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青年X的自杀计划 》第十二章 第十一天
文|徐匪
第十一天
今天一早就听见爸爸妈妈忙里忙外收拾东西的声音，我迷糊着爬起来想看看究竟怎么了。难道奶奶要去医院检查？不是说下周么？
“怎么了？你们这么早要出去？”
“啊，你咋起来了？那个啥，我们商量要不让你妈今天就住院去，她最近不太舒服不是么？”爸爸一边忙活着，一边回答道。
“今天礼拜天，住进去啥也干不了吧。”
“这个嘛，有些检查什么的还是能做。就算医生不在，等周一上班，要是出检查结果了，医生不就能看了么？这样快一点儿，而且本来上次去检查的时候医生就让住院的，单子都开了，就是一直没住。这你奶奶也好差不多了，你妈这个血流的我看了都害怕，还是快点儿住院的好。”
“你别担心，就是个长大了的肌瘤，回头微创割掉就行了。”妈妈虽然这么说，看她丢三落四的样子，显然有些紧张。
“我知道，我也这么觉得，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去吧？”我如所说一般，依然觉得事情不会往糟糕的地方发展，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忧虑。
“你还是中午去奶奶那吧，我们俩人就行了，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爸爸把包背在背上，对我说道。
“那好吧，我先去看看奶奶，再去医院。”
中午如常去陪奶奶，奶奶吃过午饭后不知不觉睡着了。我给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听说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有些检查下午就能做，还叮嘱我不要告诉奶奶和姑姑们。挂了电话，我看两个姑姑还在不亦乐乎地扯着大姑姑一家的八卦，我打了个招呼，准备先去医院看看。
我想没几个人会喜欢医院，本来想着奶奶没有住院太好了，结果还是没躲过去。
来到医院，坐上电梯，穿过了几个长廊，看着LED灯大大的显示着肿瘤I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一路上遇见了几个戴着帽子在走廊里借助墙壁两边的辅助物支撑着身体坚持做术后复健的人。她们大多双眼凹陷，嘴唇干瘪，皮肤蜡黄，却紧咬牙关，随着挂在身边的尿袋摇晃的频率，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这压抑的气氛，滞留的空气是我所见过的各个科室中最为让人难以承受的，我快步向妈妈所在的病房走去，进门看见两个人都抱着手机在玩游戏，不禁感到些许轻松。
“你们中午饭吃了没？”
“来了啊，刚吃完。”
妈妈已经换好住院服，斜靠在床上了。
“下午做什么检查？”
“就先做些常规检查，主治医生也不在。”妈妈回答道。
“哦。”
这是间双人病房，隔壁床的阿姨正在睡觉，他的丈夫也斜躺在床边发出轻微的鼾声，看起来疲惫不堪。
“隔壁床的，过来化疗的，哎，折腾的不成样子。”爸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妈妈，接着说道，“你没事的，平时身体那么好，这次也就是为了报销才住的院，检查完没啥大事，咱们就回家。”
“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虽然去年就查出来有肌瘤，但医生说是良性的，这种子宫肌瘤癌变哪有那么快，这次估计也就是长太大了，割了就完了，我知道的。”妈妈鼓着气儿说。
“就是，本来去年就应该割的，医生一说癌变几率小，而且说是绝经之后它自然会变小，也就没多考虑，当时想着反正你更年期也快到了，就不想挨这刀了。”爸爸说道。
“你才更年期到了呢？”妈妈详装生气道。
“我跟你说的好话，你看你这人。”爸爸委屈道。
看妈妈现在红光满面的跟爸爸斗嘴的模样，想来应该没什么大事。
稍微放松精神的我不禁想到，虽然我订购的计划需用工具就在来的路上了，但也许这事得推迟一下，等家里稳定些再说？
近期精力消耗巨大，工作交接总有各方遗漏，家里也是诸事繁杂，但该向前推进的计划我并没有遗忘，只是今天头一次出现想要推迟计划的念头。
如果这次妈妈真的要进行个小手术的话，可能我的计划就真的不能按时完成了。算了，只要最终能完成就行，世上哪有什么心想事成的事。
陪了爸爸妈妈一会儿，他们便以要去检查为由开始“赶”我回家，在我再三重申我可以帮助他们解决晚饭问题之后，他们还是固执己见，我也就只能离开了。
我从住院部出来还没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四下张望了一下，没发现有熟识的面孔。想来我在医院没有认识的人，最近也没有听说谁住院的消息。就算有，病人总不能在外面乱跑吧？最近考虑的事太多，难道出现幻听了？
“喂，X，你听见了，也不等等我。”
在有人一把抓住我胳膊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真的有人叫我，是谁？还有，怎么都爱抓我胳膊……
“啊，你是？”
“是我啊！你忘啦？”
经过来人充满回忆的介绍，我的记忆才慢慢活了起来。
