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初恋

那会儿刚工作，跟同事参加一个聚会，席间大家喝得有点多，彼此都不是很熟悉，所以天南海北地乱扯，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初恋，大家一起感叹初恋的美好，朦胧青涩，一片纯真。可一个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狗日的初恋！”

我们当时都有点懵，面面相觑，也没人打圆场，那个叫老铁的男人闷闷地抽了根烟，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有点长，得从上个世纪开始。

“今天我们要表扬一下杨小军同学，他家虽然搬了，他说舍不得咱们老师同学，所以还是在咱们的小学上，多重感情的同学，每天要多走20分钟的路，来，大家给他鼓鼓掌。”徐老师特地用了朗诵时的音调，声音甜美地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顾更让我吃不消的是杨小军，我瞧着他站在讲台上那臊红着脸的小模样，心里恶心坏了，舍不得我们，我呸，明明只是舍不得顾美美。这家伙太特么假了，比校门口小店里三毛一袋的唐僧肉还假。

别看我平时跟杨小军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可是丫一点都不够兄弟，见色忘义。就说我们轮流值日的事来说，他是劳动委员，我想着好歹我们兄弟一场，怎么着也给安排个轻松的活儿，比如说倒垃圾，跑一趟就完事，可他倒好，每次都安排我扫地，一大组都归我，我特么每次扫完后，都能吐出一大口泥，真特么难受。可是轮到顾美美值日的时候，丫给安排的永远都是洒水，水还是他自己接来的，顾美美那妮子提着水壶，慢慢悠悠地在教室里来回走两遭之后，他就能让她背着书包回家了。

全天底下就没有比杨小军更无聊的人了，虽然女生觉得我平时老捉青蛙放她们桌斗里很无聊也很恶心，但是我还是觉得杨小军比我更无耻。比如说，我就不会像他一样变态，喜欢顾美美那个恶婆娘（虽然他一直不承认）。那妮子长得是好看，可心眼也坏，仗着自己是纪律委员，总是把我和杨小军列入上课说话的黑名单，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做鬼脸而已，根本就没张嘴。

放学后我问杨小军：“你丫是不是脑子锈掉了，为啥不上八小，离你家就5分钟的路，上咱们红星，可是要走三四十分钟！”

“我舍不得你呗，咱们哥俩好呀！”他笑嘻嘻地将手搭在我肩上。

“我呸，你丫才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顾美美吧.......”

杨小君猛地捂住我嘴巴，给我一口气憋得，这厮每次一提起顾美美就着急，心里没鬼才怪，这打死都不承认的嘴脸，真没劲。

“有钱不，借我两毛，我去买老鼠屎！”没错，我憋闷地想吃屎了，那也是我的最爱，整袋撕开往嘴里一倒，满口腔都是酸酸甜甜的，倍爽。

“今天没带！“杨小军回答得干干脆脆。

”你说啥，没带，你骗鬼吧！“我气简直不打一处来，真想給丫一锤子，谁不知道他是我们班最阔的，兜里老揣着钱，听说他爸妈一个礼拜给他20块钱零花，足足是我的四倍。

”不借就不借，说什么没带，真不够兄弟！”我冲着他吼了一句。

“是真没带，不信你搜！”杨小军将两个裤兜翻过来给我看，除了几个瓜子的空壳，的确一毛都没有。

我跟杨小军大概也只同路10分钟，跟他分开再走2分钟就到家，那小子还得一个人再走二三十分钟，书包也重，走回家肯定累，不过没办法，他自个儿找的。

谁让他舍不得顾美美，再说，再有一学期我们就要升初中了，甭管我们是不是愿意，到时候都得分开，顾美美是要上二中的，品学兼优，家里早安排好了。我们这样的，不去四中还能去哪？我对他这种无谓的行为嗤之以鼻。要不是看在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他都给我抄作业的份上，我早就去班里给他这点事说开了。

拍毕业照的那天，杨小军和我身边围了一圈女生。在1999年，相机可不是个普及物，大家还是很稀罕的，那些女生叽叽喳喳，吵得人耳根子疼。当然除了顾美美，那妮子性格高冷，而且脾气倔，她一向不喜欢我和杨小军，也不会因为相机就跟我们套近乎，她远远地站在教室门后，和班主任徐老师在一起说话。

