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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北多群峰,嘉陵蜿蜒其间,恰似一缕白练。离江中离堆八十里远,有一大湖,风波数顷之地,名鹟子棋;环湖山峦苍翠,古木参天。群山中北峰为最,平地而起,独领风骚;其余各峰逶迤绵延数十里。
水名鹟子棋,山同水名。凌云寨,棋峰直上十余里,有巨石三,左一右二,夹道而立。过此关隘,前道渐阔,不过穿杨之距,即现一寨。三进,阔五间,飞檐斗拱,青瓦红墙。寨门高悬一匾,凌云寨三字犹是飞龙,跃然其上。
凌云寨主林清风,年近五十,身伟岸,三缕髯。二目炯炯,声传数丈。外省人氏,自北而来。那时故里饥馑,饿殍盈途,辗转数百里,历经万苦,来此兴寨,已有二十余年。
时逢暮秋,金乌西坠,湖山尽染。山寨兴义厅中,灯火辉煌,如同白昼。
探子进报,段老贼掳走钱氏女,贼众四十,向西而去。
林清风着一袭蓝衣,端坐正位,凛然道:段正良鱼肉乡邻,为非作歹;今又强抢民女。那钱氏女本是书香门第,其祖不仕故元,隐匿山野,又岂可遭此毒手!
弟兄的!
有!兴义厅内回音高亢。
朱保留守山寨,秦刚杜农以为臂膀。
是!三人离位,来至厅中,拱手作礼。
这朱保,十余年前随父母逃难。在离此处五十余里的磨盘山被歹人所劫,戮了父母。这逃难之人哪有什么余财,他这父母偏要去护一个无关紧要的布褡裢,双双死于大道旁。寨主途径磨盘山,替他报了血海深仇,带回寨中。由于懂些文墨,日久天长,便坐了副寨之位。
张罡李豹,有!二人激昂应声。
你等各点从人三十,随某出寨安良!
遵寨主命!
林、张、李三人出得寨来,从人牵过马匹。寨主一匹棕色骏马,使一杆银色长矛;张李二人俱骑黑马,均使大刀。从人各持缨枪,从寨后奔下山去。
出了峡谷,便是赵庄地界,鹟子棋河穿庄而过。河岸尽是麦地,夜空下一片孤寂。这赵庄皆都姓赵,唯独庄西一户钱家。钱氏独女,生得窈窕,眉似嫩柳,鼻如悬胆,唇红齿白。习诗书,多智谋,广受乡邻赞誉。
行不过一里,前方不远处人马喧哗,一片火把划亮黑夜。张罡看时,那领头的正是段家师爷,王三彪;歪瓜裂枣,斜穿襟衣。后有红轿一乘,在火把下颤颤巍巍。
来者何人?张罡佯装不知,厉声喝道。
段府娶亲,汝等何人,休得挡道!王三彪毫不示弱。
住口!林清风勒住马头,言道:汝等横行乡邻,屡行不义。今又强夺民女,尔等快快放人;如若不然,断难活命。
口出狂言,报上名来!
凌云寨中人!李豹应声。
哼哼,若是他事,王某尚可通融;今日之事,俺王某愿得,这手中双锏愿不得!说时已驱了胯下战马,奔将过来。
李豹岂能让他!双刀翻飞,火光下一片银亮。一刀刚劈,一刀又刺,毫无眨眼之隙。王三彪锏法虽可,但哪里抵得住如此凛冽攻势;刚躲过左刀,右臂又有寒光闪来。转头反身,肩胛便中一刀,血涌入注。啊呀一声,跌下马去。
贼子休走!轿前又闪出一人,五短身材,使一杆银枪;顷刻间已窜至张罡马前。张罡落刀去劈,那厮低头退让;张罡却不由他,刀刺其腹。来人身小,腾身马上躲过;正要挥枪,张罡双刀齐下,哐地一声,枪成两截。那人躲闪不及,被张罡削下马去,刀中脖颈,伏地而亡。
那帮恶奴,见伤了两个头目,哪里心甘,一起涌将过来。张李二人命令从兵迎战,一时刀光剑影,乱作一团。
不多时,除有两三个乘乱逃走之外,其他恶奴尽皆清理干静。
张罡下马,开了轿帘,却见钱女啼哭不止。他施礼道:姑娘莫怕,我家寨主获报段氏逞凶,强夺姑娘,特率我等搭救。
钱女闻言,止了啼哭,下轿还礼。言道:多蒙英雄救我,小女英莲没齿难忘。但此番伤了段氏恶奴若干,此处恐非久留之地。
寨主道:姑娘可还有容身之所?
