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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砺去非洲的行李,是凌夕收拾的。 收件人是方砺,寄件人也是方砺;两个大包裹,每个都像有一吨重。 红花油、清凉油。 青蒿琥酯片、藿香正气水、阿司匹林。 味精、鸡精。 辣椒粉、胡椒粉。 老干妈辣椒酱、六必居酱菜。 《天龙八部》《倚天屠龙记》。 《朗文大辞典》。 登山装备。 ……
凌夕打包时,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已经提出分居,方砺也在协议上签字了,大家好聚好散。这次,她是来送方砺,也是来拿走她的东西,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方砺随身带的双肩包,是他自己收拾的,他装了一铁皮盒的茶叶准备路上喝,但盒子搁在茶几上,忘了放进双肩包。 入夜。 两人在床上躺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像老朋友一样,回忆这几年,回忆峥嵘岁月稠,回忆他们走过的千山万水,不知不觉到天明。 凌夕说,事到如今,甭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没什么需要你原谅的,我问心无愧。 方砺伸过手,拥抱了凌夕。他把脸埋在她的锁骨,呼吸喷了她一颈:“我信。” 两人的呼吸渐渐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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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方砺要去机场了,他蹲在门口换鞋,双肩包放在他脚边。 凌夕看见茶几上的铁皮盒,她走过去,拿起盒子,再走回来,拉开双肩包的拉链,想塞进去。 她发现包里有一条毛巾,齐齐整整地叠成了长方形,正雪白无辜地看着她——是她用过的那条。是那些他们异地相恋的日子里,方砺每次从石家庄到深圳,再从深圳回石家庄,铺在软卧席的枕头上,当作枕巾用的那条毛巾。 凌夕仿佛五雷轰顶。 方砺还半蹲半跪着在系鞋带,圆寸的发型配上他的方形脸,无比熨帖。 凌夕的两只手从后面围住他,按在他的两只手上,将他的圆寸头和方脸纳入怀中。 这是永别。 他们断断续续地办完了手续,断断续续地失去了彼此的消息。 之后,凌夕又有一次组团调研、培训的机会,会议的主场在石家庄,离她和方砺曾经的家很近。
她给方砺发过邮件,邮件内容是:“我能借住在我们之前的家一段时间吗?我不喜欢住酒店。” 方砺没回。 她搜索新闻,见非洲某国正盛行痢疾,出于老朋友的关心和惦念,她给方砺打了越洋电话,是个女人接的,说的不是中国话,凌夕用不熟练的英语鸡同鸭讲了好几分钟,最后挂掉了电话。 那天,躺在培训组安排的房间,凌夕辗转反侧。
她的午觉是睡不成了,一直在想方砺现在的女朋友是哪国人呢?是白种人,是黑种人,还是黄种人呢? 有人轻轻叩门,凌夕在吊带睡衣外披了件外套去开门,来者是位男士,和她并不熟,凌夕挑挑眉毛:“武工,有什么事吗?” “啊!凌老师,我走错了,走错了!打扰了!”对方双手合十,做抱歉状、告饶状,节节后退。 凌夕摇摇头表示没事,合上了门。
她长了个心眼,贴在门后的猫眼往外望,见来自云南的小武工程师又去敲凌夕对面那屋的门,那门迟疑、谨慎地开了,门后是来自贵州的小王。 小武工程师身体一晃,晃进小王的房间,门爽利地关上了。 祝他们幸福。 祝他们有个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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