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真

作者: 自闭少女花闲闲 | 来源:发表于2023-09-02 14:2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公众号:醉花阴故事屋,文责自负。

    01

    听说醉香楼来了个新姑娘,长得极美,性子却有些冷淡,并不常对客人们笑。身为神威将军府二公子的我自幼体弱,资质愚钝,文不成武不就,平日就爱做些吃喝玩乐、斗狗遛鸟的闲事,是京都城内各大风花雪月楼的常客。友人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让我决定立刻去见识一下醉香楼的这位新姑娘。

    当天夜晚,我便出现在了醉香楼这位寸真姑娘的房里。

    我摇着纸扇上下打量她,脸确实生得极美,朱唇皓齿,螓首蛾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脸上神情过于冷淡,少了一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好。只有离得近了,才能看到她眼角嘴角处细细的皱纹以及有些下垂松垮的脸颊和脖颈,显示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说话,她也没有说话,只垂着眼睛站在我面前,任我观赏。

    “会弹琵琶吗?”终于看够了的我收起纸扇坐了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问她。

    “会的。”回话的声音亦是清清冷冷的,一如她脸上的神情。

    “那来一曲吧。”

    紧接着,一阵琵琶声便响了起来。琵琶曲声委婉柔美、如泣如诉,一点也不像寻常青楼女子们弹的曲子那般悦耳灵动、伶俐可人。

    我虽然有些好奇她为什么会选择一首这样的曲子,却还是静静地听完了整首曲子,留下了些许赏银,然后离开了醉香楼。

    02

    自那以后,我便常常去寸真姑娘那里听曲子,有时是琵琶,有时是古筝,还有的时候是箫、是笛、是埙,只要是我提出来的乐器,她似乎都会。我对她的兴趣越发大了,往醉香楼跑得更勤快了。

    我们之间的相处一点也不像是妓子与恩客,反倒像是朋友。日子久了,我们聊得话题渐渐多了起来,诗词歌赋,古人今事,寸真姑娘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让我觉得惊喜的同时,也更加好奇她的曾经。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容貌倾城、才华出众的女子沦落风尘的呢?

    可惜的是,寸真从来不肯说起她的曾经,哪怕我一再追问,她也只是闭口不答,不肯回话,我无法,只能通过她不经意在话语间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暗自思索和猜测着她的过往。

    我以朋友之礼对待她,尊重她、理解她、关心她,日子久了,她也渐渐对我卸下了心防,开始偶尔说起她的曾经,我也因此对她更为了解,相处得甚是愉快。

    03

    因为我往醉香楼跑的次数太多,银钱也花得比从前多了许多,在我爹眼里已是荒唐之举,我因此得了一顿训斥,甚至还被关在将军府里一个多月。

    我再次来到醉香楼见到寸真时,已是隆冬,白茫茫的大雪覆满了人间,醉香楼里的姑娘们却依旧穿着薄薄的衣裙,抖着身子扯着笑,讨好着那些抱着她们的男人。

    “许久不见,寸真姑娘可好?”我像从前一样,径自坐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饮了一口,暖暖的茶汤下肚,驱散了一路走来的寒意之后,才向寸真问好。

    “自是无恙。”寸真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微微颔首回答。

    “那就好。”我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弹了一会儿古筝,一曲罢了,寸真突然打开了窗户,窗外的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着。

    “好大的雪。”寸真轻轻地叹了一声。

    “是呀,看来我这一时半会还不能走,得多叨扰寸真姑娘一会了。”我也看向了窗外的雪,说道。

    “无妨,公子再呆久些也是可以的。”寸真关上窗,坐回了我对面。“既然公子还不走,那我讲个故事给公子听,打发一下时间,可好?”

