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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叶红茶
01
我站在车站外看着一波接一波涌出的旅客，他们或神情疲惫，拉着行李箱打出租车，或满面春风呼喊着来迎接的亲朋。
有的三五成群商量着去哪聚餐，有的则一个人默默出站。我看到拐角那里一个小姑娘偷偷抹着眼泪笨拙地拖着大大的箱子，到脚踝的波西米亚长裙偶尔因箱子的拉扯被踩在脚下，可她依旧旁若无人地哭泣，仿佛这所有的一切都跟自己没关系。
偌大的高铁站，藏着世间的冷暖。
我就站在这里，好像我本来就该在这里，在这一刻，等着谁。
手机的震动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看了时间，是张岩的高铁到站的时间。
“我马上到出站口，乖乖等着我。”把手机重新揣进包里，嘴角不自觉上扬，张岩总爱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就好像我是他的女儿。
没过两分钟我看见张岩出了站口，几乎是同时，我们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他拎着行李大步向我跨来。
“嗨，好久不见！”他冲我笑道，手臂轻轻拥着我向外走。
张岩的胡须又深了些，想来是回家这段时间都没有刮。
“才十天，怎么就好久不见了！”我看着他笑了笑。
“不知道啊，就是觉得好久都没看见你了。”他装作思索的样子，拥着我的胳膊又紧了一分。
“爷爷的病好些了吗？”
“这阵子化疗看着有些效果，医生说也只是延长寿命，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都没说话，天边乌云密布，很快就有一场大雨来临。
“爷爷让我中秋节带你回家一趟，他要看看你这个孙媳妇。”他忽然停止脚步，认真地看着我，“还有，我爸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我被这忽如其来的好消息惊讶到了，没忍住竟然红了眼眶。
02
到了出租屋内，张岩放下行李，转过身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的怀抱很温暖，我闻到了熟悉的洗发水味。
“谢谢你，张岩，谢谢你一直没放弃我。”良久，我缓缓拉开他的手，盯着他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于洁，以后就让我来守护你。”
张岩拉着我的手来到床边，我看着他打开公文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红色的锦盒。
“嫁给我，于洁，让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吧。”他猛地一下单膝跪地，深情凝望着我。
窗外响起哗啦啦的雨声，夏天的雨总是这样盛大而热烈。
我终于没忍住，眼泪大把大把地滴落。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我惶恐自己是在做梦。毕竟当年怀揣着一百块钱离开那个冰冷无情的家里时，我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遇到张岩，完全是命运的眷顾。他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他在一起，我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被疼爱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已经三十岁了，我知道人这辈子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爱，有了爱，才会有一切，才会有我们共同期盼的未来。
03
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儿，我其貌不扬，认识张岩之前，我以为我会就此孤独终老。
二十二岁那年，姑姑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我爸同意了。
在此之前，我谈过两个男朋友，都是我爸死活不愿意最后分了。
我爸总说，婚姻大事听父母的没错，我年纪小，等大了就明白了。
就这样，我和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平平淡淡地步入了婚姻生活。那时候我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我想反正是要嫁人，好歹是嫁给了父母都同意的人，好好过日子，父母比谁都高兴，这也算是一种孝顺吧。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循规蹈矩，读书读到初中听我妈的话出去打工赚钱给我哥买房子，每年回家一趟，春节一过揣着余下的几百块钱踏上返程的汽车。
我的人生只有这一面，我并不知道另一面会有怎样的故事。
所以被那个男人家暴的时候，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多严重的事情。我哭着回娘家，最后被我爸骑着三轮车送回来，他告诉我，两口子吵架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天就好了。要是每次都往娘家跑，门槛都要让我踏破了。
何况女儿都上幼儿园了，总是吵闹对她也有影响。
我听进去了，前夫好像也听进去了，好一阵子都没对我动手。
04
那几年，身上小毛病不断，医院更是三天两头地跑。
我公公不乐意了，说我没事找事，就想花光家里的钱。
我婆婆总是摆着一盘臭掉的咸鱼放在餐桌上，谁也不吃，就是不许我倒掉。
后来有一天我实在是受不了把它给倒了，婆婆知道后对我破口大骂，甚至还揪着我的头发让我滚。
前夫回来后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拳打脚踢，说我不守妇道，辱骂婆婆。
如同狂风暴雨来袭，我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后来公公来了，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让他儿子别打了，直接离婚吧，说我病恹恹的，肯定是生不出儿子了，他们老李家不能断后。
我说离婚可以，女儿我带走。
“你休想！我们李家的种，凭什么给你！”公公大声吼道。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家子凶神恶煞的面孔，仿佛我不是他们的家人，而是十恶不赦的仇人。
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头来落到了这个下场。
05
想不明白的，还有我的父母。
看到浑身是伤的我，我爸第一次低下了头，承认是他的错，不该干涉我的生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闭门不出，一句话也不说。听说我哥跑到他们家把前夫揍了一顿。
离婚证拿到之后我就独自去了合肥，这座城市跟原来不同了，几年时间简直可以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现在的我，不仅仅是脸上多了斑斑点点，心中更是千疮百孔。
原来工作的厂早已倒闭，我重新进了别的厂，日复一日地过着麻木的生活。