拉住我的人是T，跟之前提到过的S一样，是我的高中同学，算不上有交情，认识罢了，只不过最近碰见老同学的概率也太高了点儿吧。
“你不会也是来看L的吧？”我还没问T，他便先问了我。
“L?”对啊，我漏了一个正在住院且我认识的人。
“不是啊，那你在这干嘛？生病了？”
“我家里有人住院了。”
“这样啊，那你家里人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那就好啊。”
“你刚才说L，她也在这住院？”
“恩，果然你听说了。我还以为你也是来看……嗨，你看我，你要是来看她的，咱俩不就遇一块儿了嘛，哈哈，”T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接着说道，“那你应该知道的吧，她的病。”
“多少知道点儿。”
“哎，想当初班里的那些人，现在……都各自有不一样的人生要承担啊。你现在回去么？我也回去，咱们一块走吧。”
“啊……好。”
从医院到车站的距离虽然不远，但也不近，我们两个人边走边说，可说了没两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觉得T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不好打扰，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并排走着实在尴尬。
“你为什么不问我？”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我只好问我感到好奇的事。
“问什么？”
“为什么我知道L的事情之后，没有去看她之类的。在你们眼里我们那时候算是关系不错吧，好闺蜜。”
“这个啊，我吧，不是充满好奇心的人哎，嘿嘿。”
“那我倒是挺好奇的，比如说……”我顿了一下，在想该怎么组织语言才不那么讨人厌。
“想问我为什么来看她？”
“……恩。我刚才回忆了一下，上学的时候你们好像没什么交集吧，也没见你们说过什么话，而且她得的这个病……”
“怎么？心里稍微有点儿害怕？”
“那倒没有，我也是了解学习过的人，公益广告天天看，还不至于害怕，就是，怎么说呢……”
不怎么害怕是真的，但说没有顾虑就是假的了。除此而外也许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跟旁人徒增牵连，她将不久于人世，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吧，喜欢过她呢。”T冷不丁地说道。
“唉!?”
这不相干的话是个什么套路？
“你干嘛啊，吓了一跳?哈哈哈，谁年轻的时候没个喜欢的人呐。不过说实在的就是单相思而已，那时候多怂啊，哪有勇气告白？但毕竟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来看看她。她的那些个朋友，哎，”T说着摇了摇头，然后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着急地说道：“那个啥，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就是，我那个……”
“没事，你说的也没错。”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真不是故意的。”T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也是今天才来看她的，见了之后，觉得她看起来还不错。她女儿特别可爱，四五岁了吧，小丫头还不愿意告诉我年龄嘞，呵呵。整天缠着她妈妈去医院的花园玩，不过也好，L也应该适量的活动活动。”
“她女儿这么大了啊。”
“恩，当时母婴阻断的很成功，所以小姑娘很健康，也算是个安慰吧。”
“是这样啊。”可最终不还是会留下那小姑娘一个人么。
话题一打开，聊起来就顺畅多了，除了L的情况，我们还聊了些自己的近况。
T跟我努力搜寻的记忆中的模样相差不大，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就是有点儿胖了，双下巴都出来了，他结婚两年，妻子刚刚怀孕。出于礼貌，我们相互留了联系方式。
直到最后我们在车站前分开，我还是没有向他询问L住院的病房号。我有些纠结，本来像类似的事情我多半没有过多的感觉，不会觉得谁可怜，也不会想要安慰谁，就像王朔先生写的橡皮人那样，我大概已经失去了感受的能力，但今天见过T之后，我犹豫了，因为L的样子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了。
回到家之后，我好不容易翻出落满灰尘的毕业照，一排排找着，直到定格在那个有点儿腼腆的笑脸上。我轻敲着照片，心里反复想着，最终做了决定。
反正现在妈妈跟她住在同一个医院里，就当是顺便，过去看看她吧。过几天妈妈出院了，我大概就更不会去看她了。
正当我做出如此决定的时候，谁曾想妈妈的这次入院不同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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