杨小军省了一个学期的零花钱，再加上春节的私藏，说服他妈给买了这个相机，这家伙，比我想象中还傻，为了一个不搭理自己的妮子，连最爱的辣条都能戒掉，简直可怕得令人发指，可惜啊，人家还是不屌他。

作为兄弟，我也是看不下去了，这家伙性格太面，脸皮太薄。我扒开人群，跑到徐老师跟前，说了我这辈子最谄媚的话。

“徐老师，咱们合张影呗，我将永远记得您，您是那么地美丽，温和，大方.....!我搜尽脑汁刮出了这些词，总算给徐老师哄得眉开眼笑。

“快来，给徐老师拍照！”我冲着杨小军喊道，得了这个特令，这厮终于从那堆红红绿绿中跑了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唇红齿白，长发飘飘的顾美美成功地出现在了杨小军的相集里，这厮将排列组合的现实应用提前了三年，顾美美的笑容定格了N张，唯一不笑的是和他那张合影。

可是我敢保证，杨小军每天夜里都搂着那张照片睡觉，口水留一哈啦子。因为三年后，当我在Z中和杨小军同宿舍时，我就在他的床上翻到了那张照片，照片的虽然镀了膜，但是也扛不住口水长年累月的侵袭，微微有点打皱，上面还有可疑的黄色印迹。

“怎么地，敢情你还是忘不了顾美美那妞啊，你拼死老命的考上Z中，就是为了来泡妞的？”

杨小军脸红得像熟透的大虾，配上那满脸的青春痘，有一种造物主的恶意。我从心底叹口气，爱思美兰达不会爱上拉西莫多，潘金莲也不会爱上武大郎，即便后者深情如海。

这小子脑子里咋就一根筋呢？

顾美美并不跟我们一个班，当然，这不妨碍什么，每天在走廊里像杨小军一样盯着她的男生比苍蝇还多，凭借那张与刘亦菲五成相似的脸蛋，加上冷冰冷的个性，顾美美赢得非比寻常的人气，从高一到高三，雪花一样的情书飞进高一（3）班，那会儿手机不流行，再说学校根本不让带，Z中除了两面环山的变态地理位置，还以教学管理严格而闻名。

杨小军原本打算像所有人的套路一样，给顾美美写情书， 被我给拦了，且不说他的文笔不行，顾美美收到的情书多得根本看不过来，据小道消息，她连一封都没看，全扔垃圾桶了，所以此路根本就不通。

我主张先从细节着手，从她的行踪入手，慢慢摸清她的爱好，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胜嘛！所以在好几个晚上的坚持不懈下，在踩到好几摊狗屎后，杨小军经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心碎成渣。

原来在众多荷尔蒙的夹击下，顾美美早就不幸地被其中一发击中，在靠近后山的小树林里，她小鸟依人般靠在一个男生肩膀上，那个男生不是别人，正是高三的不良校草许飞。这个称呼当然是有来头的，不可否认许飞的长相，确实是帅气逼人，发型打理得相当又层次，在一水的平头里面自然是卓然不群。不过他虽然帅，但更为致命地是他痞，听说家境非常不错，进入Z中是动用关系加上砸了很多钱进来的，成绩不算好，但他那有钱的老爸却盼着他学号，听说给他下了死命令，一定得考上二本。铁桶般的Z中也就他有能耐够胆子出得去，在网吧玩一个通宵。

“老铁，我觉得美美是被人骗了，那小子不是什么好鸟！”

”行了，兄弟，咱们没戏了，洗洗睡吧！”我实在是没耐心听他发牢骚，转身就要回宿舍睡觉，

虽然我觉得顾美美那妞看人的眼光不咋行，不过就算没有许飞，杨小军的戏份也上不去。倒不是我贬低自家兄弟，实在是杨小军的综合素质太差，长相才华一样不沾。那些姑娘也没有X光，哪里能像我一样欣赏他纯真善良的内在。

经过那一晚的事情后，杨小军消沉了段时间，也不再和我提顾美美了，我本以为这厮遇见这样的事情该死心了，更何况本就不太现实，早就该醒醒了。可是，随即发生的事证明我错了，在那段感情中，杨小军比我想象中陷得要深。