    “好呀,洗耳恭听。”我为自己续了半杯暖茶,微笑应下了。

    “说不清是前朝的哪一代了,某一年的除夕夜,大将军府的嫡小姐降生了……”寸真清清冷冷的声音在房内响了起来。

    04

    将军府的嫡小姐浸月在除夕夜出生了,碰巧,皇宫里的三皇子守一也是在这时候生的。因着这“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分,后来三皇子又开始跟着大将军学习拳脚功夫、兵马战术,两人时常一起学习、玩耍,可真算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等浸月到了豆蔻之年,少女情窦初开,看着身边的守一日渐俊朗,神采飞扬,少年之姿初显,慢慢地,别样的情思开始在她心里滋长。

    浸月心里暗藏着情思,时光飞逝,她与守一又一起相处了两年。二八年纪,大好芳华,浸月对守一的情意越发深了,她看守一对她,似乎也不是毫无好感。浸月心中暗喜,却又不敢确定。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某一年的暮春时节,守一来到将军府,要约浸月去京城郊外的香积寺去赏桃花。浸月自是十分欣喜地答应了。当天早上,浸月起了个大早,精心地梳妆打扮,只为了要以最美的姿态,去与那艳丽的桃花争辉。

    经过精心打扮变得更加娇艳动人的浸月在家里焦急地等着守一,好容易才等到了依约而来的他。浸月带着雀跃与期待,与守一一起来到了香枳寺。

    在踏入山门的那一刹,有个人撞了浸月一下。

    “呀!”浸月惊呼了一下。

    “不好意思,冲撞姑娘了。”那人伸手扶了一下浸月,让她稳住身形。

    “不打紧。”浸月对那人微微笑了一下,回了一句话,很快地和守一离开了。匆匆的几眼对视,浸月并没有记住那人是何种模样,只依稀记得,那人似乎有着一双飞扬浓密的眉,以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

    那时候的浸月还不知道,这个只是轻轻撞了她一下的人,会对她未来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影响。

    05

    “后来呢?”我追问道。

    寸真却不愿意再往下说了:“外面的雪小了许多,公子茶也喝够了,该回去了。”

    “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我不肯回去。

    “下次吧,公子下次来,我再说给公子听。”

    “一言为定。”

    我着急着听寸真那个故事的后续,没几天便又跑来了醉香楼,曲也不听了,就追着寸真讲故事。

    “我来了,你继续把那个故事讲完吧,可不能讲了个开头就不讲了。”我催促道。

    “好。”寸真淡笑应道。

    06

    香积寺连绵的桃花林迷乱了浸月的眼,粉色的花瓣随风飞扬,连阳光似乎都变成粉色的了。浸月穿梭在桃林中,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淡去。守一跟在浸月身后,亦是满面笑容。

    “春赏繁花秋赏月,夏听蝉鸣冬听雪。”待两人行至桃林中的一处凉亭处时,守一望着这漫天的桃花,诗兴大发。

    “四时风景几变迁,与君共看皆称绝。”浸月小小声地应和着,她不知道守一有没有听见她这隐秘的告白,只是看见守一脸上的笑容突然又深了许多。

    这是浸月第一次向守一倾诉自己对他的情思,她以为他脸上加深的笑容,便是对她的回应。

    赏完桃花回去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守一很久都没再出现在浸月面前。浸月想着那天守一的笑容,心想着,等守一再来找她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他对自己可有意。

    可守一却一直没有出现。

    浸月的心情慢慢地由雀跃欣喜转为纠结,最后变成失落。

    难道他……是对我无意,所以在躲着我吗?浸月的心渐渐凉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浸月正在房间里练琴,下人却突然过来喊她去接圣旨。

    浸月一头雾水地跟着下人来到了前屋大厅,不明白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有圣旨要接。

    “江浸月接旨。”皇宫内监细高的声音响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孤闻大将军之女江浸月慧丽非常,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特封为长宁郡主,赐予楚国太子赫连名,允其成婚。一来为成佳人之美,二来为两国联谊,特将汝许配于楚国大皇子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赐婚?楚国大皇子?浸月被这则圣旨惊得连接旨谢恩都忘了,心里一团乱麻。

    “谢主隆恩。”在父亲的拉扯下,浸月终于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接下了圣旨。

    浸月一直在等守一出现,想问一问他,他对自己有没有动过心。她甚至想过,若他也对自己有情意,她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不要把自己赐婚给楚国大皇子。

    可守一一直没有出现。

    到了前往楚国的前一天晚上,浸月等了一个晚上,一直等到天都亮了,守一还是没有出现。浸月心灰意冷地登上了前往楚国的马车,离开了她的故国。

    07

    “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公子该回去了。”寸真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在离开前,我垂着眼睛瞥向寸真的腰间,那里坠着一个淡绿色的流云纹玉佩,中间刻着的好像是一个字,但那字体并不是现今的文字,我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字。玉佩上还晕着丝丝红痕,在淡绿色的玉面上,显得有些怪异,又有着别样的美感。

