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能不能说完一个故事?
能,也不能。
有些歌,不需要分清白天或黑夜,也不需要准备情绪或回忆,随时随地,就能让人伤心不已,痛哭流涕。
《天梯》是这样,《天梯》背后的故事,也是这样。
刘国江与徐朝清徐朝清坐在棺材前,静默,如同幽深黑暗的一汪死水。三儿子在两米开外,忧心忡忡地望着母亲。
他就躺在自己面前的棺材里。那个叫她“老妈子”的“小伙子”,已经可望不可及。
她多希望,自己现在也和他躺在一起,躺在他身旁,一如往常。他们的手到死必定也是牵在一起的。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开心。
可是现在,他丢下她自己先走了,没等她。他宠了她一辈子,唯独这件事,没依她。
人老了,许多事儿渐渐的就记不清了。可他“睡着”的那一刻开始,以前的点点滴滴反而在脑子里一点一点全醒了过来。
在刘国江的三儿子刘明生家中,徐朝清坐在老伴的棺材前“中伤流言全悍卫
留住你 旁人如何 话过不可一世
问我亦无愧 有你可 失去我一切”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徐朝清出嫁的那一天,只是新郎不是他。村里有个习俗,磕掉了牙的孩子,只要让新娘子摸一摸嘴巴,新牙就能长出来,所以他的伯娘就将他抱到了轿子前,让她为他摸了摸嘴巴。
那一年,她16岁,他6岁。
徐朝清13岁欢喜(订婚),16岁交代(结婚),可是好景不长,她26岁时,丈夫就突患急性脑膜炎去世。婆家骂她克夫,但她逆来顺受,再苦也好好抚养着4个孩子。
粮米不够,她就背着孩子到山上摘野菜,拾野菌,还编草鞋拿到市集上卖,一双5分钱的草鞋不仅能买到3分钱的盐,多少还能省下一点。
有天,她不小心和孩子一起掉进了河里,16的他看到了二话不说就跳进河里救起了她们母子。
那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那一眼,却看到了他的心里。
“如可 找个荒岛
向未来避开生活中那些苦恼
如冬天欠电炉 双手拥抱 可跟天对赌
无论有几高 就如绝路
隔绝尘俗只想要跟你可终老”
自那之后,他常帮她担水,砍柴,做家务,里里外外,照应得周到细致。日子一晃,4年过去,感情深了、厚了,可流言蜚语、冷嘲热讽也铺天盖地的来了。
她比他大了整整10岁,还是个死了丈夫、带着4个孩子的寡妇,村民们开始指指点点,明里暗里地说着闲言碎语。他心疼她,却也更看清了自己对她的心意。为了护她周全,他下定决心,带她走。
1956年8月的一天早上,寡妇徐朝清和她的4个孩子失踪了,连同不见的,还有20岁的刘国江。
他们携手私奔到了海拔1500米的深山老林,从一无所有开始,建造专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
没有房子,他们就先住在山洞里,一边用两双手,一把泥、一块土、一粒石地建起了简陋却能遮风挡雨的泥土房。
他们用的是煤油灯,烧的是柴火灶,在自己开垦的田地里耕种。他们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和7个孩子过着最原始、最简单却也最幸福的隐居生活。
山上的生活“前面有几高 一片荒土
每步随着攀登叫双手都粗糙
从崎岖这路途 开垦给你
可走得更好
能共你 沿途来爬天梯 黑夜亦亮丽”
山上路滑,每每她出门或下山,他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她摔了跟头。为了确保她出行安全,他决定要凿出一条好走的石阶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几十年间,每天一大早他拿着铁榔头,带着几个煮熟的洋芋就出门去悬崖峭壁上凿路。
50多年,凿坏了20多把铁锨榔头,青丝变白发,青年变老翁,他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手上布满了老茧,却也愣是凿出了6000多级的阶梯,开辟了一条从悬崖峭壁通向外界的“爱情天梯”。
若是下雨了,他还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擦过,不让石阶上长出青苔。
他一辈子都在忙这件事,只为了她出行方便。没有甜言蜜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山谷里回荡的凿石声,是他对她的爱谱写而成的天籁。
后来她流着泪告诉别人:“我心疼,可他总是说,路修好了,我出山就方便了。其实,我一辈子也没出过几次山。”
“几多对 持续爱到几多岁
当生命 仍能为你豁出去
千夫所指里 谁理登不登对
仍挽手历尽在世间兴衰”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着,那该多好,如果人生没有变故,那该多好。
可是生死从不如人愿,你永远无法预料深爱之人何时离去,永不可再见。
如今坐在这里,望着眼前的香火和牌位,徐朝清才忽然明白,最入骨的痛,是生不如死,生如已死。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才是十来天前,凌晨3点多,他像往常一样起床到地里看庄稼。才不过一个小时,他回到家,刚在床头坐下,却突然栽倒下去。
“小伙子,啷个了?快起来!”她扑上去拼命叫他,他却毫无声息。
