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ip营打卡第29天，2628/63193
文/南驰
哗——
待产室的门再次打开了，轮子在地面上滚动着，发出细微的碾动的声音。胡穗子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出来。胡运德和叶知秋二人赶忙迎上去。
叶知秋像是久别重逢，扶着轮椅的扶手蹲下身来，微微仰视着穗子的眼睛，仿佛在瞻仰一尊神圣的雕像。
休息了两个小时的穗子，脸上仍然夹带着一抹虚弱的憔悴，头发凌乱，衣服上堆满了不规则的褶皱。但她眼睛却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像两簇被点燃了的光，在黑色的眼珠里熠熠闪耀。
毛毯盖在她张开的膝盖上，两膝中间搭起了一块虚着的小平台，她并着手放在上面，放在靠近肚子的地方。先前那个喷薄欲出的大肚子不见了踪影，如果不是穗子脸上还留有怀孕时的虚胖，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娇小玲珑的小女人竟然真的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还疼吗？”叶知秋心疼地望着她。
“嗯。”穗子嘴上应着，却摇了摇头。
“是啊，怎么会不疼呢……”叶知秋呢喃着，面上有些许自责。
“不疼！”穗子加大了摆动的幅度，使劲儿摇着头，拉着叶知秋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摸去，“真的不疼！不信你摸。我现在可是一身轻松，连喘气都不那么费力了。”
叶知秋的笑从心疼变成了宠溺，他笑着看着这只温顺的小猫，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试图安慰自己，这让他这么能不对她爱护有加呢？
胡运德尴尬地站在两个人身边，觉得自己像个一千瓦的大灯泡，照得整个走廊都明晃晃的。这对小夫妻，恩爱起来真是没把别人放在眼里。除了嗔怪，他多少还有点吃叶知秋的醋。自己那么宝贝的女儿就这么被人给拐跑了，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的面前大肆炫耀。还有胡穗子，亏了自己对她那么好，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重色轻父。
“咳咳——”胡运德假装严肃地清了清嗓子。
叶知秋面上一红，直起身绕到穗子身后，从窃笑的护士手里接过轮椅把手，推着穗子往病房的方向走。在长辈面前秀恩爱，这也真是人生头一次啊。
“爸——”胡穗子倒是不在乎，扬着头去找胡运德，娇嗔地喊着一声。“你怎么也在这？我妈呢？”
胡运德白了她一眼，抬起手作势要打她，拳头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变成了轻轻的触碰。“我不在这儿那我在哪儿？眼睛里只有你妈和知秋，真是白疼你了。”
“父亲大人，我错了，你最疼我了！我可不是白眼狼，你看，我的眼睛可黑了呢。”穗子连忙笑着求饶。
虽然嘴上假装怨怪，但胡运德的心里比谁都要高兴，久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地上。都说女人生完孩子容易得产后抑郁，更何况女儿这次生孩子着实经历了些波折，他生怕她心里有个想不开。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且不说女儿能看得开，就算她真的有个什么愁闷了，至少还有叶知秋陪着她，这无异于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只是……叶知秋到底也是要上班的，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守在穗子的身边。万一在这期间，穗子再和她那个婆婆正面冲突起来，她哪儿是李瑞英的对手，最后吃亏的还是穗子母子俩。想到这儿，胡运德的内心更加坚决了。如果之前多少含了一点赌气的成分，那现在这个决定，是已经在他的心里反复论证、深思熟虑过的了——说什么他也要把穗子母子带回安城去。
“穗儿，跟我回家吧。”
叶知秋握在轮椅上的手僵硬了一刻，随即紧了起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做出这个决定，背后的原委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唯独穗子不知道。至于回家这件事，自打她怀孕，虽然中间和母亲有过大大小小的磕磕绊绊，但她从来就没考虑过要往安城跑。岳父冷不丁地这么一问，穗子一定会追问为什么，要是她知道了母亲曾那样威胁过她的父母，不知道又要气成什么样。这好不容易温顺下来的小野猫，恐怕又得要炸毛了。
“好啊。”穗子没有丝毫迟疑，轻描淡写地答应了，好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其实这个问题，穗子躺在床上观察的时候就考虑过了。
虽然离开叶知秋会让穗子觉得很不舍，可此时此刻的她，更想要回到父母的怀抱里。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都让她觉得疲惫极了，像是被推上最前线轰轰烈烈打了一场大仗，还不容易存活下来，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继续呆在晋城，重新面对李瑞英，她早就已经失去了斗志，再也不想再次拿起刀剑去战斗了。她只想回到安城去，心安理得得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重新做回那个娇小柔弱的孩子，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用想。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健忘是件坏事，没想到，这健忘的毛病此刻倒让她活得稍稍轻松了一点。只要把那些不快乐的瞬间藏到记忆深处某个不常触碰的角落，她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小花园事件的始末，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淡去了，只略略记得一些零星的碎片。唯一清晰地记得的，是当时的感受，那种强烈的思念父母、想要回家的感受。
父亲胡运德再一次抢先一步猜到了她的内心所想，就像瞌睡送个枕头，正是时候，她自然是要答应的。
感受到自己停在了原地，穗子向后仰着头用眼睛上方的余光搜寻着叶知秋模糊的轮廓，故作轻快地安慰道：“别难过嘛，你常回来就好了呀。”
“我没难过。只是没想到你答应地这么快。”后半句话，他把它咽进了肚子里。叶知秋俯视着穗子雪白的额头，手掌覆在她的乱发上揉搓了两下，算是小小惩罚，又微微用力将她的头扳正。“坐好。”
穗子撅着嘴鼓起两个腮帮子，任凭叶知秋推着她往前走去。
叶知秋的心里，像在聚光灯下不小心吞了一只飞蛾，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关于穗子要回去这件事，他是早早就认同了的，所以听到她的回答，并没有感到震惊。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穗子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这不禁让他恍惚起来。穗子还爱自己吗？或者应该这么说，穗子还爱作为李瑞英儿子的自己吗？
从前叶知秋坚信，爱是可以冲破一切樊笼桎梏的，爱是可以不顾一切、不受干扰地全身心投入的。他也以为，自己何其幸运，竟然收获了梦想中的完美爱情。可现在，穗子的表现却让他开始对这种信仰产生了怀疑。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他不知道。可他知道的是，婚姻不是爱情。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而婚姻涉及的却是两个家庭。穗子会因为旁人的缘故，而放弃了对自己的爱吗？他有点不确定了。
叶知秋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听母亲的话，乖乖坐在公园角落等着母亲回来的小孩，眼看着曾经照顾自己的那个人越走越远，他的心里升腾起一种对自己会不会被抛弃的不确定的恐慌，疑惑渐渐演变成失落遍布在他全身的每一存肌肤。
此刻的胡穗子就是那个背影。叶知秋张惶无措地守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生怕她真的消失不见。
可他不能阻止。他也不应该阻止。摒除所有的感性化情绪，他头脑里的理智都在告诉他：让穗子回安城是最好的选择。
他只能压制住内心巨大的悲伤，暗暗期待自己所有的设想都是怪力乱神的幻想，在表面上，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冷静、坦然地面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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