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
文/南驰
把信送出去当晚,胡穗子失眠了。呵欠一个接一个,眼泪顺着眼角汩汩地淌,鼻涕也像水一样往外奔涌,可她就是睡不着。
“婆婆看到那封信了吗?她会怎么想呢?明天会是怎么样呢?自己又要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呢?”这些问题在穗子的脑袋里飞来飞去,横冲直撞,撞得她脑仁一阵阵发紧。
她又想起小时候学校组织去春游,头一天她把从超市买回来的零食满满当当地塞进了小书包里,她抱着小书包,兴奋地整夜睡不着。
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明天对于她而言,就是一个未知数,但总是充满了美好的渴望的。
第二天早上起床,叶知秋看着她几乎要垂到苹果肌的黑眼圈,叮嘱她再眯眼一会儿,等会一块开车上班。
之前为了避嫌,两个人在单位尽量装得像陌生人,各走各的路,各干各的事,能没有交集就没有交集。可现在,胡穗子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实在困得不行。
李瑞英听到儿子告诉她不用准备早餐的消息,便折回了房间继续睡个回笼觉。等胡穗子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李瑞英也早早的在房里扯起轻微的鼾声了。
直到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胡穗子才彻底醒了过来。想到昨天晚上预想的种种破冰措施,都因为自己闹瞌睡付之一炬, “错过了一个好时机啊。”穗子追悔莫及,连恨自己不争气。
这一天,办公室的“劳模”却时常走神,手头的报告频频出错,改了几次之后,胡穗子干脆罢工了。她现在整个人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心里记挂着晚上回家该怎么挽救局面,工作肯定是干不好的了。
下班的点一到,她也来不及收拾,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扒拉进包里,挺着个肚子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直到站到公交站台的时候,她才稍微冷静下来。自己这么急吼吼地冲回去,要干什么呢?想好怎么救场了吗?知道怎么面对婆婆吗?她答不上来。
公车缓缓地停在了站上,又缓缓地晃荡着离开了,而胡穗子依然站在原地。她决定走路回去,顺便好好想想这些问题。
“妈妈,对不起,我不该给您甩脸色……”不行不行,穗子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向谁道过歉,太尴尬了。
“妈妈,我给您写的信,您觉得怎么样?”穗子又摇了摇头,这也不行。这不是变相地逼婆婆作答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对方还要表扬自己一番不成。
一路上,胡穗子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可每个答案一出来,就都被她自己否定了。要么是不合适,要么就是自己抹不开脸面,无论怎么措辞,她都张不了口。
掏出钥匙转动门锁的那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了口劲儿,才推开了门。
李瑞英刚好站在餐桌前,手里还端着刚煮好的蔬菜汤,汤里飘着一层细密的油脂圈,冒着腾腾的热气。
“妈……”穗子吐出一个字,脑袋里一片空白。李瑞英的出现让她措不及防,所有的应对方案都在此刻被一键清除了。
李瑞英抬头看了穗子一眼,没说话,动作顿了顿,又转身进了厨房。
穗子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心里却连想打自己的心都有了,“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一路上都白想了!”眼看着饭菜一一被端到桌上,穗子也不好意思再钻进卧室,只好僵硬地挺直身子坐在沙发上发呆。
“咳咳……吃饭了。”从客厅对面的那一角,传来婆婆李瑞英的声音。
叶知秋发来消息,他又要加班,整个屋子里只有自己和婆婆两个人。李瑞英的这句话,明显就是对她说的。想到这,穗子像是抓住了那棵缓和关系的杆子,赶紧顺杆爬了下来,嘴上应了句“好”,就急急地往客厅方向奔去。
“慢点。”李瑞英又说了一句。
“哎。”穗子缓缓地入了座。
饭桌上,两个人虽然没说什么话,但又确实有什么东西变了。随着筷子碰到碗碟的铛铛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柔软了下来,那座冰冷的冰山在一点点融化,温暖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两个人的心里。
再后来,两个人交流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几个字,喊吃饭,答嗯,送礼物,答好。慢慢的,就开始闲聊了,东家长西家短,天南海北地聊。李瑞英曾经拉着叶知秋聊的那些话题,一点点的,分给了胡穗子。甚至有几次,叶知秋下班回来,看到两个女人坐在同一个长沙发上看电视,有说有笑。
前几天,因为快要到预产期了,李瑞英特意带着穗子逛了一圈母婴用品店,又是奶粉奶瓶,又是帽子口水兜,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
婆媳俩站在摆满了婴儿衣物的货柜前,挑选着孩子出生后要穿的衣服。
穗子拿起一套粉红色的和尚服,侧过头问李瑞英,“妈妈,你看这套好看吗?”
“男孩子穿粉红色不好看呀!”说着,拿出一套蓝色的塞进穗子手里,顺势换掉了那套粉红色的衣服,“穿这个,适合男孩子。”
穗子重新把两套衣服都拿在手里,左右对比着,“谁说滚滚就一定是男孩子啦!说不定是个女孩呢?”
李瑞英听了,赶紧抢过那套粉红色的衣服扔回货柜,嘴里不住地唠叨着,“呸呸呸,别乱说,我说是男孩就是男孩!”
胡穗子没听出什么来,嘿嘿笑着,“行,都听您的。反正蓝色也好看,谁穿都行。”
李瑞英听她这么说,朝着穗子付款的背影白了一眼,两个人又拎着大包小包的战果欢天喜地的往家奔去了。
成年人的和好就是这样,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宣泄,你以为势必要有一场狂风暴雨,可它却是晓风拂面,没有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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