    不知道为何,我有些莫名地在意寸真的这个玉佩,在意玉佩上的那个字。认识寸真这么久,我都没见寸真戴过这个玉佩,今天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腰间,实在有些奇怪。

    我在家里的书房翻找了好几日,终于知道了,那是一个篆体的“守”字。

    “守?会跟那个故事里的守一有什么关系吗?那个故事里的守一和浸月,难道和寸真姑娘有什么关系吗?”我在心底暗自思忖。

    08

    在新婚当夜,浸月终于见到了被皇上赐予她的丈夫,楚国大皇子赫连名。浸月看着眼前这个掀起她红盖头的人,觉得他的脸有些熟悉。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当初她和守一一起去香枳寺赏桃花时在山门碰了她一下的那个人,也是那一碰,让他对自己一见钟情。

    原来……是这样吗?那天她向自己的心上人道明心意,她以为他们之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能迎来一个美满的结局,却没想到被这么一个异国之人一撞,撞破了她和守一之间的缘分。

    浸月觉得有些讽刺,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却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来到了楚国,就再难回去了,有再多的心思,也该放下了。浸月在楚国十分安分守己地扮演着大皇子妃的角色,克己,守礼,服侍丈夫,伺候公婆,打理内宅。除了还没有为赫连名生下一个孩子,浸月做好了所有大皇子妃该做的事。

    有时候她的父亲娘亲会寄些家信过来话些家常,非常偶尔地,会提到守一。从父亲不多的信件中,浸月知道守一去了军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是以一名普通小兵的身份进入的军营,一点也不符合他皇家三皇子的身份。

    对于守一的事,浸月没有多问,家信里便也不怎么有他的消息,只有父亲偶尔会在信中提到,哪里哪里的战争又胜了,守一有大功劳,得了封赏。

    从这些断断续续的家信中,浸月知道了,守一用了五年的时间,从一个无名小兵,成长为了他们国家少胜多败的战神。

    这样就够了,知道他过得好,就已经很好了。浸月对自己说。

    09

    日子又过去了两年,转眼间,她和赫连名已经成婚七年了,她和守一分别,也已经七年了。在这七年里,她始终没能为赫连名生下一个孩子,赫连名为了子嗣,又纳了两个侧妃,昔年一见钟情的情意,也淡了许多。

    对于赫连名的情淡,浸月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依旧兢兢业业地、像完成任务一样做着作为大皇子妃该做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会这样平静无波地过完这一生,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楚国和她的故国燕国起了纷争,点燃了战火,甚至越打越凶,连她这个从燕国嫁过来的大皇子妃,都受到了波及,时常被人冷嘲热讽,连行动也受到了监督,她与父亲母亲的家信来往,更是直接被掐断了,说什么怕她泄露军情,不准她和燕国的人通信。

    可笑至极!她不过是个安处内宅的妇道人家,能泄露什么军情,她连他们为什么打起来都不知道,怎么泄露军情!

    “……浸月的不忿隐藏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她知道,除了忍耐,她什么都做不了。”

    今天的故事又告一段落了,我该走了。在离开之前,我问了寸真一个问题:“上一次过来的时候看到你戴了一个玉佩,今天怎么没戴了?”

    “那个玉佩啊……”寸真想了一下,回道,“那是旧人之物,我并不常戴在身上,只是上次公子进来得急,我没来得及把它收起来,就挂在腰间了。”

    “能让我看看吗,我上次没看清,觉得好像有点意思。”我问。

    “这……不过是寻常的玉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值得公子入眼。”寸真委婉地拒绝。

    “让我看看吧。”我却有些强硬,一定要看。

    “好吧。”寸真无法,只好将玉佩拿了出来。

    我接到玉佩,仔细地查看,刻着的那个字,果然是篆体的“守”字,那丝丝红痕,似乎是血迹,因为年岁久远,渗入了玉中,与玉色融为一体了。

    “得罪了。”我观察完之后,将玉佩还给了寸真。

    寸真接过玉佩,朝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我这次回去之后,很久都没再来找寸真,听寸真讲故事。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的书房里搜寻翻找书籍,有时候还会去一些老书店和我那些纨绔朋友家里的书房里翻找,或买或借些书籍手札。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想从这里书里找到些什么东西。

