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上出门运动,迎面遇见大风。风力格外强劲,连我这样的大块头,都有被吹倒的嫌疑。如此,不由得生出几分娇弱感,然而还是继续往前走。
走到公园的附近,看到一树树的樱花,纷纷地落了地。每走上几步,就会看到一捧花瓣,每当有风吹过,粉色便挪移几步。我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候,路过这几树樱花,遇到一个爷爷在摇树,摇落了满地的樱花。看到这副情形,我自然是怒目,然而看到旁边有个小姑娘,欢乐地拍着小手。
我一边摇头一边想,摇树当然是不应该的。可日后这孩子若是还记得,也算是相当宠溺的童年了。
于是想起萧红,又想起我的女朋友们。
我觉得,女人间的友谊,是相当微妙的。简略地说来,大约是小时候一起睡,长大了一起哭,成年了以后,想要一起养老。
曾相约过一起养老的,第一个是我的朋友珊。
与珊最早的谋面,是她带着女儿在楼下玩,那孩子戴着一个灭蚊器。那时天色渐黑,而孩子还要再黑一点。看着两个黑乎乎圆嘟嘟的小姑娘,穿着棉绸的短衣短褂,在晚风里跑来跑去,多少令人心生爱意。于是我走过去,给那孩子几片零食。珊坐在路牙子上,朝我咧了咧嘴。
其实认识她的先生,比认识她还早一些。那时父亲帮我照看孩子,这孩子玩滑梯的时候摔了跤,哭得满脸鼻涕泪。过后祖孙俩都忘了,而边上的一个男人留了意。后来我们相熟的时候,他告诉我当时孩子哭的可怜啊,他就想这孩子的妈哪里去了。
你看,遇到珊的时候,我没带着孩子;她先生遇到比比的时候,也没遇到过我。由此可见,我一直就是个不靠谱的妈。接下来你会知道,这两者是有关联的。
说回到珊。那次之后,我们没再遇到过。直到有一天,她来敲我的门。
那天早上,我送比比去幼儿园。两岁半的孩子,自然是黏妈妈的。离家入园的第一天,必须是要放声嚎啕的。等到铃声响起,几十个孩子,就像一群小黄鸭,一只只扁着小嘴,一个个挤到门边,企图突出重围。教室里孩子们哭声震天,院子里妈妈们低头抹眼泪,我就是那不争气的一个。
那时我还没开始用手绢,可是我到底忘了带纸巾。我一边咽着眼泪,一边埋怨自己,没有长袖子可以抹一把。这个时候,有人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
不,或许她并没有说什么,不过我记住了她的笑,是那种心照不宣、又有点惺惺相惜的笑。这笑容,让我觉得自己没有多么狼狈,不过还是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但并没有跟她一起。因为,她是在我回去之后,来敲我家的门的。多年之后,我似乎问过她,「你怎么就来敲我的门?不怕我不在家,或是不给你开门么?」
我这么问她,自然是有道理的。从小,我就是个孤僻的孩子。关于我的传说是这样的,某某叔叔阿姨来找我的爹妈,而他们恰好不在家,我的做法通常是,简短地说一声「不在」,然后重重地关上门。等到进了中学,也还是有这样的情形。我的老师叫我到办公室,想要托我请母亲走个后门,我觉得被极大的侮辱,于是怦的一声带上门,一言不发扬长而去。
哦,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你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起码在那个时候。
珊应该是回答了我的问题的,然而我却不记得她的答案。后来,跟她相处之后,我也明白了,她要去敲谁的门,是不需要对方同意的。只要她愿意,天下所有的大门,对她都是敞开的。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我的二奶奶。二奶奶不是谁的二太太,她而是我二爷的太太。她在世的时候,我常随父母去她家里。最能够记得的,是她牛铃一般的大眼睛,铜铃一般的大嗓门。我父亲这个人呢,对人的评价一向保守,然而对二奶奶始终褒奖有加。我想,除了在饥荒年代,这个远房的婶子舍得让他吃饱饭,还因为她实在是个热心的人。
据父母说,二奶奶能办到一切事,找到一切人。虽然她只是农贸市场一个普通的卖菜的,然而无论什么时候,家里总是人潮汹涌。人,是很杂的,有大学教授,有中医名家,更有市井平民。这样的人气,不仅是在动乱时代,更延续到了改革开放时代,一直到她离世之前。二奶奶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她能够让这些看上去毫不相关的人,都来到她的家里并且能和谐相处。她能够调动所有的资源,平衡这些人的需要,能说得出口的,以及说不出口的。
我母亲第一次见到珊,就悄悄跟我说,「跟你二奶奶有点像。」这在我看来,是对一个女人的最高赞誉了。
我从没有想过,自她敲了门之后,我的生活会不一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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