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爷爷是一九九三年的仲秋从湾湾回来的,那一年的五一我刚结婚。
在二爷爷回来的前一年,我那两个失散多年的大姑和二姑也辗转和我们取得了联系。
从大姑的口中,知道了一些当年她们母女三人的经历。
当初二爷爷走之前,曾对二奶奶说过,等他到了那边安顿好以后,就接她们娘仨过去。也许二爷爷当年说这话是真诚的,但没等他杀个回马枪,我解放大军就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解放了青岛地区。二奶奶虽整天吃斋念佛,与世无争,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知道世道变了,留在村里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就变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每人背了一个包袱,里面装上几件衣服和干粮,就领着两个女儿远走他乡了。
后来,坐吃山空完了以后,二奶奶就带着我的两个姑姑要饭,一路要着饭就到了青岛,在青岛碰到好心人收留了大姑,后来大姑就做了这家的儿媳妇,说白了就是童养媳。
把大姑安顿好以后,二奶奶带着二姑继续讨饭,一路艰辛,无法述说。万般无奈,最后二奶奶嫁给了他乡一个老实巴交的老光棍儿,条件只有一个,善待我的二姑。
二奶奶和我两位姑妈的这些经历,简直可以拍成一部精彩的电视剧,可惜我的文笔有限,只能三言两语一略而过。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海峡两岸实现了三通,如雨后春笋般,十里八乡一夜之间突然冒出了很多湾湾亲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那时虽然实现了三通,但往那边写信还要经过第三方香港转。这些离开大陆几十年的老兵都很迫切地要回乡看看。
一九九二年我退伍那年,我的三叔拿着一封信找到我,兴高彩烈地对我说,恁二爷爷来信了,他说赶过了年要回来,要咱们准备上坟的祭品唻。因为我父亲和大伯已经去世,而大伯一家全在东北,所以有些事三叔就找我商量。
二爷爷在那边又有了一个家,娶了个漂亮的太太,生了一大堆儿女。我盯着二爷爷一家的全家福,照片上二爷爷西装革履,双目有神,精神矍铄,紧靠着他坐的可能就是我的第二个二奶奶,一身天蓝色旗袍,描眉画眼,烈焰红唇,尽显贵妇气质。我看着全家福,想起了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二奶奶,心里五味杂陈。唉!我那苦命的可怜的二奶奶呀……
二爷爷回乡的那天,陪他一起来的除了我两位姑妈以外,还有很多不相干的陌生人,听三叔说是市统战部和公安的人。
都说近乡情更怯,我想二爷爷的内心大概是真的心虚胆怯。
我永远记得二爷爷上祖坟祭奠的情景。
离祖坟还有几米远,二爷爷就跪爬了过去,在曾祖父母的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待抬起头来时已泣不成声:爹哎,娘哎,不孝儿回来了……,哭了一通,又跪爬到旁边我爷爷奶奶坟前,双手拍打着坟上的黄土:我的大哥哎…………
八十多岁老人嚎啕的哭声中,透着一股悲怆凄凉之气,令人动容。这一憋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哭声,哭出了游子多少的辛酸和无奈!更哭出了游子对故园深深的眷恋和思念!
至于二爷爷当年的那些个花花事儿,我想了想,算了,还是不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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