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祷·爱
文/玄宝
原来许家明律所是君叶制药的律师代表，君叶制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药业集团，近几年准备上市，因为各种利好政策的推出，加之公司不停造势，最近风头很足，各大财经媒体多少都有报道。
君叶旗下的一个制药厂在两年前研发出了一种心脏辅助治疗药物，技术比肩国际研究，成本费用也相对没那么高，成药价格跟国际市场比，便宜了近三分之一，尤其临床实验证明通过，之后便开始了广泛的应用，应用以来，得到医生和病人的一致好评，君叶因为这个药的推广大大进账一笔。
然而在一年前，有几个病人家属表示长期服用了这个药物之后，病人出现了其他的症状，有的开始手脚麻木，有更严重的已经左半边麻木得完全没了知觉。
君叶一开始并不重视，并且一再宣称，这是辅助治疗的药物，心脏的问题最终还是要靠手术治疗。但君叶私下却在偷偷授权，撤回销毁这批药物，现在市场和医院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为了不让投资者注意到这个药的停止销售，他们很快又推出了另一个明星药品，掩盖了过去，因此财务报表仍是漂漂亮亮的。
服用这个药之后，发生这种麻痹情况的病例全国有几十个，这几十个病人的家属天天到医院去闹，有医生被打伤，最后查出来是君叶的药有问题。有人天天到医院门口静坐，也有到君叶集团门口举牌的。
君叶坚称这个药是经过临床验证的，并且拒绝公开道歉赔偿。
若是在平日，君叶制药也许会低调但合理处理这件事，但这次他们选择压制，不让这件事见光，因为现在离君叶上市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前几年，被爆出活熊取胆的某公司，上市之路黯然退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受君叶制药高层委托，许家明和他其他的几个同事作律师代表，和病人家属谈，大部分病人家属接受五十到八十万的赔偿。
但是有一对夫妇拒不接受，他们的独生女儿也是这次药物的受害者，其他人或多或少还能生活自理，这个女孩因为却心脏麻痹，已经在半年前去世，他们夫妇成了失独家庭，说是天天以泪洗脸也不为过。
许家明去接触这对夫妇的时候，尝试带着专业去谈判，因为女孩妈妈的情绪崩溃，几度谈不下去，谈判只能中断。
女孩的妈妈抱着女孩的照片哭得眼睛发肿，指着照片里的女孩子说：“律师，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女儿，她没了。可是害死她的人还好好活着，我女儿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听到。你们也是有亲人的，你们也有兄弟姐妹！”
“我们不要钱！叫君叶出来道歉，对病人负责！”女孩的爸爸很坚持这么对阵几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律师。
“…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另外一个律师仍想说什么。
“我们不要听这句话，律师，给你八十万，买你亲人一条命，你卖不卖？”女孩的妈妈非常激动，几乎没有理智。
许家明等人不再开口，只听他们说话，空气里压抑得容不下一丝光线。
说到激动的地方，他们开始赶人，在门口的时候，女孩的妈妈指着所有的律师破口大骂，脸色已经扭曲：“…你们等着！你们总会有报应的！告诉君叶的人，他们总会有报应的！”
这是上个月的事情，并不远，按照往常，许家明也许会认为这是一项比较棘手的工作，至少不至于要拿出来跟陆匀之说。
上周的时候，律所的周知锦律师问起君叶上市准备进度，他翻出卷宗，大家讨论了一下午，都认为进度不错，明年开春，君叶制药的股东们就能在港交所敲钟了。
后来不知道有谁提起那对失独夫妇，家明想起女孩妈妈恶毒的诅咒：“你们会有报应的！”
他想起那个女孩子的照片，十八九岁的模样，大概因为长期心脏病的缘故，神色明朗，但瘦，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照片上的她笑得和善清秀，听说书念得很好，在穗城最有名的大学念经贸，去世的时候是大二的学生。
这么乖的女孩子，大概为那个家带去了太多的欢乐和回忆，以至于半年来，她的父母仍是没有减少一点伤痛。
陆匀之十八岁的时候，拍照也是这样，灵气逼人，笑起来让人挪不开眼。许家明办公桌的抽屉里还放着一帧这样的照片。
听说那对夫妇仍在努力曝光这件事情，依旧不接受君叶的私了赔偿，只是媒体反响平平，一直没有人去关注。
这么想，其实是有些牵强的。
