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莲蓬
文/芒果君爷爷
图/芒果君爷爷
仲秋时节,江汉平原丰收的喧沸趋于平静。旷野里,坡坎上,河沟边,草棘渐渐枯黄,秋的色彩愈来愈浓。
人们常常赞美秋天,草本、果木的后嗣在秋季由青变黄,春华秋实,这是种籽成熟走向终老的标志,亦是种族繁衍世袭的必然。大地万物多元的生命构成了无垠的金色,但金秋的荷塘依旧葱绿。
荷叶丛中,微风拂煦下的荷花摇曳着婀娜的身姿,碧绿的莲蓬颔首低垂,褐色的莲籽滑动在蓬巢中。这并非是想象中的插花景观,它们没有循序渐进次第生长,叶片、花朵、果实、种籽同期共生,云集池水之中,若不是它们拥簇的面目出现在我的镜头里,这些近乎抒情的文字恐被人们误解为杜撰。
其实,六月芒种,荷花初蕾早已绽放。中国历史上荷莲广受推崇,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留下吟荷的传世诗篇。
“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遥想当年,南宋诗人杨万里伫立西湖岸边,双眸远眺,碧绿荷叶无边无际仿佛与天宇相连,浩大场景触动诗人的心弦,脑海里瞬间营造出壮阔恢宏的空间。灿烂阳光之下,红艳荷花与青翠荷叶相映照,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微风中荷叶的清香在空中逸散。遗憾的是我至今亦未见到天水相接的荷塘,看到的莲叶荷花多在农舍的院前屋后的堰塘中。荷花或红或白或粉,我以为洁白无瑕的荷花也别具风情。
荷花葆蕾层层包裹,幼小莲蓬如同卧睡在子宫中的胎儿。随着时日消融,莲蓬躁动于母腹中,粉红抑或雪白的叶片次第绽放,嫩黄的莲蓬披挂着锦须打量着陌生的世界,阳光、雨露、塘泥培育莲蓬膨大,荷花叶瓣纷至凋落后莲蓬独立荷梗之巅,莲托之下的锦须悠悠枯萎,莲子,始成族群后裔,采莲的日子到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一首《汉乐府.江南》采莲歌,以简洁明快的语言,令人沉醉于优雅隽永的采莲欢快意境。泛舟莲田之中,尖尖微翘的船首轻轻划开荷叶重叠的水面,丰满的莲蓬垂手可得,这是影像传媒常见的场景。唐.王昌龄的采莲曲“荷叶罗裙一身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更使人胸中荡漾着旧时采莲的歌舞升平和愉悦的男欢女爱。
当下荆楚农人采莲,多着胶裤拖着腰盘下水作业,早市的喧沸伴随顾客的挑剔,促使农人趁着月光皎洁在朦胧中探摸着饱满的莲蓬,夜半入塘采莲,为的是追求上市前的新鲜。荷梗也有微刺,忙碌中粗糙的臂膀被刺梗割出道道血棱,养家糊口的急迫淡化了疼痛,满脑皆是速度、效益、利润。回想王昌龄《采莲曲》,令人大跌眼镜!拂晓凌晨,哪有什么“荷叶罗裙一身裁”的窈窕少女“乱入池中”?只有匆忙采莲人粗重的呼吸伴随静寂的荷塘月色。天底下,惟有生计重负容不得闲适。当然,农桑之劳,划舟采莲亦非罕见,只是没有古人描绘那么罗曼蒂克。
采莲船仍然活跃在荆楚大地而非湖水里,它演变成五颜六色纸扎篾糊的旱船。大年初始,采莲船男女身着绫罗绸缎瑟瑟发抖,在孩童追逐中走乡串户,满脸铅华随着极尽夸张的手舞足蹈而脱落,采莲船歌伴着锣鼓热闹非凡,年节旱船街舞,并非传承文化,采莲船已沦为赚钱敛财的道具。细细想来,敛财似乎言重,在炮竹声中以滑稽表演找生活,在普天同庆的节日中辛苦,亦无可厚非。
新鲜莲子清香无比,这是水中植物的殊有气味,剥开莲托网状纤维,深吸一口,清新淡雅的香味沁入心脾。鲜莲去壳毋去莲芯,随意清炒味道不俗,若要添色追求品像,切几片翠绿和彤红的辣椒同烩即可。亦可用糖拌匀,置于冷柜雪藏,透凉后上桌,讲究一点浇淋桂花蜜汁,风味更加显著。
丹桂飘香的时侯,已是农历八月。褐色莲子在干枯的莲托中晃动。荆楚河塘众多,得意的人们自诩千湖之省,荷叶遍野,莲蓬盈塘,千百年来却未能量产空心白莲。反之毗邻的湖南,洞庭湘莲名冠中华。荆楚洪湖步其后尘,欲用洪湖之名分羹,怎奈湘莲乃至赣莲渊源久远,品牌早已烙印国人之心,洪湖白莲望尘莫及,看来跻身市井比肩而行,尚待时日。
空心白莲用途甚广且食药同源,自古皆为华人养生臻品。白莲银耳羹最为平常,两者清洗干净,微火长炖至软烂着冰糖后饮食,据说功效卓著。白莲去芯研磨粉末制成莲蓉,是传统广式月饼的至高食材。香港月饼制造商倡导永续经营,作坊店铺代代相传,产品质量为企业血液,也就是工厂的生命,岂能当做儿戏?凡以莲蓉为馅月饼,必定在包装盒上明示“纯正莲蓉”,以甄别冬瓜或芸豆之赝品充当,向民众宣示“纯正”,必定无懈可击。一分钱一分货之品牌保证,生意场上童叟无欺,真是令人信服受人尊崇。
小小莲子在行家里手眼中竟如此受到敬仰,这才是莲子华贵身份终极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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