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青年X的自杀计划 》第十三章 第十二天
文|徐匪
第十二天
早晨上班前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情况。爸爸说医院已经安排妈妈去做病理检查了，如果快的话今天下午或者明天就能出结果。
知道自己有罹患重症的可能却要熬着时间等待确诊，这之中的疑虑着实让人受不了。能快点出结果是好事，但同时我又感到退怯，不想面对检查结果，这是怎么了？昨天不还“没有一点儿忧虑”么？也许是因为那些病房的样子，那些病人的样子，那些痛苦的样子都太过深刻了。
“想什么呢？刚才看你就在这一动不动的，快递盒也不拆，买的什么？”同事捅了一下正在发呆的我说道。
“啊，买的登山用品什么的？”
“登山？你要去登山啊？”
“忽然有点儿兴趣。”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哦，等一下。”
“呀，这绳子还真结实呢，啥时候去？准备去哪座山？不过咱这的山好像用不上这种东西呢，全是土山啊。”
“我这不是才研究着呢么，再说谁要去咱这的山啊，我目标远大着呢，装备齐全了才有底气不是。”
“呦呦，我看你现在是交接完了一身轻。”
“还没完呢，东西多着呢，怎么？舍不得我啊。”
“嘁，不过我说真的，交不完也没事儿，慢慢交，多待两天。”
“我才不要嘞，我还要实现我的远大目标呢。”
“恩，可以可以，说的跟真的似的，好好爬山吧。”
我当然不是真的要去爬山，这根绳子有什么用途我心里非常清楚，鉴于我之前有被劣质产品坑过的经验，这次我选择了登山绳这种几经锤炼的专业绳索，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
考虑了这么久，之所以仍然选择这种方式是因为就我的学习成果，失败经验来看，它还是最容易，最简便的。为了不出现上次的情况，即便会再耗费些时间，我还是决定加个双保险，选择另外一种方式作为辅助，而这就需要在附近找一栋足够高，又安静，还能上到天台的楼房。如果还是那么倒霉这次绳子又断了的话，另一种方式就能同时奏效。说真的我也算是费尽心思，绞尽脑汁了。
大家都说自杀这件事是一时冲动，我不否认有这种情况，但也有像我这样异常冷静的，冷静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了不让人看出来，用拒绝各种好意来武装自己，隐藏在平常的不能更平常的日常生活中，小心翼翼的计划着我的计划。
下班来到医院，奶奶早已复查完毕，中午的时候就由姑姑们陪同着回去了，我们家的事暂时没有告诉她们。
一进病房，父母跟我打着招呼，没什么异常的表现，我稍微松了口气。
“检查结果出来了么？”
“啊……”妈妈的这个反应不在预期之内。
不对劲儿，刚才的平静无事似乎隐藏着什么。如果没出结果，他们不会是这个反应；如果检查结果是没问题的，他们应该一早就打电话告诉我了。
“到底怎么样了？”
“现在技术可真先进啊，冰冻切片什么的，真快。”爸爸不知道在胡扯些什么。
“我说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看爸爸支支吾吾的样子，我想结果应该是恶性的没跑了。
“医生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90%的可能是恶性的。”爸爸像被巨石压着般憋着嗓子说道。
果然是……
“老公，你说他们是不是搞错了？你看，新闻里不是常有那些误诊的，咱们要不要去别的医院再检查一下？我平时身体各方面也没啥大毛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得这么个病？”妈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看起来是在问爸爸，其实是在问自己。
“也是，不行咱们就换个医院再检查检查。”爸爸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也只能如此说道。
果然刚才的寻常都是假象，是他们谁都不想先对我谈这件事的假象。
“这里已经是全省最权威的医院了，你们还想去哪儿查？”这话听起来丧气，却是我的真实想法，胡乱求医只能浪费医治时间。
“这里不行，我们就上北京，那个什么协和还是什么的，我们去那！”爸爸似乎被我的话刺激到了，有点儿激动的说道。
我没有再接话。
目前我们入住的是以癌症治疗为品牌科室的医院这一点，我想爸爸妈妈心里非常清楚，就算去别的医院检查，估计结果也是一样，但人们总是不愿相信自己得的就是癌症。我想他们不会真的去什么北京，最多去其他医院再检查一次。那么医生是什么意思？即便是恶性的，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发达，一定不会没得救。
“医生有没有说情况怎么样？接下来的治疗怎么进行?”我心急的问道，来不及也不擅长安慰妈妈爸爸。
