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女

从前有一个村子，人们生活很艰苦，想要饱吃一顿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更别说饱食一顿鱼肉了。

要想吃上一顿荤，要么进山打猎，要么到湖河里钓鱼。所以，村里的人们常在农忙之余打猎、钓鱼。

打猎是危险的，要与猎物周旋，斗智斗勇，头脑不活泛，手脚不灵活是干不了的，村里曾有人被熊瞎子一掌把整张脸皮拍掉，也有人被熊瞎子撕裂了大腿，还有人丧命于虎口……一般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去打猎，“老弱病残”只能去钓鱼。

村里有一对王姓的老夫妇，夫妇俩生有一个儿子。王老伯年轻时候是个打猎的好手，村里人提起他都要竖起大拇指，比起村里其他家，他们一家的生活也相对好很多。王老伯经常带着儿子一起上山打猎，日久天长，他儿子也练就了一身打猎的本事。

自儿媳怀孕后，为了让儿媳吃好，父子俩更勤于打猎了。但不幸的是，有一天，两人去打猎时，一只大老虎“嗷”的一声，从茂密的枝叶间一跃而起，一口将王老伯的儿子掳去。王老伯虽是打猎的好手，但却从未见过老虎，而且是如此巨大的老虎，他双腿发软，瘫倒在地……想起儿子，他又马上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强站起，在山林里拚命地找呀，追呀，最后，却只在山谷一个血肉模糊的空地找到了一副人骨，他伤心欲绝，从此不再打猎。

儿子去世的第二天，儿媳因为伤心过度动了胎气，提前产下一子，孙子的出生多少减轻了这一家人的痛苦。但儿子去世，家里少了一个男人，让一家人的生活比过去艰难许多，生活的重担几乎全落在了王老伯的肩上。为了让一家人吃好，让孙子好好成长，他每日早起晚归，农忙后常常到离村子不远的湖里钓鱼，只是他钓鱼没有打猎的本领好，几天才能钓上一两条。

这一天，收好地里的玉米，趁着天色未晚，王老伯匆匆吃了两口冷饭，又像往常一样背着包，提起竹笼，拿着鱼竿去湖边钓鱼了。

昏黄的夕阳洒在波光粼粼、宽阔平静的湖面上，洒在崇山峻岭间，湖边已坐了许多钓鱼的人，好一幅美好的景象。王老伯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美好的山光水色，他径直走到往常他钓鱼的地方，搬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又从包里的竹筒中拿出一条蚯蚓，小心地穿在鱼钩上，然后站起将鱼线甩了很远，鱼竿放好，他拿出熏得发黄的烟斗抽起了旱烟。

王老伯神色凝重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儿子的离世，生活的艰苦让他的脸上添了许多皱纹，头发也花白了。他已经五天没有钓到鱼了，今天，一定要钓到鱼！

夕阳落山了，山林渐渐昏暗，没有了阳光，一下子冷了起来，几个熟人回去的时候跟王老伯打了个招呼，王老伯只是咬着烟斗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他还没有钓到鱼。

天色越来越昏暗了，湖边只剩下他孤独一人，湖水轻拍岸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深沉的湖水看得他有些害怕，“唉，今天又白忙活一场了。”他拿起烟斗在脚边的石头上敲了敲，装进口袋，伸手准备收起鱼竿，突然，鱼竿有了动静，鱼线绷紧！凭借以往的经验，他能感觉到这是条大鱼！王老伯心中的忧愁一扫而尽，他小心翼翼、用力地拉着，但鱼竿却被拉扯断了，想都没想，他“扑通”跳进湖里，一把抓住拉断的鱼竿。可这鱼的气力真大，竟拉着他往湖心方向去，王老伯依然没放手，他牟足了劲儿，用力地往回拉，往回游，最后，在这场拔河中，鱼败下阵来，王老头儿拉着鱼线回到岸上，回头看着黑沉沉的湖水，心里一阵后怕。

顺着鱼线，王老伯从水里拉出一条发出荧光，通体洁白，巴掌大的、蹦蹦跳跳的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鱼。这鱼这么小，哪来那么大的气力，竟能把他往湖心里拉？王老头儿很纳闷儿，但现在实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全身已经湿透，回到岸上，他才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将不停挣扎的白鱼放入竹笼中，收拾东西，颤颤巍巍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儿媳和孙子的房间已经熄了烛火，厨房里火塘还烧得火旺，王大娘还在等他回来。大娘眼中带泪，把王老伯数落了一番，说着一些要是出个什么事儿，一家人怎么办的话，一面又拿出干净的衣物给他换上，王老伯只是笑了笑。

换好衣物，王老老伯瑟瑟地坐到火塘边，抬起一碗数得清多少粒米的热粥喝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冷得僵硬、发抖的身体逐渐融化，变得柔软而温暖。他不时地看着旁边的竹笼，已经过了许久，那条白鱼还在里面不停地翻跳着。

这时，王大娘走过来，提起竹笼，又从墙上抽出一把刀，转身走了出去。王老伯想起不久前他抓了一只刚学飞的小黑头翁给孙子狗儿，狗儿当时高兴的模样他永远不会忘记。“这条发光的白鱼，孙子一定很喜欢！”想着，火光中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婆子，把那条白鱼留给狗儿玩儿吧！”

“家里几天没吃荤了……”王大娘站在门口，回头说道。

“没事儿，明天我再去钓。”

“钓了几天了，今天才……还差点……”