宿舍是六个人住在一间，平时休息时间也会和同事在一起逛街。我对我的过去从来闭口不谈，不是想隐藏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苍白无力的叹息。
久而久之，同事们也从不过问我的事情，反而更加照顾我了。
就这样在厂里上着班，也从未想过更远的事情。后来工作突出被领导选为班长，负责着一个车间的工作。我更加兢兢业业，唯恐哪里做得不好辜负了领导。
张岩就是在这时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他是厂子的副厂长，大学毕业五年了，肯吃苦耐劳，脑子灵活。厂长说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脑瓜里全是能变现的知识。当时表彰大会下面的我听着都笑出声了。
06
作为班长，免不了经常和领导们在一起开会，工作上的事情更是直接和张岩交接。
时间长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厂长对他赞誉有加了。张岩不像别的年轻人轻浮急躁，他做每一件事情都特别认真，脚踏实地。厂里绝大多数的工人他都能叫上名字，遇到小忙总是能帮就帮，身上一点领导的架子都没有。
本来班长的事情并不多，只不过偶尔会给上厕所的工人顶会班。那次我来例假了，刚好车间的一个小姑娘回老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顶班，只好我自己上。
正值酷暑难耐的时候，身下的潮湿和燥热让我越来越难受，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可是我硬撑着想捱到中午下班。
张岩巡视车间的时候看出了我的异常，立即抢过我手上的活，让我去办公室休息。
那天下午张岩批了我半天假，他跟我说，干工作再认真也不能拿命来拼。
我记住了这句话，也在心里记住了这个人。
后来每次见他的时候总会觉得哪里不自在，眼睛更是不敢往他身上看。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可是人家是个没结过婚的大学生，根本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有可能。
我拼命克制着自己的念头，祈祷着不让任何人发现。
可是事情出乎我的意料，张岩主动打电话跟我告白了。
07
那是寒冬的一个深夜，我在厂外面打电话给前夫要求让女儿接电话，前夫呸了一声，说女儿不会认我了。
我不相信，前夫把电话给了女儿，我亲耳听见女儿在那头用大人般的语气恶狠狠地对我说，我没你这个妈，别再给我打电话。
一瞬间觉得天寒地冻，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让我蹲在地上忍不住不停地哆嗦。
挂了电话的同时手机响了，我以为是女儿打的，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嗨，于洁，我是张岩，你在干嘛？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我以为你欠费了呢！”电话那头是张岩爽朗的声音。
“什么事？领导请说。”我平复着痛苦的心情应和着张岩。
“下班就不要叫我领导了，叫我张岩吧。就是，我喜欢你啊，我知道你是单身，我想追求你，可以吗？”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在这冰天雪地中，竟然有人不可思议地说喜欢我。
可是想到刚刚那个电话，不知是哪里来的火气，我用尽全力对着电话喊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单身吗？因为我离过婚！我还有个女儿，你说你喜欢我，现在你还敢喜欢我吗？”
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以为我就要亲手葬送自己的爱情了。
张岩在电话那头显然特别着急，他安慰着我，问我在哪里，然后没一会他就出现在我眼前了，见到我就给我裹上了他的羽绒服。
我们就这样坐在台阶上，哭红的双眼早已肿得跟什么似的，张岩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膝盖上。
就这样，从未有过的欲望，我平静地说出了我的曾经，好像那是别人的事。
我知道，我做到了，剩下的，就交给他吧。无论怎样，我都能接受。
08
“没事，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呢，相信我好吗？”
“我有可能怀不上孩子了，这样，也好吗？”
“只要有你，怎样都好。如果你想，我们以后可以把你女儿接过来。”张岩握着我的手揣在他的口袋里，特别温暖。
在一起的时光就像是重生般的惊喜，张岩用他的真心消磨了我内心的罪恶感。
他说，两个人相爱没有什么可耻的，一个人的过去更加代表不了什么，尽人事听天命。
他没有把我们的感情藏着掖着，反而大大方方和我坐在食堂吃饭，为我打饭夹菜。
很快他就在厂外面租了房子，我们一起搬了出去。
晚上下班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回去做饭，新鲜热乎的饭菜充实着我们的胃，每次都是一扫而光。休息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会坐上公交车去逛步行街夜市，夜里十一点置身在人山人海中，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我的心莫名的安定。
原来，寻常夫妻的日子是这样简单而充实，普通而幸福的。这样的日子，在此之前，我竟然一天也没度过。
09
和张岩在一起一年后，我们都有了结婚的打算。
张岩父亲得知我离过一次婚怎么也不同意我们的事情。
张岩说自己的母亲前几年去世了，父亲一直孤单，想来是怕自己结了婚会不管他。
“没事的，相信你的男人会搞定一切。我爸说爷爷的肺癌又严重了，明天我就请假回趟老家看看。你等我的好消息就成。”张岩摸了摸我毛躁的长发，我忽然就幻想着自己穿上婚纱盘起头发的样子。
十天的等待是难熬的，每天上班下班，回到屋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既盼望着又退缩着，我何尝不知道自己配不上张岩。可是爱情就像洪水一样袭来，躲也躲不过，沾了一身水也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张岩常说，相遇是世间最幸运的事情，而相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能在一起度过余生，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还笑着说他竟然也信这种姻缘之说，现在想来真的是这样。张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是他让我开始期待着往后的每一天是晴天还是雨天。
我看着手上熠熠生辉的戒指，一把抱住张岩。
“为了奖励你对我的不离不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什么好消息？快告诉我。”
“我怀孕了。”
张岩没有说话，我以为他会以为我在骗他，直到肩头传来潮湿的温热，我才知道他哭了。
就这样吧，让我们在尘世中相爱，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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