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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在夜晚第一次看见满天星辰,密密麻麻、亮晶晶、闪亮亮的,与深谷中无数只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发出的点点光芒交相辉映时,是在一个叫下坝村的地方,那一年我上初中,那一晚我永生难忘。
一直生活在小城市的我虽然在孩童时期,夜晚也能看见星星,但是不多的,零星几颗,而在下坝村的那一晚我见识了什么叫星空,那星空是真实存在的,不是美化的图片,星星原本就是那么多、那么密、那么明亮,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好梦幻。而在那一晚一起看星星的是几个和我同龄的孩子,我们在空寂无人的山谷里坐在草地上,在漆黑一片只剩下月光和星光的大自然中,感受初夏晚上的凉意,感受大自然之下人类的微不足道。我们谈天说地,聊着些孩子们的话题,这其中就有一个女孩,她很黑瘦,留着齐耳短发,很开朗活泼,热情好客,她是当地人,她就像个热心的向导,很尽心地尽着地主之谊,从一开始见面就陪伴我们左右,和我们聊天,我们对彼此都充满好奇。
那次去下坝村是学校组织的一次手拉手扶贫活动,在各班级选了几名学生代表去参加,去当地参观他们的造纸厂,学校,和当地学生做一对一的手拉手互助活动。我们一行人驱车来到下坝村的一所学校,当地学校领导组织学生们热烈地欢迎我们。那里的校舍是比较简陋的,一栋教学楼外就是一片尘土飞扬的大平地,那就是他们的操场了。周围再没有其他什么像样的建筑物。
下坝村在当时在当地是贫困县贫困村,所以我们学校牵头由几名老师带着我们几个学生给当地学校送去学习物资,并且和当地学生做学习生活交流。我们每个过去的学生都被随机安排了一个当地学生做我们的一对一互助伙伴,那个瘦黑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就是我的“伙伴”。
我已经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但是我对她一直记得。因为那也是我第一次了解到同为同龄人,也有生活在穷乡僻壤之地像她一样拥有一颗好学习的心,眼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向往的孩子,他们的眼里有光,但是他们很贫困,学习环境简陋封闭,学习物质匮乏,更别提平时的生活是多么艰辛了。
她衣着简单而陈旧,肯定是比不了城市的孩子的,可是她当天应该是穿上了她最好的衣服来见我们的。从我们这里得到本子和笔,她如获至宝。开心的她很健谈,虽然比我矮小一些,可是我感觉她更成熟老练,也许这就是生活磨砺带给她的沉稳。她有很多问题询问我,也会向我介绍她的生活,她的日常。她与人交谈时的分寸拿捏得非常好,可以看出她很好奇外面的世界,想要知道城市的孩子是怎么样学习生活的,但她又小心地不流露太多的向往,以免怕被人轻视一般。那时的我也是不善言谈的,更多的时候反而是那个女孩主导话题,我是听众。
我知道她每天要做很多家务,要帮大人做农活,小小的她对做粗活这件事已经熟门熟路,每天天不亮早起干完粗活后再背着书包去学校,放学后继续帮着家里做杂事,学习家务一把抓,但这也阻碍不了她热爱学习的心。和他们不一样,作为城市里的独生子女,父母总觉得把书读好就行,家务活别做,浪费时间。所以相较于眼前那个女孩,我们显得养尊处优,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生活能力应该也大大在她之下。与其说那次手拉手互助活动是我们帮助他们,毋宁说其实是他们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不知道是老师们别有用心还是下坝村真的条件艰苦,在下坝村住下的那个晚上我们是睡在学校教室里的。夏天正好也不需要什么被子,外套搭在肚子上就可以了,也不需要什么枕头,包垫在脑后就行了,也没有床,用凳子和桌子拼在一起就是床了。那一晚睡得刻骨铭心,木板是真的很硬,从未在如此硬的光木板上睡过觉,讨厌的蚊子还时不时来骚扰。教室的玻璃窗还透进一抹银色的月光,外面漆黑一片,万籁寂静。我和同学们相拥着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初升时,我们就起了。女孩和她的同伴们也如约而至,带我们在乡间漫步。
田野、崎岖的小路、山坡都是女孩他们平日里走习惯的,他们如轻快的燕子一般,脚步轻盈。女孩的家很简陋,离学校有一段路,在崎岖蜿蜒的山路后一个小坡上,一间很孤立很小很破旧的瓦房,在阳光下还略显暗沉,不知道如果是晚上,那边又没电的情况下是何种光景。我不禁对女孩平日的生活感到无奈,可是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如何帮助对方,我能给与的似乎只有友好,实际我什么也没法为她做。
对于城市长大的孩子,乡间的一切都显得新鲜,这里有最干净清澈没被污染的河水,这里有最清新的空气,这里有最震撼人心的星空,这里还有传说中的美丽萤火虫。女孩和我们说晚上还有猫头鹰,她家里就有一只死掉的猫头鹰做的标本,是她自己弄的。说着兴冲冲地回家取来给我们看。城市里的孩子那时候哪里亲眼见过猫头鹰,我们都很好奇地围观,啧啧称奇,女孩很开心也很自豪,好像对我们展示了一个受欢迎的宝贝。后来她就一直带着这只猫头鹰标本跟着我们。
虽然猫头鹰在乡下常见,但是这样一只猫头鹰标本据女孩说也是能卖个可观价格的。我们又再次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手中的宝贝,对女孩的勇敢表示敬佩。猫头鹰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个稀罕之物,但已经死掉的猫头鹰看着也还是有些可怕,好像拿着那个标本的勇气都没有。
短短的行程让我们大家相识,也让我们迅速成为朋友,可是分别在所难免。道别时我们应该有互留通讯地址,答应日后写信啊(那个时候还没有网络也没有手机),可是后来不知道何故我们彼此应该都没有收到对方的来信。那个联系就这样断了。
离别时女孩将手中的猫头鹰死活要送我,就当给我这个城市同龄人的一件小礼物。女孩的大方和热情感动着我,她手里这只猫头鹰可是能卖个好价格的啊,她就这么大方地要送给我这个陌生人,而我给她的也没有什么。虽然女孩执意要送我,可是后来我还是没有收下。但是与那女孩有关的猫头鹰、星空、萤火虫,学校教室里课桌凳子拼成的床却成了我宝贵的记忆,一直温暖着我的心。
事后现如今想来,我们当时给女孩他们的真的太少,我们对他们的帮助真的微乎其微,但是他们无私纯真的善良和热情却久久让人难以忘怀。一个愿意将手中心爱之物的猫头鹰大方送给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的女孩,内心是多么纯洁而美丽!我现在还能想起她甜美又略显羞涩的笑容,还有她相伴我们左右的身影。不知道她后来过得还好吗?不知道后来她是否有继续完成学业考上大学,离开下坝村过上了不一样的生活呢?
人的际遇就是如此奇特,那些已经封尘的记忆总会在不经意间跑出来让你想起一个人一段往事。如果当时一直和猫头鹰女孩保持书信联系,不知道现在会是怎样。我们的相遇似乎只止于那一刻,留下的就只有想象和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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