王老婆子嘴上说着，手上却放下了刀，到屋外找了个大木盆，往里面倒满水，把白鱼放了进去。白鱼起初在盆里不停地翻跳着，之后便在盆里游来游去，好像很喜欢这个“新家”。

王老伯又坐了一会儿才去睡觉。

当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到一个十五六岁，美貌非凡，穿着一身白衣，打扮得很精致的姑娘来到他的床前，对他施了一礼说道：“多谢老伯不杀之恩！我是湖主的女儿，因为贪玩儿上了你的钩。恳请老伯明日将我放回湖里，让我与家人团聚，往后，我必将重谢老伯，保佑老伯每一次钓鱼都能满载而归。”说完，白衣姑娘又施了一礼，慢慢退去。

王老伯惊醒，将所做的梦告诉了妻子，俩人点了烛，看到门口到床前的地上有一行水迹，又悄悄到窗户前从破洞里望去，门外的木盆里，那条白鱼正在发着荧光游来游去。夫妇俩惊奇，回到床上商量，决定明天将白鱼放回湖里。

天未亮，老两口就早早起床，王老伯吃好粥，又喝了一口酒，把白鱼抓进竹笼，摸着黑出发了。

来到湖边，山头上已经日出，湖上漂浮着茫茫白雾。他从竹笼中拿出不停翻跳的白鱼，将鱼放入湖中：“回去吧！回家去吧！”

白鱼钻进了湖里，摇着尾巴迅速地往湖心游去，游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游了回来，在靠近湖岸的地方对着老伯转了三圈，又翻跳了三次，然后停在那里，摇着尾巴看着他。

“回去吧，找你家人去吧！”王老头儿脸上露出纯朴的笑容，白鱼这才转游向湖心去，很快消失不见。

从此以后，每天农忙后王大爷还是像往常一样去钓鱼，他每天钓鱼的时间并不长，却总能钓上五六条，满载而归，令旁人很羡慕。

他家儿媳从公婆口中得知这件事儿后，便对老两口说道：“虽然现在我们不用再为吃而发愁，但穿住仍然简陋，鱼比粮食贵，我们何不把钓鱼作为营生，钓鱼来卖呢？”

王老头儿本不想抛下家里的田地，在他心里，田地就是农民的根，农民有了田地是什么都不怕的。但实在经不住儿媳的劝说，再想想家里的窘况，他只好听从儿媳了。

之后，王老头儿每天便早早去钓鱼，一天下来，总能钓上几十条大鱼，旁人就没他这种运气了，偶尔能钓上一条就算幸运了，更多的人是几天都钓不到一条的。他们很惊奇，为什么王老头儿总能钓上？有人以为是王老伯钓鱼的位置好，便早早来到湖边占了王老伯平常钓鱼的位置，可依然什么也没钓上，倒是王老伯坐到其他的地儿，也能每杆见鱼。王老伯也很惊奇，有时他故意不放鱼饵，没想到竟也能钓到鱼。

其他人因为钓不到鱼，慢慢的，钓鱼的人渐渐少了，大家都到王老头儿家里买鱼，就连邻村的人也都到他家来买鱼。王老伯一家的生活又殷实起来，一家人满面春风。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过去一贫如洗的王老伯家一跃成为村子里最富有、最殷实的家庭，住进了宽敞的新房，顿顿都能吃上大鱼大肉，大家很是羡慕，就连从前因为他家生活的落魄而不屑与他们一家往来的亲戚，也都经常来拜访。

一个茫茫白雾的清晨，王老伯像往常一样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早早来到了湖边，湖面轻烟缭绕，灰蒙蒙一片，像往常一样安静，除了王老伯，这里没有一个人。他甩出鱼线后，坐下来点起烟斗，突然，离他的鱼线不远的地方，“毕毕剥剥”源源不断地冒着气泡，气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正抽着烟斗的王老头儿呛了一口，不停地咳嗽着，“咳咳……”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气泡，“哗哗哗”那里竟开出了一大朵水花！从水花中缓缓升出一个美貌的白衣女子，王老头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哦！是那条白鱼！湖主的女儿！仙子！”相比起三年前，湖女长高了，也更加美丽、秀雅了。王老伯不敢多看，他急忙跪下对湖女磕头，头上的斗笠滚落到了湖里。

“大伯，可还记得我？”女子问道。

“记得记得！哪里敢忘记！多谢仙子照顾！多谢仙子大恩！”

“大伯快快请起！我有话对你说！”

王老头犹豫了一会儿才站起，不知所措地直立在那儿。

“为了报答你，我曾许诺，让你每天能钓到鱼，一家人不必再为吃而愁，但你一家太过贪心，不满足于温饱，如今，湖里的鱼大多被你钓去，我的父亲湖主很生气。今天，便是他叫我来告诉你，往后，你每日都只能钓到一条鱼，不能贪心。”

王老伯听到湖主很生气，马上又跪了下来，说道：“好好，请仙子原谅！请湖主原谅！”

“老伯保重！”

“多谢仙子！多谢湖主！”

水花声渐渐变小，等到王老伯抬头再看时，湖面上已经一片平静，湖女已不知去向，只有他的斗笠在湖面上打着旋儿。他匆忙拿起鱼竿，拉起鱼线，鱼钩上竟挂着一条大鱼。

王老伯回到家里，家人很疑惑为什么他回来的那么早，而且只带回一条鱼，便询问他。王老伯将湖女的事情说给家人，一家人满脸愁容。

从此，王老伯无论每天钓多久鱼，都只能钓到一条，一家人只好又以耕种田地为生。他们的收成比以前好许多，生活虽没有前两年殷实，但至少吃穿无忧。

王老伯知道，这是湖女的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