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上,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又是一次大吵,先生砸了她的琴,撕了她的书,很用力地摔门走了。她也很想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了,终于没有。她想,这日子过成这样,只能离婚了。
他们是初中的同学。初一年开学第一天,她要扔一本字典给别人,直接砸到他头上,他转过头看见了惊惶失措的她。后来,他告诉她,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喜欢她了。
他们做哥们做了很久。期间她交了几任男友。他向她表白过,她说:我有男朋友了。
于是,他依然做她的哥们,依然在深夜接她的电话,依然在她想哭的时候送上肩膀,依然在她生日送她礼物,依然在去外地读书时一封信一封信地写给她,依然在每年过年的时候包红包给她。
直到她撞断了腿,男朋友离开了。她坐着轮椅,不知前途凶吉。
他约她出来,说:“我在你家楼下待了三个晚上了,明天我妈要我去相亲。但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想照顾你一辈子,可以吗?”
她眼睛一热,“可是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是瘸子,而且我还是乙肝带菌者。”
“我不在乎!也许我家里人不一定会同意,但我会说服他们。你愿意吗?”
他温柔而热烈地看着她。
她答应了。
她后来可以不用坐轮骑了,拄拐杖。一次外出的时候又把腿摔断了。医生也束手无策。
她说“我可能真的好不了了,你走吧,我不想耽误你一辈子。”
他说,“我说了要照顾你一辈子的。”
所以,他求婚的时候,她答应了。她原本是独身主义者。
订婚时,她买了一枚小小的白金戒指。一次他们一起去逛街,戒指丢了。回家的时候,他骑摩托车带着她,把后视镜调到能到看见她的位置。他说:“戒指丢了,我不能再把你给丢了。”她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
后来结了婚,他常常说,要是我早点追你就好了,你就不会多受那么多苦了。每次吵架,都是他先让步。他总是说,我们那么不容易才在一起,是为了一起幸福的。
他把房子买在离她单位近的地方。
他在她临产前跟她说,如果一定必须在大人和孩子之间选择,我会选你。
冬天她怕冷,哪怕在被窝里手脚都是冰凉的。他会把她的脚贴在他的腿上,让她取暖。她到有儿子后才知道被一只冰凉的脚丫贴在暖和的腿上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结婚那年,他送了她一只手表,浪琴的。
表老是不准,一个月要慢那么一两分钟。她以为他买了假品牌,因为他的那只也慢。于是去台湾的时候,她也给他买了一只表,还是浪琴的。没想到这只表还是一样,一个月要慢一两分钟。
有一次和一个对表有研究的朋友提起,才知道,机械表就是这样的,所以要经常调较。要准时得买陀飞轮的。
于是,她常常误了时间,常常要调较手表。
有孩子以后的婚姻就象这只表一样,开始陷入各种混乱。各种琐事、不同的价值观,相左的育儿理念不断地瓦解他们的感情。
他们开始恶言相向,他也不再做任何让步,甚至在她生病的时候摔门而去。
而她觉得心力交悴,什么家务也不想做。一个家就象个垃圾堆,孩子又沉迷游戏。她时常在午夜里醒来,就睁着眼睛到天亮。
无数次,他喝多了回来,摊在客厅的地板,洗手间的马桶旁,沙发上,她也不去管,也再感觉不到心疼。
她无数次地想要离婚,已经顾不上当年自己曾在心里跟自己说的:除非他要离开,否则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
只是儿子一直不愿意,他说,我不想人家说我来自破碎的家庭。可是,这个家,好象早就破碎了。
半夜三点,他回来了,醉得一塌糊涂。他东倒西歪地进了门就倒在了沙发上。她嫌恶地看了一眼,就去关门。
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抓住她的衣服,说“老婆,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吗?”
他醉得口齿都有点不清楚了,却絮絮叨叨地一直说,边说边哭。“那么辛苦......那么辛苦我们,都在一起了,为什么,为什么过成,这样?我爱你,老婆,很爱,很爱,很爱……”
他抓着她的衣服,她泪流满面。
她把他扶到床上躺下,盖上被子。坐在床头,看着他已生出的白发,睡得象个孩子的脸,把手表的时间较准了一下。
拧着发条,她想,他们的生活也象这表一样,其实,应该每段时间较准一下。
明天,她想好好地把家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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