    过了一个半月之后,我才再次出现在寸真的房间里,听她继续讲那个未完的故事。

    10

    浸月在大皇子府内,对于战争的事情了解得不多。因为她是燕国人,赫连名从来不会和她提起燕楚之战的任何事,也不许下人在她面前提起。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呆在府里,直到有一天,赫连名突然跟她说,要带她回燕国探亲。

    如今正值两国交战,为何却突然带我回去探亲?浸月心有疑虑,便想拒绝。赫连名却无视她的拒绝,强硬地将她带上了马车。这一带,就将她带到了战场上。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浸月衣着华美,妆容精致,与这战场上的血腥和硝烟格格不入。

    “我听闻,皇妃与燕国三皇子乃青梅竹马,打小的交情。却因为嫁到了楚国,七年未能相见,现在,他就在我们对面的营帐里,我带皇妃过来,让你们叙叙旧。”赫连名笑着对浸月说。

    “叙旧?我看是威胁吧。”浸月嘲讽道。

    赫连名却没再接茬,他拍了拍手,让人将浸月带到了他的营帐里。到了第二天,他带着浸月一起出现在了战场上。

    她坐在赫连名的马上,终于再次见到了守一,他高了很多,也壮了很多,肤色也变黑了,如今大概是因为战局不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疲惫,显得有些沧桑。

    “方将军,可还记得这是谁?”赫连名朝守一大声喊道。

    “月月……”守一的脸上露出了怔愣与惊愕,但因为距离过远,浸月并没有看见。

    这里是越城,是燕国与楚国之间的要塞之地,要是能拿下这里,楚国拿下燕国,便为期不远了。但方守一不愧是燕国的一大战将,他驻守在这里,竟生生拦住了楚军前进的步伐,两方人马在这里僵持住了。

    为了打破僵局,得知了浸月与守一的交情的赫连名将他的皇妃带来了这里。他以浸月为人质,要求守一不战而降。

    11

    不战而降,守一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的,可浸月在他手里,若是直接拒绝,又怕浸月会受到伤害。

    守一还在犹豫,赫连名却等不及了,没有等到守一回应的他直接下令发起了进攻。而浸月没能发挥他期待中的作用,自然就被他丢弃到一旁了。

    那一战,守一打得很艰难。赫连名竭尽全力想攻下越城,守一想的却是该如何救回浸月,将他心爱的姑娘带回自己身边。

    那一战,燕国的伤亡很是惨重,守一险险逼退了楚军,没让他们攻破城池。

    伤亡虽重,守一却有些高兴,因为他成功救回了浸月。

    他将浸月安顿好之后,又寻了个空档,与她说起分别这些年里发生的事。

    从守一的讲述中,浸月知道了,守一没出现的那些日子,是被皇上派去了岩城平定匪乱,等他从岩城再回到京都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燕国,踏上了前往楚国的旅途。

    浸月不知道,守一没说的是,那天赏桃花时她低声接的那句诗,他听到了,她的情意,他也知晓了。他去岩城平乱,为的就是功成之后能求父皇给他们两人赐婚。谁成想,他这一去,就让他心爱的姑娘变成了别人的新娘,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战争还在继续,两人能说话的时间并不多,经常说着说着话,就有士兵突然进来请他去处理事情。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分开这些年的事,感觉曾经的熟悉与亲密又回来了。但这熟悉之中,又夹杂着一丝异样的生疏,加上浸月已为人妇,让两人之间不再如儿时那般亲密无间了。

    12

    “你是不是就是浸月?”我突然问寸真。

    “嗯?”寸真停下了故事的讲述,疑惑地看向我,“公子何出此言?”

