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柜

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26期：我的遗憾与你有关的创作。

“旭仔，放假回来啦！”

我还未打开奶奶家的铁栅栏门，就听到了我奶奶那可爱的声音。我反手进去转动锁头，向上一提，子嘎嘎一声，再用手肘一顶，哐啷，门开了。

“奶，这门还是老毛病呀，四伯修了没呀？”

“修它干啥，这门小偷都打不开，只认自家人。”

“还是我奶有先见之明。”我给我奶竖起大拇指。

“快进屋，奶给你拿好吃的。”说着就走进西屋。

奶家西屋有一组大红柜，纯实木的，前些年有人出重金买这组红柜，奶奶硬生生给那人骂出了院门，那人都走远了，还隔着墙头喊“姑奶奶的嫁妆那以后都是棺材板，你敢要，姑奶奶走时候就喊上你，你个防主货玩意儿.....”

奶奶的大红柜可是个百宝箱，大概三米多长，80厘米宽，一米多高，分左右两个独立的仓，每个仓上面都有能翻起来的盖，盖上锁着一把金黄的铜锁，小时候踮起脚来也看不到红柜里面有什么，只知道奶奶一会从里面捣鼓出一盆面，一会又拿出几块钱，一会又变出几卷果丹皮，后来我长高一点了，蹬着小板凳用力撑着上半个身子，头勉强扎进柜子里，看到一个又一个花花绿绿的包袱摞起来，再后来有一次有幸掉了下去，给奶奶的百宝箱翻了个底朝天。

我正沉浸在回忆的喜悦中，奶奶端着几个小红果果出来，“院子里那棵苹果树结的，小的都给他们拿走了，我给旭仔留下了大个的。”我开心的看着奶奶，拿了一个就往嘴里塞。沙沙绵绵的，透着几分甜几分酸，忍不住吃了个饱。

奶奶看着我的吃相，笑眯眯的从炕沿下翻出一个五成新的田字格作业本，熟练地撕下一个斜三角，直角部分贴紧食指第二关节，其他部分沿着食指往下卷成一个一头大一头尖的卷，类似甜筒的形状，奶奶用舌头舔了舔“甜筒”的尖，用手指一抹，贴紧了，夹在中指食指中间，另外一只手抓起一撮烟丝放在手心，小心地让烟丝一点一点滑进“甜筒”，然后折叠几下封口，呲的一声奶奶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她最喜欢的老旱烟。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耷拉着一条腿，背靠着墙，单手抱着膀，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给奶洗洗头，给奶擦擦玻璃，晌乎奶给你做莜面，晚了跟奶睡。”

我点头应着她。端起奶奶的浓茶杯，喝了一口，还是那么涩口。

“奶老了有味儿，旭仔喝自己的水”，我笑着说“奶老香老香了！”

我最爱吃奶奶做的莜面，我蹲坐在大灶前，一边拉着风箱一边侧头看着灶里的火苗，又填了一把柴，火苗像是熄灭了，我快速的拉着风箱，钻在灶口用嘴去吹灶里的火苗，突然觉得脸一阵热，一股火喷了出来，我腾的跳了起来，紧接着闻到一股胡巴味儿，喊着奶“是不是我头发着了”，奶急匆匆从里屋跑出来，看着我笑弯了腰，“眉毛没了”，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样子哭笑不得，奶奶说几天就长出来了，我一脸的不开心，不情愿的给灶里填柴火，奶奶递给我一根烧火棍，“吃一堑长一智”，水开了，奶奶盛水，和面，揉面，醒面，搓鱼鱼，案板上，左右两只手一起，每只手三个面积子，同时用力，随着手不断用力往前上下运动，三条毛线粗细的莜面鱼鱼就在手的后面钻了出来，越来越长，接着用手指勾起了鱼鱼放在笼屉上，奶奶时而还哼着轻快的小曲，时而又耍起来了泼，骂着邻家的媳妇不守妇道。惹的我哄堂大笑，燎眉毛的不愉快也随之而散。

这个假期，起了园子里的土豆，胡萝卜和大葱，打了半亩多的红芸豆，腌了两大缸泡菜，奶奶每天换着样儿给我做她的拿手菜，夜里还给我讲（扫把星）哈雷彗星的传说，牛郎织女的故事，烟的由来......

那一年，在我做月子的时候，接到堂妹的来电，“奶奶没了，站在红柜上刷墙，一不小心摔下来，腿不能动，后来医院检查，发现肺癌晚期，奶奶临走前不让和你说，一个月了”，我的头嗡的一声，一瞬间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几分钟之后，我回电话给堂妹，静静的听她说着每一个细节，奶奶最牵挂的是我，因为我离她最远。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西屋红柜上摆着奶奶的遗照，我摆上她最爱吃的橘子，点燃香烛，靠着红柜，静静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