但是家明仍是附会上去了，十八岁的时候，他和陆匀之正如胶似漆，两年后，他独自去了英国，以为从此再也不会见面重逢。
“匀之，这种事情，其实我应该更加抽离，作为一个旁观者，作为一个律师，用专业的眼光去看，可是我不能抑制自己的感情。想到那个女孩子，我就会不可抑制地想起你。如果在我们重新遇到之前，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此生都会觉得心痛。”家明是又想起了郑欣然的事情，才这样后怕。
他们抱紧对方，几乎不能喘气。
“家明，这中间必定是有很多细节，让我不能做出评价的。律师只是一个职业，可你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会有各种感情的联想，这是你的人性，不是坏事。但是我要你知道，无论如何，我总是陪着你的，一直一直。”陆匀之把家明抱得更紧。
“对于这些事，我不能从情感出发，反而要帮君叶准备后续上市的法务准备，我私心想要暂停一下，看看这桩医疗事件会给君叶带来什么影响，但君叶上市一直由多方在推进，我一个人左右不了，到现在已经演变成停不下来的趋势了。”工作带来的压力，让家明觉得挑战，也让他逐渐有迷失的感觉，好像怎么也平衡不了心里的天平。
一直以来，他更愿意接一些资源重组的企业案，除了跟他主攻的专业有关，另外，还不想因为感情的斟酌而对案子有不恰当的判断。
陆匀之抚着家明的眉毛，带着爱意，带着心疼，心里被这个心软的男人塞得满满的：“我反而觉得这是好事。你从专业出发，但人毕竟不是机器，法律不外乎情。理想和誓言，其实都太过空泛，最后还是要大家坐下来协商谈判，认真抠细节。我觉得自己幸运，遇到你，因为你愿意把感情一点一点落实到具体的事情上。家明，在你身边，我觉得很踏实。”
许家明沉吟良久，都没有说话，最后用了很大力气抱住她，好像在慢慢卸下自己的盔甲，把内心剥给她看：“那你不能再走了。”
陆匀之内心怆然，决定说出自己的噩梦：“其实你去英国的时候，我是在机场看着你走的，你入登机口的时候头都没有回。我以为你至少会象征性地回头找找，看我是不是偷偷来了。”
“这几年我时不时梦到这个场景，都是你的背影。”陆匀之想了想，没有再说，梦里一直是家明的背影，醒来后内心巨大的空虚无法填补，煎熬到天亮，才觉得要顶着黑眼圈努力生活下去。
家明是真的有些讶异：“那天我没有飞，慕南先去的英国，我很临时改了第二天的飞机。因为进去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不能就这么走，至少看…看看你再走。”
当时他多次反复纠结要不要再见一次陆匀之，是周慕南阻止了他，没有了许家明，陆匀之现在过得很好，他实在没必要吃这口回头草。
他不信，年轻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总是不甘心的，他许家明要看看，是否陆匀之就真的过得这么没心没肺，离开了他反而过得更滋润。
在候机室坐了一个下午，他最终是决定推迟一天，第二天他在陆匀之当时租的小房子门口看着她出门，挤地铁上班，中午的时候在外面吃快餐，下午很开心地跟同事挥手说明天见，简单又充实。
那时候家明才意识到，周慕南说的也许是真话，陆匀之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抛下了他和他们的过往。他在赌陆匀之至少会有黯然伤神的一瞬间，可是那天他觉得自己输了，溃败。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地停滞不前，他也是有自尊的，互不干扰才是两人最好的分手方式，所以当晚就去了英国，不肯去细想。
21世纪了，人的情感似乎没有一点进步，因为放不开，仍有这样的误会。
家明终于不再说下去，陆匀之在他怀里缩成一团，所有被辜负过的深情和错过的时光仿佛天上漂流的云，汇成一场缠绵的细雨，悄悄落在两人的心上。
无论如何，还有说这些话的机会，他们仍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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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事，请假一天。
ps:最近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宝宝的46章被封了。其实是很小清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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