她惊吓又慌乱,拿起电筒就在夜雨里冲下山去找儿子。和“小伙子”上山半个世纪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走这6000级天梯——以前都是他牵着她走,扶她下山。或者,他下山办事,她在家里等他。他从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山路。
“刘三(指三儿子刘明生),快来,你老汉不行了!”黑暗中,她冲到半坡山顶,也是“爱情天梯”最顶端,对着山下着急又凄厉地喊。
孩子们抬着父亲下山,老远就看到她抱着双肩站在冷风里向山上张望,她的肩、背、腰都已经摔伤了。
天亮时,医生来了,坏消息也来了。医生宣告他是脑血管破裂导致了脑淤血。
“握着手 而幸福包围泥墙简陋
牵着走 怀着勇气至爱得永久”
那之后的6天里,他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她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几乎水米不进。她陪他说话,她求他别走。
但那6天里,刘国江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让“老妈子”拉着自己的手,听她回忆半个世纪以来,在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的生活。
2007年12月12日下午,他撒手人寰,在儿子家里永远闭上了眼睛。他走时,他们俩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儿子拖了好久都没能拖开。
家人经过协商,决定了下葬日期,是18日,她心里清楚,她和他只有最后的6个昼夜可以厮守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也越来越糟糕。孩子们担心母亲也会倒下,都盼着下葬的日子快点到:“妈一般不上床睡,说她一个人睡不着。我们半夜起床,经常见她半个身子趴在棺材上,有时候听她在说话,有时候又在流眼泪。”
2007年12月18日,他葬在了山顶,“爱情天梯”尽头。安排好后事,孩子们要把她接到自己家里住下,她却固执:“不行,你爸葬在哪,我就要住在哪,我要一直陪在他身边。没有我,他也会不习惯的。”
但他走了,也带走了她的一切,她根本不知如何应对今后的生活。
坐在这黑沉的棺材前,坐累了她就站起来趴在棺材上:“哪个叫我‘老妈子’,哪个来陪我唱《十七望郎》?”
“我们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政府给我们送来电视,你还没看够,却要丢下我走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啥意思!”她不停地数落着他,盼他突然回她一句。
“你去过湖南,还坐过飞机。你又去了重庆,见过那么大的场面。每次,你都说我身体不好,不让我去。你说过哪天要带我坐飞机,坐火车。你还说你身体比我好,比我年轻,要给我送终。你说话不算话……”
她旁若无人地埋怨他,语气中,带着往常惯有的嗲声。这么多年,他们从未红过脸,今天这是他第一次惹她伤心,她委屈又幽怨。
“几多对 能悟到几多精髓
能撑 下去 竭力也要为爱尽瘁
抱紧一生未觉累”
她偶尔抬眼望到家里他最宝贝的那些证书和画像,又忍不住垂泪。他们这一生,经历了太多。
若不是2001年时被户外探险队偶然发现,世人也不会知道他的痴情和他的深情。
『二老的爱情故事被媒体曝光后,在全国范围内得到了强烈的反响,被评为2006年首届感动重庆十大人物,同年又被评为“中国十大经典爱情故事”。』
她想起儿子说:“我们准备抬他下山时,他艰难地举起手,颤抖着指了指橱柜上的全国十大经典爱情证书和一位日本友人为他和妈妈画的像。”她在心里低骂,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把这些东西一起带下山。但其实她明白,因为那是他们绝世爱情的见证。
病重在床的他,每次一看到那些带下山来的证书、画像,就会眼神发亮。
那副画像是一位日本友人专程上山看他们时带去的。“我在网上看到你们的爱情故事,太感人了,这是我在日本凭感觉为你们画的年轻时的画像。”
当时,听了翻译的话,她还老笑着说:“不像,不像。”但他却一个劲劝她,“收下嘛,别人一片心意。”
漫长而短暂的这一生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有一次,一家电视台邀请他们参加七夕晚会,他担心妻子的身体,就独自下山参加晚会。
主持人介绍完“爱情天梯”的故事后,请他上台讲话,当主持人问,你现在想跟观众朋友门说什么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是:“我想回家。”
他想她,他担心她,他最爱的“老妈子”。
原来有种平静叫悲痛欲绝“不轰烈 如何做世界之最”
2012年10月30日21时58分,她也走了,享年87岁。遵照她的遗愿,孩子们把她葬在了他的身边。
“妈妈老是反复念叨说爸爸要来接她了,说爸爸比她年纪小 ,为何要先走。边说边抹眼泪。”她一直在盼着他把她接走。
在另外一个世界,刘国江终于等来了徐朝清,团圆,该是件幸福的事。
张智霖 - 天梯_腾讯视频
没有誓言的爱情也很牢靠,老了,像他们,爱情就有了誓言的答案。
爱情天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愿倾尽毕生力,换你真心一笑一世安好”,我想,这就是刘国江送给徐朝清的爱情《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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