英莲言道:我那意中之人柳郎,去年投这大夏国南山县,仲夏时节传来书信,言说已做了南山县丞。现今如此,也只好去投南山县。
寨主略加沉吟,也说甚好。
英莲又言,只是家中老父经此一难,恐是凶多吉少,恳求英雄一并搭救。
寨主道,这却不难。忙命李豹带了随从六人,去至庄中迎接钱老。不多时,其人至,父女抱头痛哭。
寨主命众从人返回山寨,自己领了张李二人,护送钱氏父女奔向南山。
翌日早晨,五人已到南山城外。寨主言道,我等行走江湖,进城多有不便,不如就此别过。便目送二人入城。寨中三人回返凌云。
正午时分,天高云淡,微风轻漾。三人来至寨外,张罡俯耳上来:值守从人为何面生得紧?寨主亦是疑惑不解,左手捋须,背手而进。
进得厅来,那朱保立于左首,拱手道:恭候寨主!
贤弟不必礼谦!
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何妨?
我凌云寨久啸山林,乃是故元无道;今大夏已立,何不解甲归顺!
放肆!张罡喝道!立刀向前。
三位休得动怒,且看厅外何物!
寨主等三人沿着朱保所指之处,两名兵士拉开兴义厅外不远处一块诺大的布匹,一座小小的京观顿现出来,众从人横卧其上,鲜血淋漓。
贼子看刀!张罡李豹猛扑过去,那朱保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再看时,厅内外闪现披甲兵士一队,尚未站定。梁上箭矢如雨,纷扬而来。三人忙去遮挡,哪里挡得住。一阵箭雨之后,张罡腹背中箭五处。李豹肩中双箭;有二人拼死相护,林清风安然无恙。
此时兴义厅上踱出一人,浑身披挂,拱手道:某乃本州千户,奉命收纳尔等,望祈配合为是。
张罡怒目圆睁,直扑朱保:兵士上前去挡哪是对手,纷纷倒卧两旁。朱保取戟自保,林清风疾镖顷至,直中脑门。
张罡已是浑身是箭,口吐鲜血,右手指向朱保:贼子为何?
朱保倚于交椅,大口喘气:我等既已落草,何故干涉山外纷扰。故元不侍,又对峙大夏,弟兄前途,前途何在?说完扑倒在地,已是毙命。
众兵士扑向林李二人,林清风执矛而战;这时厅外一声大喝:寨主快走!正面寨墙破开一角,二人抽身而出,却见杜农立刀厅外,浑身是血,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李豹催促林清风快快上马。林清风飞身蹬鞍,李豹俯身黑马背上,二人往山下疾驰而去。
不过数里,追兵甚紧!李豹已是伤痕累累。他扎步于黄土中,双刀架住六敌,使出最后力气怒吼:寨主快走!
林清风勒马回望,霎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说时迟,那时快,林清风脚点苍石,划矛于半空,一个鲤鱼打挺,连人带网滚下山去。
不多时,林清风醒来,割破束网,走下山去。路遇大夏兵士,横杀几人,挑了良马,向南山城驶去。
他下了马,正要排队进城,却只见一旁围着一大群人,对着墙上的布告指指点点。他默默走过去,远远观看。
一共三张,最左的正是他,依次排开的是张罡、李豹。
唉,这柳大人,怎么就通匪呢?
是啊,平时一丁点也看不出来啊。
明日就要问斩,那钱老汉也是教女无方,偌大年纪还得挨上一刀。
他策马奔向城外,不多时,有留宿客商的旅店。他上前去,低头买了些酒食,付过银钱,径奔北郊城隍庙而去。
第二日上午,一个晴天,秋阳慵懒地挂在天上。他洗过脸,还了城隍爷的衣被,牵马向城门走去。
城门外搭了刑场,围观者越来越多。不多时,城中奔出一队人马,押送三辆囚车。
老爷出来,看官袍样式,应是知州。后跟几个随从。
三名死囚跪在前排,林清风一看,正是柳郎和钱氏父女。
那官儿向四方拱手,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诸位,我大夏立国,爱护黎民,最恨匪盗。人群又议论纷纷起来。
柳本谦身为朝廷命官,勾结凌云寨强人,为祸乡邻。今处斩首,以儆效尤。
一时,有兵士擂鼓三通。中军高喊:时刻已到——
那官儿要去抓签,林清风轻点马背,顷刻来到堂案。提矛一刺,顿穿胸膛;口鼻流血,倒在案下。
知是埋伏有弓箭手,他撒出五枚银鱼镖,五个身影应声从城楼坠下。
刽子手愣在当堂。林清风夺了刀,劈开柳郎英莲枷锁。二人去救钱老汉,一探已无鼻息,心跳停止,归西去了。
林清风拉过两匹快马,催促二人快走!英莲抹过泪,三骑嘶吼,向东而去。
疾走数里,行至三岔路口。后面追兵渐稀,林清风拱手道:公子欲往何处去?
那柳郎道:人言明玉珍心胸狭隘,难成大气,今日方信。闻得金陵城义军势大,欲前去投奔。英雄大恩,未曾答报,不如共去金陵。
林清风捋须道:天下纷争,良莠不齐。有寡义者,非是痛恨故元残暴;只是恨自己不是故元耳。
不时有追兵至,林清风催促二人快走。
二位先行,某自有道理。
马蹄声渐近,林清风这才勒转马头,向北而去。
大道上腾起滚滚尘烟,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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