一个月假过后，我们大课间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学校的喇叭里传来了教导主任那刻板冷硬的声音：高一（1）班杨小军因为与社会青年斗殴，不仅给自己带来严重的身体伤害，也给学校带来恶劣的影响，经学校讨论，给予记大过处分，请全体同学以此为戒，端正学习态度，保持良好作风。

我这才发现，昨傍晚就应该返校的杨小军，到今早都没看见人。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我有一种预感，这事八成与顾美美有关系。中午，我去3班找她，那妞见我叫她，却装作不认识我一样，理都不理我，眼神也是躲躲闪闪，没鬼就怪了。

“杨小军的事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和别人打架，跟你有关系没有，给老子说清楚！”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也是急了，多年的兄弟，他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当然心里不好过。

“什么杨小军，你给我放手，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跟他不熟！”顾美美偏过头，一脸不屑地说。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问！“扔完这句话，我火速跑到电话亭，打电话到杨小军家里，但是却一直无人接听。没办法，我只得放弃，去食堂吃饭，又遇到了许飞，不过他好像认识我一样，走到我面前跟我说了一句话：“叫你的朋友嘴巴给我闭紧点，别没事给我瞎说话！”

我算是听出了点名堂，杨小军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绝对跟这两人脱不了干系。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我急匆匆地赶到医院，这才看见了一整条右腿满是石膏的杨小军，脸上也是青青紫紫，跟个活阎王似的。

“怎么回事，你丫跟谁干上了？”

“没谁，就社会上的那些人，不小心得罪了，他们是流氓不讲理！”他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我知道他是怕坐一旁的老妈担心，便不再问。好不容易逮到他妈回去给他拿换洗衣服的间隙，我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这个杨小军，真特么该，谁让他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人家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瞎参合什么啊？”

“那怎么行，我们才上高一，再说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能让顾美美落他手里吗？”

“你为她弄成这样，她正眼瞧过你没有，现在还不是跟那个许飞在一块，还有，那个姓许的让你不要告状，你这事就这么完?”

杨小军蔫了，随即眼睛里迸出火光，他认真地看着我说：“就这么着吧，老铁，你要认我这个兄弟，趁我养伤的当口，你就帮我照看一下顾美美，绝不能让她被那个混球欺负！”

这小子病入膏肓了。

要不是看着杨小军那不能动弹的惨样，我真是气得牙痒痒，自个儿都快搭进去了，还惦记那个冷心冷肺的女人，也不想想自己的大过怎么办，还有就那样放过那小子，真是太憋屈。

Z中之所以在我们当地赫赫有名，也是因为其在很多时候铁血管理，不讲情面，这样才保证了那样高的升学率。是学生在学校里犯错会以小过和大过区分，小过三次就成为大过一次，大过三次就会开除，不分对象。许飞今年高三，据我所知，他已经有两次大过的记录了，跟社会流氓勾结殴打学弟，诱骗学妹开房，这加起来肯定会被勒令退学，所以才威胁让杨小军闭嘴。

杨小军那个怂货，为了个女人，真是傻到家了。

我找到顾美美，警告她离许飞远一点，那妞冷冷回我一句：“你管得着吗？”

我憋着怒说道：“如果你不听，我就把那晚的事情说出去，你也是要被记大过的，另外你这个女人真不是好歹，杨小军也是为了你才被打，那个许飞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本来就没一个好东西，你想去告状就去告状，我无所谓，反正我没打架，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甩甩长发，一脸无所谓地走了。

我发誓，哪怕是这妞真被那姓许的怎么着，我看见了也不管，一句话，不值当。

又过了一周，杨小军那厮拄着拐杖回校了，我问他干啥不多歇一阵子，要知道他这骨折得挺严重的。他说怕落下功课太多，哼，还不是担心那个女人，我特么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顾美美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么掏心掏肺。

“你以后离那个女人远一点，她是个没心肝的，你趁早死心！”

“你别这样说美美，她也是不想这样的，你不明白，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我也不是一次觉得杨小军冥顽不灵了，但是像今天觉得他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还是第一次。

