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未见，爱已亡

光未见，爱已亡

如果把整个浴缸倒出，

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

整个浴缸的水全部倒得出吗？

可以，

所以，我是爱你的。

——题记

01

无意中，梅娇在网上翻出了一部很老很老的片子《第一次亲密接触》。她决定再看一遍。看完之后，她想起了子枫——那个曾经让她欢喜让她忧的，从未见过面的网友。

2001年，蔡智桓的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出版，在那个网络并不发达的年代里，知道这本书的人并不多。直到陈小春主演的同名电影的上映，才让痞子蔡和轻舞飞扬的浪漫爱情走入人们的视野。它如同一股清流，激荡在了无数少男少女的心中，并渴望着像他们一样，在网络上邂逅属于自己的浪漫爱情。

15年前的一天，梅娇在网吧里看完了这部电影，同样地，也被里面的浪漫爱情所深深地迷醉。虽然，这个故事是个悲剧。可是在梅娇看来，故事里的爱情足够浪漫和凄美，如果她也能拥有这样的爱情，一生足矣了。

晚上下班以后，在网吧上网，打发无聊的时光，成为梅娇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她几乎天天晚上都泡在网吧聊QQ，那时的QQ没有图片，没有视频，更没有摄像头。可是，她和另一端看不见的人聊得不亦乐乎，仿佛挚友一般。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QQ头像由灰变彩，电脑偶尔滴滴响，偶尔又咳嗽不断。她点出一个对话框，黑色的文字在白色的背景下，苍白且无趣。可是想到在网络另一端有那么多看不见的朋友，梅娇很满足很开心。

她不喜欢打游戏，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可以守着屏幕上的一把枪，打得乐不可支，有时还在网吧里大呼小叫。这些都无法干扰梅娇，在QQ上等待有缘人的出现。

忽然一串手机号码要求加她为好友。怎么会是一串手机号码吗？梅娇觉得好新奇。

梅娇加了他，闲聊之间，发现这是个有趣的男孩子。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子枫，比她大几岁。她没有告诉他真名，她说她叫娇娇。

在以后的日子里，梅娇依然天天泡在网吧里。每次在QQ上，都能遇到子枫，她被子枫幽默的语言逗得前仰后合。有一小缕阳光开始照射进梅娇的心里。

每次上网，她都特别期待子枫的出现，想听他讲那些她不知道的故事。子枫是外地一家公司的小职员，因为公司地处小镇，小镇没有网吧。所以下班以后，用手机聊QQ打发闲暇的时光。

“娇娇，我昨天去打印话费详单了，一百多，全都是QQ聊天的话费。”

“这么贵啊！”

“没啥，真的。我喜欢和你聊天！”

梅娇看着屏幕开心地笑了。

“咱们互留电话吧，也可以写信，我把我的地址给你……”子枫在那头迫不及待地想以各式方式了解梅娇。

网络上的朋友发展到现实生活中，好不好呢？梅娇抬着头，看着网吧的天花板，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思量好一会，梅娇把自己的小灵通号码和地址留在QQ上，也记下了子枫的电话和地址。

“这样，我和你联系更方便了！”子枫在QQ上说。

梅娇家住的是平房，收信不方便。她的二姨在街头开了家小卖部，每次梅娇都是在二姨那里去收信。一天，二姨好奇问梅娇：“娇娇，你这段时间信好像有点多！”

梅娇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娇嗔道：“哪有嘛！”二姨瞧着她的样子，摸摸她的头，“娇娇长大了！”

二姨笑着，又递给梅娇一封信，“喏，这是这个月第五封同样地址的信了。”二姨特别把“第五封”三个字说得很重。羞得梅娇一把抢过信，笑着跑开了。

02

梅娇回到家里，拆开了子枫的信。信纸被折成心的形状，上面还写了一句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拆开信纸，梅娇似乎还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子枫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画画得更传神。

子枫在信里告诉她，他的理想是做一个画家，虽然未能如愿，但他一直在努力，希望有一天能开自己的画展。梅娇在信里鼓励他道，恩，你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加油哦。

这次的信里，子枫随信附赠小画一张。画是用钢笔画的，画上有一个恬静安祥的姑娘，正坐在窗边写着什么。窗外的月亮很圆，姑娘侧着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他该不是在画我吧！”梅娇暗暗地想。

画的右下角写了一行小字：“我倾注了所有，给你一生一世的爱情。”这句话来自《第一次亲密接触》——痞子蔡为轻舞飞扬下了香水雨时所说的话。轻舞飞扬在香水雨里旋转，嗅到了香水和爱情的味道。

“请你为这幅画作一首小诗，如何？”子枫在信里向梅娇提出。“我的画配上你的诗，才算完美！”

此刻，梅娇正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一棵木棉树上，开出了第一朵木棉花。鲜红如火，就像女孩子们那盛开的诗一般的情怀。

梅娇思索片刻，坐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了一首小诗：

愿
愿天边的云儿，
为我送去最真诚的祝福，
到你的身边，
连同细细碎碎的心事，
一直伴你入眠。
愿山间的小溪，
化作一杯佳酿
浸润你干涸的心田，
那溪水里倒影的，
是我遥远的思念。
那坐在窗边的姑娘，
提笔写下，
三月的诗篇。