“动手术是最好的选择，再辅助放化疗，说是积极配合治疗，你妈还年轻，愈后还是挺好的。”爸爸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说是这么说，你们俩也别太担心了，大不了都割掉就行了。这个子宫内膜癌呐，我这今天跟你爸研究过不少，全摘掉就行了，我属于发现得早的，治愈率什么的，百分之八九十呢，我这把年纪了，又不生小孩，割了就割了，没事。”妈妈忙不迭地说道，反倒成她安慰我们了。
她虽然这么说，但怎么可能没事。即便我没办法切身体会，可我想不管是什么，从身体之中分离出一部分，那种空缺感一定很难克服，更何况还要面对复发的风险。
之后的谈话气氛在故作轻松中总透着难掩的沉重，爸爸妈妈都在想尽办法宽慰对方。
奇怪的是当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震惊和难以接受，也没有觉得我的亲人也许会离我而去。我没有任何真实感，只想着既然已经如此，只能接受治疗。
我开始考虑的更多的竟然是金钱方面以我们自己的存款是否能支撑的住，后续治疗一旦无法维系，那么卖房子能回笼多少资金等等这样的问题。医疗，购房，教育凡此种种对国人来说都是巨额支出项目，更不要说癌症这种重症疾病。
那么在此情况下，我的计划怎么办？现在似乎不是考虑它的时候，要是只让爸爸一个人支撑这个家的话，我也太不是东西了。不管怎么想，得到的结论都是应该先面对眼前的难关。
“你妈就是嘴硬，说的好像没啥大事似的，可你不知道啊，医生说差不多能确定是恶性的时候，你妈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自己一直叨叨怎么可能，说她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病。唉，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劝都劝不住，我看着心里真不是滋味……你妈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这辈子也没怎么让她享上福，好不容易你长大了，也工作了，这几年没什么大事可操心了，谁知道……谁知道啊。”爸爸在送我去车站的路上罕见的跟我说了些心里话。
我们父女的相处模式一直像隔着层塑料膜似的，能看清对方却触碰不到对方，也没怎么掏心窝子的沟通过，他跟我说这些，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太让人措手不及了吧。不管他想把自己表现得多么像个坚强的男子汉，表现得多么像个积极乐观的好丈夫，我想他也有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也有想出来透口气的时候，也有想述说压力的时候吧。
“那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安排手术？还是你们打算到别的医院再检查一下？”
只可惜我不是个贴心的女儿，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只能从可执行的方法入手。
“哎，那么说就是给你妈宽宽心，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去哪儿都八九不离十了。可有些事啊，咱们还是要多鼓励鼓励她，咱们要是先被击倒了，那病人可就真的没盼头了，知道了没？”
“我知道。”
“另外，医生也说了，早期好好接受治疗，影响不会太大。手术最快可以安排在后天，你妈还算幸运，刚好能尽快给安排上。”
安排的这么迅速，看样子也不是太容乐观的情况。
“那奶奶爷爷那边，还有姑姑们……”
“我跟你妈商量了，还是先别说了，你奶奶身体刚好一点儿，姑姑们各自也有各自的事，娘家的亲戚通知一下就行了。”
“恩，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熬了，我下班就过来。”
“恩，放心吧，现在还不用怎么守着你妈，手术之后我跟你几个姨妈再商量着照顾，你忙你的。”
妈妈的娘家那面因为遗产闹得很不愉快，也不知道会不会来。算了，只要手术顺利，接下来的事就算只有我和爸爸，也一定能解决。
回到家之后，我找了一个空鞋盒，将最近研究的笔记，看的书，还有今天刚到的登山绳都放到里面，暂时先收了起来，然后我第一次失眠了。
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这种惶惶不可终的忧虑，这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受太揪心了。我索性半夜爬起来网购了些与癌症相关的书籍，有如何照顾术后癌症病人的，有癌症病人应该吃些什么的，也有作者通过调整生活状态而使癌症自愈的，林林总总，类别齐全。
电脑主机嗡嗡作响，显示器的光晃得我眼睛刺痛，我持续搜索着一切我能搜索到的跟妇科癌症相关的信息，一刻也不想停下来，因为我知道一旦恢复安静，那煎熬就会像黑暗一样将我吞噬。
直到昨天为止我都不曾想过我的生活会有如此让人失措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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