“你特么早晚还要栽在这妞手上！”我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他。除了帮他打饭打水之外，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有些事也是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半个月后，那小子石膏拆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好转，看得出他想缓和，我冷着脸硬是不理他，不是我不珍惜这个兄弟，实在对他这种贱样受不了，每天晚自习后第一件事不是回宿舍，而是去3班，鬼知道他着了什么魔。所以我们之间也渐渐疏远，虽然一个宿舍，一天下来也照不了几面。我只知道他还在拿热脸贴顾美美的冷屁股，为了讨顾美美的欢心，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也万万没想到，为了这样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我记得那天是周六，下午半天假，我照常在宿舍洗攒了一个礼拜的衣服臭袜子，就当我在阳台上晾晒的时候，就听见楼下声音嘈杂起来，有人喊了一句“杀人了”，接着模糊听到杨小军的名字，我心里猛地一沉，赶紧跑下去，就看见顾美美扶着杨小军挣踉踉跄跄往宿舍这边走着，我上前一把扶住他，大门口那边熙熙攘攘，好似有一群人在叫骂，训导主任跟铁塔一样堵在门口，大声训斥着。

杨小军脸色苍白：‘’老铁，哥们总算看到你了，你帮我拿着。‘’说完往我塞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我吓得不轻，仔细一看竟是半根手指，再看到他右手，鲜血直流，我来不及思索，背起他就往医务室跑，那厮可真重，我没跑两步气喘吁吁。旁边的顾美美一边跑一边哭得梨花带雨，我烦躁极了，转头冲她吼道：“哭什么，还不打120！”

等到那厮进了手术室，我才舒出一口气，顾美美倒是像良心发现似的，一直陪着没走，甭管我对她态度多恶劣。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这回合作了，将来龙去脉告诉了我。直听得我太阳穴上爆青经，我转手甩了顾美美一巴掌，她捂着脸嘤嘤哭泣。

“妈的，这一巴掌是我替我兄弟打的，你特么的还能再作一点吗，小军没事还行，有事我跟你们没完！”

一想到那家伙的伤势，我心里就有说不来的憋闷，跟堵了块石头一样。外伤加内伤，他才不过16岁，那班人比他力气大，比他狠，下手也不留情。

我特想骂他！

杨小军你特么就是个傻逼！为了个女人，拿自个的命开玩笑，认识你十年了，我特么感觉自己今天才第一天认识你，你竟敢去跟人家赌命，就为了一句话！

我问顾美美：“你打算怎么着？”

那妞看着我慢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去跟主任揭发许飞！”

我看着她冷笑：“你他妈有证据吗？从头到尾他都没出面，但是老子的兄弟给他伤成这样，这笔账绝对没那么轻易就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顾美美也不哭了，她定定的看着我，咬着嘴唇我说道：”许飞他爸可是在道上有关系的，你别乱来！“

我不想再理她，要不是因为她的作死，玩欲擒故纵的臭把戏，耍了许飞那个小流氓，他又怎么觉得输给杨小军自己没面子，更不会处心积虑地让那些流氓逮机会将他打成那样，脸蛋好看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一切，杨小军将自己的心都剖给了她，可也换不来她半点珍惜，所谓红颜祸水也就这样了。

我自然不能对那姓许的怎么样，我打不过他，也没他有钱。我唯一做的就是趁着晚上偷偷跑进他的班级（Z中的学霸多，努力到在晚上在教室里睡觉的变态都有），我早就摸清了那小子的座位，偷出了他所有的笔记试卷，在后山的林子里撕了个干净，而那时候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

”这特么是我干过最出格也最缺德的事，没有之一，后来被学校记大过我也认栽！”老铁讲到这里停住了，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杨小军后来怎么样了？”有人实在憋不住，问了一句。

“我之后都没再见过他，他转学了，他爸妈估计是怕儿子再读下去，命估计都没了，托关系让他转进了一所普通中学，以杨小军的成绩，在普中算是尖子了，他们敞开大门欢迎他！”

“那顾美美呢？她就一点都不感动吗？”有女孩问道。

“余下的两年，她在Z中谈了三次恋爱，你觉得她感动了吗？”老铁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讥诮地说道：“所谓初恋，就是你拼尽全力去爱一个人，那个人也不会看你一眼，没有意义，也不会有结果！全是自己犯贱！”

当时的我，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的确有点遗憾和伤感，为老铁的兄弟愤愤不平。但是在几年以后，有一次我再遇见老铁，他和一个男人手牵手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故事，方惊觉那故事我听漏了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