信里没有多写一句话，仅小诗一首。梅娇用胶水将信封粘好，贴上邮票，抹掉邮票周围多余的胶水。大功告成之后，梅娇双手举着信，心又开始怦怦里直跳——不知道子枫看到这首诗会怎么想？把信投进邮筒的那一刻，她向四周看了看，生怕让旁人窥见自己的心思。

从那之后的一周里，梅娇都坐立不安的，可是子枫总不在线。这天晚上，梅娇再次来到网吧，子枫的头像依然是灰色的，她的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是不是她写的诗把子枫给吓到了？或许那首诗让子枫误会什么了？她应该是个含蓄的姑娘，写这么一首情诗是打算表白吗？或许子枫不喜欢太直接的姑娘？

梅娇心乱如麻，上网都没有心思了。正要从QQ上退下来。却见到了子枫在QQ上跟她打招呼了，“娇娇，在吗？”

梅娇心里狂跳，说：“一周没有见到你了。”

“这一周我出差去了。晚上才回宿舍，就看到你寄来的小诗了。”

“写得怎么样啊？”

子枫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

这时，梅娇的小灵通却响了起来，是子枫的号码。她看看四周，却没有接的勇气，心跳得太厉害，怕说话结巴。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我——”梅娇摸摸自己的脸，很烫。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首诗怎么样呢？”

“恩，很不错的一首情诗！是写给我的吗？”

“你觉得呢？”

“好累哦！出差一回来就躺在床上了。我想睡了。咱们改天再聊吧！”

梅娇望着又一次变成灰色的头像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03

从那以后，子枫再也没有跟梅娇提过诗的事情，有关画的事情都很少说起。两人在网上不咸不淡的聊天，隔着电脑屏幕，似乎都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寒意。梅娇那一晚还打算跟子枫聊一聊她写诗时的心情和感觉。看来，这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子枫的信也开始减少了。以前，梅娇每次去二姨的小卖部，都像兴奋的小老鼠；现在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二姨的小店，二姨向她摇摇头。梅娇的脸上早已挂满了冰霜，不需要寒风的凌厉，她已经步入冰天雪地了。

梅娇不再去网吧上网了。她不想在QQ上见到子枫灰色的头像。她躲在家里看书，又一次看到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她抱着书大哭起来。忽然电话响起，她拿起一看，是子枫。她赶紧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阵如水的钢琴声，1５秒之后，传来周传雄沙哑的嗓音：“过完整个夏天，忧伤并没有好一些……”梅娇这才想起，子枫曾经跟她强烈推荐过这首叫《黄昏》的歌曲，虽然略带伤感，但确实非常动听。子枫在QQ上告诉梅娇，他一没事就听这首歌，单循环无数次。在电话里听到这样的音乐，梅娇心里的忧伤顿时烟消云散了。

歌曲放完了。梅娇再次听到了子枫的声音：“这首歌太棒了！我特地放给你听的。喜欢吗？”

“嗯，太喜欢了！”梅娇的声音充满了夏日的热情。

在一瞬间，时间仿佛拉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刻。两人心里涌动着太多的欲言又止的表白。子枫声音变得很低很柔，“娇娇！”一片小小的羽毛悄悄地抚过梅娇的耳垂，她的毛孔张开，心跳加快，她等待着子枫说出下一句话。可是，通话中出现了空白——子枫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嗯，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梅娇脸上大写的失望。她希望子枫对她说什么，可是他们面都还没有见过。子枫似乎也没有提过要见面的请求。他们之间仍然隔着点什么，是什么呢，梅娇也不知道。

过了几日，子枫问梅娇，她的家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要过来玩几天。梅娇喜出望外，给子枫详细地讲解了她家乡的一草一木，吃穿住玩。子枫在QQ上说：“一定是一次美妙的旅程！”梅娇还是忍不住地说了一句：“子枫，我怕我的样子会吓着你。”

“哦，我来看望一位朋友。也许到时候会在街上碰到你，也说不一定哦！”子枫呵呵地笑了。

梅娇没有再问下去，子枫的朋友似乎和她关系不大。反正又不是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猜想，会不会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呢？可是知道了答案又怎样，更给自己凭添无尽的烦恼。

那一个秋天，来得特别早，街上的银杏树叶随风飞舞，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梅娇站在树下，仰起头，一小片黄叶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她的脸上。

在树叶的阴影中，梅娇闭着眼，眼前浮现出了轻舞飞扬的笑容。轻舞飞扬最终得到了爱情，却失去了生命。她死而无憾了。而梅娇自己呢，爱情仿佛刚刚睡醒，却发现叫醒了自己的他早已不知去向了。

QQ上再也没有了子枫的踪影。梅娇那段时间感冒了，发烧到38度，躺在床上想起了子枫。天下着绵绵细雨，风把雨丝吹斜了，落到了窗台上，朱红色的窗台上顿时湿漉漉的一片。天很灰，很压抑。

梅娇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接通了子枫的电话，子枫好半天才接电话，似乎因为天气的原因，说话都是冷冰冰的。

“子枫吗？”

“恩。”

“在干嘛？”

“逛街。”

“你一个人吗？”

“和女朋友一起。”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梅娇忽然觉得心撕裂般地疼痛。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捡起来再次接听时，手机早已出现盲音。

梅娇又看向窗外，沉沉的乌云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心里透不过气来。一只鸟疾速地划过天空，像一把剑，刺中了梅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