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你的信,总要送往邮局,不喜欢放在街边的绿色邮筒中,我总疑心那里会慢一点。
——鲁迅《两地书》
1
提到鲁迅,你第一印象是什么?
伟大?高冷?还是网红?
每每看到这张照片,我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都是这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仿佛他的底色,就是斗争、冷酷、犀利。
而不敢相信,那句:我总疑心那里会慢一点,竟然也出自这个人之口。
鲁迅的文集,除了那些针砭时弊、嬉笑怒骂的文章,还有多年来和家人往来的信件,其中,最让人刮目相看的,就是和恋人许广平的通信。
在《两地书》中,收录了鲁迅和许广平4年间100多封通信,在这里,鲁迅最大的一个特点,不是刚硬,在冷峻的外表下,反而蕴藏着一颗细腻的心。
最开始,鲁迅称呼许广平为广平兄。许广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称呼我?鲁迅解释说:
旧日或进来所识的朋友,旧同学至今还来往的,写信的时候,我都称“兄”,其余较为生疏,较需客气的,就称先生,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大人……之类。
翻译过来就是:对我来说,你不是外人。
要知道,这个时候,他们才刚刚通信一两次,如此亲昵的解释,让许广平彻夜难眠,处于暗恋中的女孩,最希看到的,不就是这样的回复吗。
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到了两人确立恋爱关系后,鲁迅对许广平的爱称就开始多了起来,多数时候,他会叫她小刺猬,心血来潮,会叫她莲蓬、乖姑、害马,许广平怀孕后,鲁迅叫他们小莲蓬和小莲子,爱怜之心溢于言表。
两人在这期间虽然有很多时候是异地恋,但正是这种对感情的主动调剂,才让两人没有因为距离产生隔膜,而是不断升温。
除了爱称,鲁迅还处处为许广平担心。
他会写着写着,突然就问到:
我看你的职务太烦剧了,薪水有那么不可靠,衣服又须如此变化,你够用吗?
下一次写信,依旧不放心:
那里可能即别有机会否?你收入这样少,够用吗,我希望你通知我;
你看,他担心她工作繁忙太辛苦,知道她需要多买衣服,怕她钱不够花,心思竟然如此细腻。
但是,他又没有因为自己的名声和地位,没有因为和许广平18岁的年龄差,就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指导者,他会把许广平当作知心人,不仅经常唠叨自己的吃穿住行,还愿意和对方沟通自己的烦心事。
他会写信给许广平吐槽:
我太不冷静,他们的东西一看就生气;
因为太可恶了,昨天竟决定了,随是什么青年,我也不再留情面,于是作一启示,比他的长文要刻毒些。
他会事无巨细地描述自己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现在我们的饭是可笑极了,我们为买饭计,必须月出十元,一并买他不能吃之菜;
我又从杭州带来两斤茶叶,每斤二元,喝着。
他会格外珍惜对方送的礼物:
包裹已经取来了,背心已穿在小衫外,很暖,我看这样就可以过冬,无需棉袍了;
此地冷了几天,但夹袍亦已够,大约穿背心而无棉袍,足可过冬了。
但是无论是什么琐事,到最后,他都会告诉许广平不要担心,自己能处理好。并且总会把对许广平的思念,直白地坦露出来:
今天是我再等你的信了,据我想,你于廿一二大约该有一份信发出,昨天或今天要到的,然而竟还没有到,所以我等着;
我寄你的信,总要送往邮局,不喜欢放在街边的绿色邮筒中,我总疑心那里会慢一点;
我独自坐在靠壁的桌前,这旁边,先前是小刺猬常常坐的,而她此刻却在上海。
一份好的爱情和婚姻,两人一定是平等相爱的。
在这种平等的爱情里,没有要求和责难,不会挑三拣四,而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和疼惜,无论工作再忙,都会保持交流。让你知道我在做什么、想什么,让你时刻都能感受到,我在思念你,在爱着你。
最好的爱,就是用我的牵肠挂肚,让你放心。
2
除了恋人,鲁迅还有很大一部分信件,是写给母亲的。
对比写给许广平的信,写给母亲的信件中,就显得语言正式许多。每封信开头,都会尊敬的称呼: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内容也无非是报个平安,说些家常琐事。
但细细读来,就可发现,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展露出鲁迅对于母亲的关怀。
在每一封信里,他都会先交代一下儿子海婴的近况。翻遍所有写给母亲的家书之后,海婴的一副成长图便跃然纸上。
海婴出疹子了,又痊愈了;
我给海婴买了一套玩具;海婴变得顽皮了;
海婴更加长大了,下巴已出桌面之上,能讲之话很多,也能听大人的话;
海婴很好,年纪渐大,每晚必须听故事;
海婴仍不读书,专在家里捣乱;
海婴不肯认字,终日大声叱咤,玩耍而已;
海婴日见长大,有时亦懂道理,容易教训了;
海婴到九月底,才是十足五岁,所以不如暂且任由他玩,待到足六岁时再看吧
海婴总算认识娘娘了;
海婴下门牙活动,要换牙齿了;
海婴该上小学了
……
他知道母亲挂念孙子,为了排解母亲的思念,每封信最多篇幅,多是海婴的生活状态,偶尔还会把海婴的照片寄回家。
有时候,海婴生了病,他也会告知母亲,但是往往到信的结尾,都会说一句,快痊愈了,母亲不要挂念,甚至还给母亲辟过谣:
有登男生脑炎症者,全系谣言,请勿念为要。害马亦好,惟海婴于十日前患伤风发热,现已渐愈矣。
而对于鲁迅自己的肺病,他也是刻意淡化病情,让母亲放心:
肺病是不会断根的病,痊愈是不能的,但四十以上人,却无性命危险,况且一发即医,不要紧的,请放心为要。
他知道母亲喜欢读言情小说,寄信之余,他还会搜罗一些好看的小说,一并寄给母亲。
从前慢,车马都慢,信件往来也很慢,但是鲁迅对于母亲的关怀却丝毫不减。
现在快,什么都快,想家了拨个视频就能四目相对,但往往却因为工作、代沟,越来越疏于和父母的沟通,让他们时时处于为我们担心之中。
3
我们总是问:什么样的爱,才是最好的爱?
其实,最好的爱,不是给家人带来多少物品,也不是我能给你什么承诺。而是在每一天的细水流长里,在每一分不让你担心的话语里。
就像鲁迅自己评价《两地书》:
这一本书,其中既没有死呀活呀的热情,也没有花呀月呀的佳句;如果定要恭维这一本书的特色,那么,我想,恐怕是因为他的平凡罢。
在他看来,这些信件就是最日常的对话,是最平凡的纪念。
但是在我读来,这里面却蕴含着比风花雪月更深厚的感情。
因为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面对对方给予的关心和呵护,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在每时每刻,在最平凡的每一天里,都能让让父母对我们的身体和生活放心,让爱人对彼此的感情放心。
这才是我们对所爱的人,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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