为了让他们长点记性,驴班让大家绕着四百米的圈踮几圈。一圈下来黑娃的背包就要散。裤子也掉在了脚腕子上。顾了背包掉了裤子,提上裤子散了背包。那个难受劲让人哭笑不得。第二圈大老刘的脸又耷拉了下来,还报告腿疼,驴班说后面踮,大老刘又嬉皮笑脸说,就让我待会吧。驴班本不想三更半夜和他计较,这小子蹬鼻子上脸。驴班咯噔一下火苗窜到了脑门,指着大老刘的鼻子说,跑不跑?驴班说话的哈喇子都溅在了大老刘的脸上。如此凌厉的气势,大老刘只好又歪着头去跑了。驴班看着邋里邋遢的新兵,想起了自己的新兵生活,就有了恻隐之心,但他马上又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不然就是害了他们,就是误国误民呀。跑完三圈,新兵站成一列,狼狈而又可怜。老驴想,新兵现在的心里肯定在骂他,这个屌班长,不知道被窝暖和,折腾我们玩。大家也感到驴班还得犯驴脾气,还得拉他们几遍。
一点没错,驴班马上下达了新的命令,给你们三十秒的时间光溜溜的躺被窝里,别玩小动作耍小聪明,不然让你们看一晚星星。新兵心里就埋怨大老刘,没事招他干吗。大家把又一次拉紧急集合的原因归结到大老刘身上。
当然这是一种错觉,驴班本来今晚就要反复练、练反复。回到班,老驴有点饥饿感,拿钥匙打开三屉桌的抽屉,拿了一袋方便面一根火腿肠泡了起来,香味顿时弥漫起来,战友们一边忐忑的等待,一边听着班长吸着面条,大家在紧急集合的恐惧中,在馋虫的勾引下痛苦的等待着、煎熬着。吃完面驴班和衣靠床,轻咳了一下,虽然事先没有约定,但聪明的新兵知道这个彰显的动作就是新的命令,呼啦啦掀开被子。驴班说停,刚才是吃完面条呛了一下,不是命令。新兵无奈只好又钻进被窝。
军营真是一所综合学校,不但能学军事本领,还能磨大家的小性子,又过了一会,驴班嘴唇一挤,吹出了鬼鸣般的口哨,竟然能和外面幽鸣的西北风和上拍子。大家汗毛倒立又开始扑腾起来,这次驴班没有让大家去篮球场,怕出来进去影响其他班休息。可是驴班在被窝只听到十个人报告完毕,少了一个人。起来一看大老刘还蒙着被子呼呼大睡。驴班就扯了她的被窝,好家伙,还光着屁股,驴班又一扽他的被子,刮倒了暖瓶,开水都溅在了大老刘的大白屁股上。大家顿时不知所措,平时迟钝的黑娃现在却机灵,一步跨上去拿抹布擦水,不让流进抽屉。也许他怕水弄湿了他的日记本才这么积极。大春从门背后拿小笤帚土簸箕清理了残渣碎片。驴班让大家休息,大老刘穿好衣服。开始给他上政治课。上了半小时,大老刘以为要结束,没想到班长沏了杯茶,拉开架势要和他彻夜长谈。这种熬鹰的战术还真把大老刘唬住了,脖子降了八度。但他没有认输,他是经不住熬,先来个缓兵之计在说,驴班心中有数,明儿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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