    “我怎么会是浸月呢,我是寸真,浸月只不过是这个故事里的人。”寸真轻笑道。

    “你那个玉佩上,刻的是‘守’字。”我的语气里没了以往的吊儿郎当,“是守一的守。”

    “方正则,容安帝三子,小字守一,绍泰二十四年三月,容金两国战火初燃,金国军队骁勇善战,势如破竹,仅用了七个月的时间,就打到了两国的要塞之地衡城。”

    “绍泰二十四年十月,由方正则领兵守城,将金国军队拦在了衡城城外,容国节节败退的局势得以缓解。”我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找到的那些讯息。

    “仅凭这些,公子就认定我是浸月了?”寸真神色坦然地问我。

    “关于浸月,确实没有过多的文字记载。”我继续说,“但是金国大皇子、如今的皇上,当年迎娶的大皇子妃长宁郡主,是容国大将军江郢之女。”

    “为了打破容金两国在衡城的僵局,绍泰二十四年十月中旬,大皇子携大皇子妃一起,出现在了衡城的战场上,之后,所以的文字记载都没有了大皇子妃的任何讯息。”

    “这些资料,是不是跟寸真姑娘所讲的这个故事十分相似?”我看向寸真,在等她回答。

    寸真垂着眼睛沉默了半晌,而后,轻轻笑了一声:“是,我确实是故事里的那个浸月。”

    “世人皆说神威将军二公子天资愚钝不学无术,看来,不过都是误传。”寸真,或者说是浸月,笑着说道。

    “我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你们的相关事迹记录的。”我也笑了笑。

    “那公子还要我把这个故事讲完吗?”

    “当然。”

    13

    容安帝老年昏庸无道,荒淫无度。金国的军队已经打到了衡城,只要衡城一破,金国随时可以剑指容国京都。即便是这样,京都却依旧在醉生梦死,花天酒地。

    士兵一批批地倒下,粮草军资一天天地消耗,没有人马支援,没有物资补给,哪怕守城的是神将天兵,也守不住这衡城,更何况守一与他的士兵只是一介凡人。

    救回浸月之后,守一又苦苦支撑了一个多月,终于守不住了,金国的军队攻破了城门,杀进城里来了。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衡城守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浸月,被守一护着,逃到了城外。

    守一带着满身的伤,将浸月揽在怀里,带着她朝城外奔逃。他不会当一个弃城的将领,但在他与衡城共亡之前,他想先保护好浸月,保护她离开这个血流成河的疮痍之地。

    “月月,快走,离开这里,要活下去!”守一跳下马,将缰绳和包袱塞到浸月手里。

    “那你呢,不跟我一起走吗?”浸月又是慌乱又是害怕,不知所措地紧握着手里的缰绳和包袱。

    守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了金军的喊叫:“谁能拿下容国三皇子方正则的人头,赏黄金万两,军功一等,杀!”

    “快走!要活下去!”守一又喊了一声,随后拍了一下马,马嘶鸣了一声,跑了起来。

    浸月扯着缰绳,边跑边回头看守一。

    “守一!!”没跑多远,浸月就看到敌人的军刀刺进了守一的胸膛。她失声尖叫了一声,立刻调转马头往守一的方向跑去。

    “走啊!走啊!”守一胸口插着刀,不住地朝浸月吼叫,那个刺伤他的金国士兵却举起了刀,企图砍下他的头颅。

    浸月跳下马,跑到守一身边,用尽全力推了那士兵一记,想把他推走。

    士兵身形晃了晃,挥着刀向浸月砍去,想先把这个碍事的人解决掉再去砍守一的头。守一爆发了一股狠劲,握紧手里的刀,朝那士兵胸膛一捅,那名士兵便倒了下去。

    “守一……”浸月哭着接住了守一倒下的身体。

    “回头做什么,跑啊……”守一喘着气,一顿一顿地说着话,“离开这里,活下去……”

    “不……我带你一起走,我带你去看大夫。”浸月的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快……走……”守一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走……”

    守一嘴里说着话,手里抓起一件东西,放到了浸月手里。浸月拿起来一看,是他的随身玉佩。

    “走……要……活下去……”守一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守一!!”浸月哭喊着,现实却不允许她继续在这里悲伤,已经又有金国士兵往这边跑来了。

    浸月抓着守一的玉佩,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跳上马,扯起缰绳开始狂奔。

    为了守一,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死,不能让守一为了救她白白牺牲了。

    14

    “然后,我就来到了醉香楼,遇到闻兰公子,也是我的幸运。”浸月对我微微一笑。

    衡城一战,距今已有十余年,这十余年间,浸月过的是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最后还沦落到醉香楼为妓,无需多言,意会足以。

    我沉默了许久,才又重新出声:“你恨吗?金国覆灭了你的国你的家,杀死了你的爱人,你想报仇吗?”

    “恨当然是恨的,可恨又有什么用呢,我一个弱质女流,我有什么能力跟现在的金国抗衡?”浸月自嘲地笑了笑,“能够苟活就已经很好了。”

    “更何况,国家兴亡,成王败寇,自古有之,我又该恨谁呢?”

    “是恨金国不甘于据守一方要侵占我容国,还是恨容国国力衰微君主无能无法打败金国呢?”浸月喃喃问道。

    “难道你就这样认命了吗?你曾是容国大将军的女儿,曾当过金国的大皇子妃,如今却沦落风尘只能卖笑为生,你真的甘心吗?当今皇上不顾你们曾经的夫妻情谊拿你当人质逼迫守一投降,又是直接攻破衡城害死守一的人,你真的愿意看着你的仇人继续当那高高在上的天子,死守着守一帮你抢回来的小命苟且偷生吗?”我有些咄咄逼人。

    身为神威将军的二公子,不管我平时多纨绔不羁,我都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破坏如今的国家安定、伤害我的君主,即便这个人是朝代更迭的受害者,有着充足的复仇理由。如果她还有一丝一毫的复仇之心,我必定会舍弃这段友情、守护我的国家。

    浸月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说话:“我当然不想认命,当然想要为守一报仇雪恨。”

    “可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再次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陷入战乱之中呢。”

    15

    “守一拼死救下我的命之后,我便开始了流离失所的生活,在那段时间里,我看见了我作为大将军之女、作为大皇子妃时从未曾见识过的苦难。原来普通民众为了每天能吃饱两顿饭就已经用尽了力气,再没有心思去追求什么爱情什么真心。”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诗文里写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真的,‘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也是真的,因为容国的苛政杂税,也因为金容两国之间的战争,我在逃亡路上遇见了好多辛苦耕种一年却没有一粒新米可食的农民在交完税粮之后只能将自己的儿女卖给富户为奴为妾,以换取少量的粮食为生。还看到许许多多的家庭因为容国朝廷强征兵役而妻离子散。甚至连我自己都没能在这战乱中得以幸免,在某一次错信恶人之后被人卖予青楼为妓直至如今。”

    “在来醉香楼之前,我已经在很多个地方的青楼呆过了。那时候的青楼女子,比如今醉香楼里的姑娘们更惨,只需要三五贯钱,她们就被家人或自己卖进这风尘之地里了。而且那时候的姑娘们也不是凭才艺为生,大多都是做的皮肉生意,稍有伺候得不好的地方,她们就会被恩客或鸨母虐打。”

    “你没想到吧,骄傲冷清如我,曾经也做过皮肉生意。身在困局中,我不得不与之共沉沦。”浸月的话让我狠狠地吃了一惊。

    “直到后来,他登基了,他广开恩科,勤政减税,曾经容国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被他全部斩首夺官,一条又一条的利民政策得到了实施,百姓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连新被卖入青楼里的姑娘都减少了许多,甚至还容许妓子卖艺不卖身,我也得益于此,从而摆脱了‘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命运。”

    “作为皇帝,他比曾经的容安帝好太多了,如果我为了个人的仇恨杀了他,让金国朝堂再次陷入混乱,那下一个上位的人是否还能像他这样以民为本励精图治呢?”浸月长叹一声,幽幽地看着我问道。

    “除了当今皇上,如今的金国皇室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和仁心能保证天下人的安定与太平。”我肯定地回答她。

    “我曾经经历过乱世,不想让如今难得的太平日子再次被打破。”浸月说,“我不想让无辜的百姓因为皇家人的爱恨情仇再次回到那些食不果腹、家破人亡的苦日子了。”

    “为了百姓的安定生活、为了天下的太平安康,我放弃了自己的个人仇恨,不再执着于要杀掉皇帝为守一报仇了。”浸月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是把往日的仇恨也随着这口气吐出来了。

    “原来如此。”我满眼敬意地看着浸月,对这个心怀大义、为天下太平放下个人仇怨的女人产生了由衷的敬佩。

    听完整个故事的许多天之后,我为浸月赎了身,又给了她一大把银子,让她离开醉香楼,去追求新生活。

    浸月离开了醉香楼,却并没有接受我给的那笔银子,而是托人把银子还给了我,之后,再无音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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